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翔子
尹沉壁没接话,等大夫抹完了药,她穿上衣服问道:“有劳大夫,就是不知道我这伤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好?”
“伤倒是不重,就是肿得有些高,这几天恐怕疼得厉害点,娘子多忍忍,过了这几日就好些。”
尹沉壁松了一口气,疼点不算什么,只要别拖太久就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自然也就不能让人看出她身上带着伤。
“这药膏娘子每天早晚记得仔细抹一抹,伤好得快不说,往后也不会留下疤痕。”
尹沉壁赶紧谢过大夫,接过一个黑釉小瓷瓶,又问她:“您能给我开个退热的方子么,万一发起烧来,也好尽快熬了药喝。”
大夫笑道:“娘子想得周到,我这就给您开,呵呵,您这般的病人可不多见。”
须臾大夫开完了方子,候在门口的闻竣见大夫提了药箱出来,赶紧给了银子,又将她送出衙门。
闻若青等了一会儿,估计里面尹沉壁已经收拾妥当了,这才敲门进来。
见她精神好了些,他心下也松了口气。他自己的手自己知道,即使只使出了两分力道,也够人受的了,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哦,不对,她可不是一般女人,应该是很有几分力气的,不然弓都拉不开。
“疼得厉害么?”
“还好,对了,今儿的事,六爷不要告诉别人。”
他点头,那是肯定的,抽人抽到了自个儿媳妇身上,说出去也是丢脸,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嘛。
“你说你,好好的跑到街上去做什么?”
“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每月初十和二十五,我会去跟任庄头碰个头,今天正好初十。”
“……那你去哪里不好,干嘛去槐荫街,又正好赶在那个时候扑过来,我怎么知道是你?”
“我也不想……等等,你这意思是我的错了?”
“我没这么说,不过这事你确实也有责任。”
“就算我不该在那时出现,可你犯得着打人吗?好男不与女斗,你那一鞭子抽下来,若是弱一些的妇孺孩童,谁能抵受得住?”
“妨碍官府办事,本来就该受罚,没抓进牢里关着都算好的——何况我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道。”
“那你觉得还抽得轻了是吗?”
“……”
第036章 祸害 好吧,祸害就祸害,……
闻竣送走了大夫回来, 人还在屋外就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得说个不停,对自家六爷也是无语了。
人家六少夫人又没哭又没闹的,疼都没喊一声, 六爷您就不能说句好听点的话吗?毕竟是自家媳妇, 没听六少夫人后来连敬语都没用了,肯定很生六爷的气。
他这么想着, 就听里头六爷道:“好吧, 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我错了, 不该抽……你。”
六少夫人没吱声, 隔了片刻才说:“也不能全怪您, 今天那种情形, 也难怪您会发火, 不过再生气, 您也不该抽人。”
闻竣心道:六少夫人还挺明白事理的嘛!
里面又静默了一会儿,六爷才说:“这屋子是我平常休息的, 那张塌我没睡过, 要不我扶你过去歪一会儿吧, 等你的丫头来了我送你们回去。”
“行……”
这才像话呀!闻竣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 转了个身走了。
尹沉壁昏昏沉沉地回了院子,秦妈妈一看这架势,赶紧率领众人迎上前来。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尹沉壁轻描淡写,“就是下车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 正好摔着腰了。”
旁边的闻若青不由看她一眼。
“哎哟,我的奶奶啊,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木棉,快来帮一把,扶少夫人上去。”
木棉赶紧上前,和栖云一左一右,架着尹沉壁回了房,尹沉壁把一个药包交给木棉:“你去把这药煎了,秦妈妈若问,你就说是活血化瘀的。”
木棉打开药包闻了闻,“这是什么?”
“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去吧。”
木棉赶紧去了,栖云扶着她坐到了床边,尹沉壁这才发觉闻若青还在她屋子里,神色不大自然地站在一边。
“六爷您去忙吧,我没事的。”换衣服什么的,他在旁边多不方便。
“真没事?”
“真没事。”
闻若青点点头,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木棉端了药过来,尹沉壁一口喝下,趴到床上蒙头大睡,没一会儿就发了不少汗,下午起来时人就清醒了,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不过比起刚开始乱箭攒心般的痛已经好了很多。
她睁开眼,就见闻若青手里拿着本书,正坐在桌子边上,见她醒了,放下书过来,问她,“你要起来吗?”
她很诧异,“怎么,六爷您没回衙门?”
“回去了一趟,事情交代完就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人总归是他伤的,看她疼成这个样子,他也于心不安。
这时外头的木棉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无视一边的六爷,扶起少夫人给她披上外衣。
她已经听栖云说了茶楼下发生的事,真是的,抽什么人不好,偏要抽她家少夫人!
