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楚绪宁被秦晁打伤后,一直在府中休养。
他放弃了追究,只想见明黛一面。
那时,明黛刚恢复记忆,哪怕秦晁表现出来的姿态再怎么变,骨子里都是小气计较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应下,只希望楚绪宁有朝一日能自己想通。
可现在,她与秦晁成婚在即,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面对楚夫人,明黛终是点头应下。
……
楚绪宁的手是被秦晁用箭尖挑伤的,至今无法动弹。
得知明黛要来的这日,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终于多了一丝生气。
院中的奴人难得忙开,为他沐浴更衣,扮出精神的样子。
明黛携礼探望,姿态做的大方,府中上下对她只有感激,不敢怨怼。
原本,楚绪宁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和明黛说。
可当明黛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锥心的痛。
这一次,她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了。
“听闻绪宁哥哥久伤不愈,至今才来探望,绪宁哥哥莫要见怪。”
她依然没有改换对他的称呼,却让楚绪宁想到了当初他刚刚拒绝明黛后的情形。
他们在陈府门口相遇,明黛也是这样喊他。
不作刻意的闪躲疏离,不让任何人陷于尴尬中。
可他听得出来,同样一个称呼,改变的,只是她喊出这个称呼的心意。
楚绪宁喉头轻滚,声音暗哑:“听说,婚事已经定了。”
明黛笑了笑,轻轻点头。
楚绪宁眼眶泛红,剩下的一只左手紧紧拽着褥子:“黛娘,从你出意外起,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
他抬眼望向明黛,眼神里融着几分莫名的希冀:“当日,我与你提起亲事时,你是愿意的。如果,我从来没有犯浑推开你,我依照诺言向你提亲,今日这些,都不会发生,对不对?”
明黛眼神轻动,正欲开口,楚绪宁竖手制止:“先、先听我说完。”
“黛娘,我后悔了。从很早以前,我就后悔了。”
“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即便当年我见到的是媚娘,但这些年来,与我来往的是你,让我心动喜欢的也是你,”
“对你说出那些不好的话时,我的确是想岔了,可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
楚绪宁死死咬牙,忍住眼泪,字字含痛:“可老天,终究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
从他推开她的那一刻起,就是永永远远的失去。
失去明黛那一刻起,他也陷入了那一瞬间的梦魇里,始终走不出来。
“我说这些,并没有期盼自己能挽回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曾那样真心的对待过我,我必须对你……有个交代。”
“绪宁哥哥。”明黛缓缓开口。
她眼底藏了些情绪,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其实有件事,我也瞒了你许久。”
明黛看着楚绪宁,浅浅一笑:“我与媚娘自小亲近,对她从不吝啬,依稀记得,那日她想吃核桃,又觉得自己砸的更有趣,便随手拿了我置于案头的半块石砚。”
明黛说的云淡风轻,楚绪宁却如遭雷击。
他定定的看着明黛,好像在经历一场荒诞的梦境,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明黛又道:“绪宁哥哥或许不知,其实我小时候,比黛娘要更顽皮。”
“那年,我失误摔坏了师父的石砚,被你抓了个现。我至今记得,当日绪宁哥哥是如何替我向师父坦白,为我担下一半责任。”
“后来,石砚一分为二,你我各执一块,你说,将它收着,才会记得教训。”
楚绪宁猛地一震,泪眼通红:“你……你……”
明黛笑笑:“正如绪宁哥哥说的那样,那只是幼时一场相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那之后的相处。”
楚绪宁是家中幼子,不似长子那般担着重大责任。
所以,楚家只希望他能稳稳当当,循规蹈矩过完一生即可。
他不曾担负什么压力,加上楚家亦家教严格,他这些年来活得简单纯粹,不曾对明黛有任何要求,只是陪她登山作画谈天说地,这样就很高兴。
在明黛为数不多的相识里,与他的相处,竟也算得上是自在。
楚绪宁猛一倾身,单臂抵着床沿,猩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她:“为什么……”
他没有认错,是他弄错了。为什么她不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她要任由他认错!?
