作者:一笑笙箫
茶水饮半,明媚双目轻抬,望向景珖:“让你查的消息呢?”
利行和利丰对视了一眼。
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颐指气使的同家主说话。
他们悄悄看一眼景珖,果见家主丝毫不生气,自袖中取出几张折起的纸。
因为要给她看,所以用了最昂贵的烫金香纸。
男人字迹大气,铁画银钩,满满当当几页纸,写的都是秦晁过往。
何年何月,对应何事,客观且清晰。
明媚接过,随手翻看。很快,她的动作变缓,眼神更冷。
商贾庶子,父母早亡,早年被逐出家门。
不学无数,风流浪子,声名狼藉……
明媚深吸一口气,端起案上半盏已经凉了的茶水。
景珖欲为她添些热得,她冷声拒绝,直接饮了那凉茶。
然冷意入腹,也灭不掉上窜的火。
她一边小口饮凉茶,一边继续看
曾为商户赘婿,因为无能废人,被逐出。
后娶妓子为妻,蛰伏野帮,报复亲族,私营便换。
明媚眼神一凝,淡淡道:“什么叫……娶妓子为妻?”
她看着景珖,声线沁凉:“哪个妓子?”
景珖看着她没说话。
明媚拔高嗓音,目光凌厉:“我在问你,什么叫‘娶妓子’为妻!谁是那个妓子!”
利丰欲代为回答,刚开口,景珖竖手阻止。
男人嗓音低沉,每个字都宛若利箭,刺在明媚心头。
“你姐姐在此处,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江月。”
“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秦 晁花钱从勾栏瓦舍买回来的妓子。”
明媚的眼神空了一瞬,捏着杯盏的指尖已泛白。
那只漂亮的手几乎用尽了全力捏着茶盏,以至轻颤抖动,盏底最后一口凉茶跟着荡漾。
忽然,明媚扬手将茶盏摔了出去。
一声脆响,随着茶盏碎裂一地,室中气氛将至冰点。
景珖挥退利丰和利行,茶室中唯余他们二人。
他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干燥的大掌轻轻捧住她的脸。
“生气了?我帮你杀了他,把姐姐救出来好不好?”
“届时,我带你们一起回家,顺道拜见明将军与长孙夫人。”
男人的气息靠近,带起明媚心中一大片的不适。
她都记得,从被他禁于怀中至今,每一件事她都记得。
她生来尊贵,多少男人殷勤献媚,她亦不曾看过一眼。
可眼前这个男人,几乎看遍了她所有丑态。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是耻辱,就要洗刷,毁灭,然后忘记。
生气吗?
好像也不。
明黛还活着,她们还能再见面,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只要同明黛回到家,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洗去,恶心的事情,忘了就好。
要甩掉的狗皮膏药,来一个是处理,来两个也是处理。
她更庆幸方才没有冲动相认了。
若叫那男人知道明黛的身份,他又岂会轻易放手。
也许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日日盘算着怎么继续纠缠。
……
明媚看着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漂亮的眼轻转,又慢慢看向他。
她和这个男人相处了近半年,太了解他了。
他到现在,怕是还想用那些曾经的亲密来捆住她。
他苦心搜罗秦晁的过往,故意说这些,不过是想在一个卑劣的人的衬托下,显得他不那么卑劣。
因她留在他身边锦衣玉食,明黛却遇上那样的男人,甚至被当成妓子,所以她就该感激又庆幸?
她觉得好笑,眼里真的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纯净又漂亮。
秦晁不是东西,你就是东西了?五十步笑百步。
少女的笑妩媚撩人,景珖忍不住靠近:“如何?你想他怎么死?”
她偏偏头,没有抗拒他的靠近,甚至也伸手抚上男人的脸,轻轻游走抚摸。
我想他——和你一起死呢。
水到渠成,想到好主意不过一瞬之间。
明媚忽然一改醒来后的冷漠疏离,主动倾身靠过去。
景珖喉头一动,顺势坐在地上,长腿屈起,让她坐在身上,紧挨他的敏感之处。
少女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说他之前,是不是也要先说说我们的事?”
景珖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醒来时故作不识,他已隐约察觉她的态度。
她大概想将过往悉数揭过,只用简单的救命之恩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了断。
可惜不行,他不会让她这样跑掉。
拆穿她的戏码,他惊喜的发现,哪怕她变回了明媚,依旧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小疯子。
她并没有消失。
于是,他们对曾经的亲密只字不提,相处在一种微妙的熟稔中。
而现在,她竟主动提了。
景珖心中起了波澜,语气温柔许多:“我们之间?怎么说?”
明媚眼波清凌,双臂搭在他的肩上:“你可知那日我醒来,为何假装不识你?”
景珖摇头。
明媚轻嗔:“因为我不想理你,待我回到家,便立刻忘了你,忘了这里所有的事!”
景珖眉眼微沉,她果然是这样想的,他将她抱得更紧:“为何要忘了我?”
明媚眨眨眼,委委屈屈的说,“因为你总是欺负我。”
景珖第一次领略到,她清醒比疯癫更要命。
对你下狠手时,能让你心寒凉成冰渣子。
可一旦对你娇软妩媚,被她凉透的心,又同样被她焐热,直至火烧一般。甚至让人轻易就忘了此前的她是何等冷漠狠辣,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对,你说的都对。
他亲着她,喃喃道:“不欺负,不会欺负你。”
明媚捧着他的脸不许他亲,咕哝道:“我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这辈子万不会再有别的男人。”
景珖露出笑,轻轻“嗯”了一声。
明媚眼中已然蓄泪,娇俏的少女,情绪像六月的天,声都颤了。
“我姐姐是何等高贵的人,没想到,竟被这样的男人糟蹋,还被当成妓子……若母亲知道,一定会伤心至极。”
“你虽欺负我,但也没叫我受过那样的委屈。所以,我又不生你的气了。”
景珖心都在颤,用手指为她揩泪,“不哭,我帮你把姐姐救出来。再杀了那个男人。”
明媚吸吸鼻子,用力摇头。
景珖轻笑:“怎么?不忍心?因为你姐姐始终跟过他一场?”
明媚捧着他的脸,身子贴在他身上,脸慢慢贴近。
“我要亲自弄死他,可我现在能信赖的人只有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亲亲他的鼻尖:“等把姐姐身边的脏东西处理干净,你再派人悄悄通知我家里,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拜见爹娘和阿兄,好不好?”
两个“好不好”,含尽挠人的乞求与挑逗。
景珖想,她真是妖精,毒到要命的妖精。
男人的瞳孔伸出涌出更多暗色,似被摄魂一般。
“好,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些订金。”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往下按,让她感受。
明媚眉头一皱,扭着腰躲闪,气鼓鼓的伸手把他捏成鸭子嘴。
“我才没有与你说笑!你时常应酬饮酒,浑身酒臭味!”
她撒开手,推着他起身:“等你何时戒了这讨厌的酒,再谈订金也不迟!”
……
明黛又去了良姑的铺子,这次她带着秦心,为她裁衣。
如今她出门,秦晁若不能陪着,必会让胡飞或孟洋跟,今日轮到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