尹沉壁穿好衣服下了楼,厅堂里画沙正在跟秦妈妈说话。
“大少夫人遣了我过来问六少夫人,腰摔得厉不厉害,这会子还疼不疼,要不要请大夫?”
秦妈妈还未搭腔,尹沉壁已走上前笑道:“多谢大嫂惦记,我已经不碍事了,烦请画沙姑娘回去说一声,今儿我就不过去吃晚饭了,明儿一早再去给老太君、母亲请安。”
画沙点了点头,“大少夫人已经吩咐过厨房,让他们把晚饭送到这边来。”说完,她打量了一下尹沉壁,见她精神甚好,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模样,便告了辞去给谢霜回话。
秦妈妈赶紧搀着尹沉壁坐下,没过一会儿,晚饭果然送过来了,都是清淡的菜式,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撑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些时令小菜。
闻若青坐在一边看她吃饭,很有点诧异,“胃口还算好呀。”
尹沉壁没理他,让木棉给自己又盛了半碗粥,皱着眉头吃下。要想恢复得快,不吃东西可不行。
闻若青看木棉伺候她吃完了,这才上前把桌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她这么能忍,也不哭也不闹的,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前年他从西北回来时带着闻思齐去野外打猎,她不小心把脚崴了,回来折腾了好几天,整整一个月都没下过床,还要他买了好多小玩意回来给她才肯罢休。
还有去年岁末五哥带着五嫂回来过年,五嫂下厨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也是五哥天天陪在房里,哄了十多天,听说吃饭喝水都是五哥亲自喂的,到哪儿也是五哥抱着去……真是矫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尹沉壁这种女人……还真少见。
吃过饭,尹沉壁伏在楼下东间靠窗的大炕上,百无聊赖地抱着一个厚厚的垫子,闻若青上楼洗漱了,随手拿了一本兵书下来,坐在她旁边翻着书,时不时看她一眼。
这时秦妈妈端了茶进来,见尹沉壁趴在炕上,忙道:“六少夫人腰伤到了,这么趴着可不行。”
尹沉壁只好翻过身来,直挺挺地躺着,秦妈妈这才满意了,出去的时候又把垫子一块收走了。
尹沉壁疼得脸都歪了,等秦妈妈出了门便赶紧坐了起来,转头就见闻若青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
“你这样能瞒得住?还不如跟她们说了老实话,也免得以后穿帮。”
“不行。”尹沉壁很坚决地摇头:“实情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若是母亲知道我私自出了府,还惹出这般事来,以后更别想出门了。”
“你也知道自己爱惹事,那走路为何不小心点?”
尹沉壁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是我惹的事吗?今日的混乱和拥挤是谁造成的?”
“难道事是我惹的?”
“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长成这样,姑娘们能都围过来看你吗?”
“……长成这样是我的错了?”
尹沉壁悻悻住了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我不小心被人撞到你马蹄下,你不抽人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
“行了行了,不都道了歉了吗?”
“是你先说起的。”
“好吧,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投降,埋头专心看书。
夜色阑珊,金风细细,屋内灯火如昼,帘外烟云苍茫。
他看了一会儿书,发觉房间里悄无声息,抬头一看,想是下午吃的药效力还没过,尹沉壁趴在炕桌上,头枕在一边手臂上,已然睡着了。
她颈脖修长,肩胛骨凸出,越发显得后背单薄得可怜,倒是一头乌油油的黑发茂盛蓬勃,凌乱的发髻下露出半张微微发红的脸,上面还有刚刚枕过手指留下的印痕。
他想唤醒她,但看她眉锋轻蹙,又改变了主意,小心避开背上的鞭痕,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去了楼上。
他把她侧放于被褥之间时,她醒了。
她睁着一双烟波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要叫你的丫头来替你搽药吗?”
“嗯,您帮我把木棉叫来吧。”她说完,挪了挪身子,趴到了枕上。
他替她掖好被角,出去唤了木棉进来。
次日早晨尹沉壁醒来的时候,闻若青已经在她房间里了。
“你别起来,好生休息吧,一会儿我去跟老太君和母亲说一声,今儿都不必过去了。”
她也没坚持,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等他走了后才唤了木棉进来,搽药穿衣。
下午闻若青很早就下值回来,仍是拿了本书到她房间里坐着。
尹沉壁无所事事,自觉背上的疼痛好了许多,就去西次间拿了他的几张手稿过来看。
有张写的是首七律:
“野云撩乱山月昏,满天霜色遍生寒。
孤鸟去时苍渚阔,空岭独闻猿声啼。
草低风劲轻骑急,挥鞭拂雨出阴山。
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她见他伸头瞄了一眼,便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有天晚上和三哥喝了些酒,忆起了天阴山下一同急行军的事儿,一时兴起就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