“为什么你不澄清?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楚绪宁竭力嘶吼,声泪俱下。
屋外传来些动静,应是听到了楚绪宁的声音,唯恐里面出事。
面对楚绪宁的激动情绪,明黛显得+分平静。
当时那样的情况,真的像是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母亲年少时曾与家中闹僵,又在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感怀双亲不易,意欲冰释前嫌。
而连接母亲与外祖家的,就是她与明媚。
明媚长大后,越发不喜外祖家。
她不愿母亲失落难过,只能独自扮演这道桥梁,为母亲与外祖父母传话捎礼。
直到那一日,外祖母拉着她,说到了选太子妃的事情。
明黛下意识想拒绝,外祖母却向前一步告诉她——她母亲年轻时便是个不得管束的,她可不能像母亲那样。
因这一句话,明黛便不敢同母亲提了。
母亲与外祖家的裂隙是从忤逆开始。
若她同母亲说,让母亲来做主,无异于是让母亲在多年之后,为自己的女儿再忤逆母家一次。
她明明……那样想与外祖父母修好。
虽不打算告诉母亲,但明黛没想过就此认命顺从。
她将希望寄托在了楚绪宁身上。
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发乎情止乎礼,明黛与他相处时,也是轻松愉悦居多,对比成为太子妃,在无尽的深宫中蹉跎岁月,嫁给楚绪宁,忽然也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于是,她难得大胆的将情绪表露的更明显些——含情脉脉,隐含期待。
他果然懂了,也跟着大胆了一次,主动提了求亲的事。
那时,明黛心悦之余,也隐含愧疚。
若无太子妃一事,她未必会主动这样做。
情意是有的,只是还没到情不自禁想要更进一步的地步。
于是,明黛索性拿出了爱慕一个男子该有的样子。
倘若他们真的会成为夫妻,她理应倾心相待。
那段日子,连明媚都觉得她不对。
好似忽然间就成了个陷入情爱的小姑娘。
然而,明黛的念想终究落了空。
在外祖家向她透露了争选太子妃的事情后,皇后也要见她。
明黛与长孙皇后这位姨母并不算亲近,也很少听到母亲谈及这位姨母。
她只当是寻常入宫觐见,却不想,这是噩梦的开始。
长孙皇后漾着诡异的笑,用话家常的语气告诉她,先太子曾多么喜欢她。
那只冰凉的手死死地拽着她,一如身在地狱,也要将她一并拽下去。
【你本该嫁给岱儿的,你本该是岱儿的太子妃!】【黛娘,看在岱儿那样喜欢你的份儿上,你一定要成为太子妃。然后,为他报仇!】在明黛眼里,皇后雍容而高贵。
可当她近乎疯狂的对她说出那些话时,明黛大惊之下,只能落荒而逃。
那一日,她浑身发冷,只希望宫中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
也是那一日,因她临时被传召进宫,楚绪宁登门来送画,她不在府上。
那时,长孙蕙已看出他们之间有些猫腻,便留了人好生招待。
他亲自将画送到明黛的书房后,本想离开,却被半道杀出来的明媚拦住。
明媚觉得明黛太不对劲,又不好直接问明黛,便旁敲侧击从楚绪宁下手,趁明黛回府前,借请教画技为名将他截走。
然后,楚绪宁在明媚的书房,看到了那块她从明黛书房拿走的半块石砚。
明黛回府时,楚绪宁已经走了。
隔日,关于将明黛内定为太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再见到楚绪宁时,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明黛想同他解释,也希望两家的亲事能尽快敲定。
那时的她,心里存着害怕与无措,但她没想过要完全依赖楚绪宁解决全部的事情。
她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形。
倘若,楚绪宁能像当初一样,与她一人一半共同面对,她必定勇往直前。
可是,他的第一句话是,他不能娶她了。
他以为,自己当年邂逅的是明媚。
明媚的性子,在犯错后顶着明黛的名字逃脱罪责,反而更说得通。
更何况,她有那半块石砚。
明黛从没有想过进宫,可一时间,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手,都将她往那个方向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