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翔子
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那本《茶梳》,又听他道:“帮我取点朱墨来,需要用一点。”
她赶紧放了书过来,书桌上看了一圈,没找着朱墨,他已经在纸上画了一个很古怪的图形,边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
“朱墨到架上去找,好像就在下头。”
他搁了笔,走到那架沙盘边,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沙盘里的两队骑兵人偶。
她到书架边去找朱墨,找了好几格都没找着,最后才看见上面那层格子角落里,几本书下压着一个小锦匣。
她问:“是这个吗?”
他转身看了看,皱眉道:“这锦玉,怎么放得怎么高?”一面说一面往这边走。
她没等他过来,踮着脚去够那锦匣,够是够到了,不过匣子上头压着的几本书也一并被带了出来,眼见匣子抽开,那书就要掉下来砸到她头上,他赶上两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一拖。
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手里的匣子也落到地上摔开了,里头的墨锭滚了一地。
他赶紧抓住她另一只手臂,把她扶稳站好。
她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缠到一起,彼此的眼里都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他的手慢慢移到她肩上,略微用了点力,把她往自己这边按了按,人就到了怀抱里。
只是还不太服帖,她的身体倾斜着,下巴颌儿搁在他胸膛上,有点僵硬地仰着脸瞧他。
他也勾着头,垂下眼看她,声音微沉:“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好像我的丫头来了。”
他仔细一听,门外的确有细细的、怯懦的敲门声。
好吧,他本来觉得很可以把方才在马车里没干成的事做上一做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她,“出去的时候,叫人过来把这儿收拾一下。”
翌日早饭后,闻若青便跟老太君和江氏说了要带尹沉壁去柏杨庄的事。
“好好好,”老太君爽快地笑道,“你们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沉壁这几天辛苦了,去散散心也好,只是万事都要小心。”
江氏倒是犹豫了一下:“要去几天?远不远?你既有事要办,她跟着去方不方便?”
闻若青笑道:“也就在萧山边上,子阳江对岸便是,没多远,明天去,两三天就回来,我办的是小事,她去不会不方便。”
江氏便也点头,“那你们去吧。”
闻思齐和珏哥儿却不干,嚷着要一起去。
谢霜严厉地盯了他儿子一眼,珏哥儿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委屈地低下了头。
闻思齐嘟着嘴道:“为什么不带我去?六哥六嫂也太不够意思了。”
闻若青说他妹妹:“我们去是有正事要办,你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你功课学得如何了,天天偷奸耍滑的,我看你那女先生闲得头上都快长草了吧。”
“六哥说什么呢!我这段日子很用功好不好?”
“很用功是吧,那你把《涑水家仪》背来听听?”
“……”闻思齐哑了口。
江氏帮着她爱女,“平日怎不见你关心齐姐儿功课?这会儿来考她做什么,她想去为什么不能去?”
“母亲!都说了有正事要办。”闻若青很是无奈。
“就算有正事要办,但都能带你媳妇去,为什么就不能带齐姐儿去?”
“好了好了!”老太君听不下去了,喝止江氏道,“齐姐儿去干什么?要玩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说完,朝江氏使了个眼色,瞄了瞄尹沉壁的腹部。
江氏猛地一下会过意来,马上转了口道:“也是,你六哥六嫂去办正事,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齐姐儿见母亲也不帮着说话了,气得跑了出去。
尹沉壁到外院找冯管事说完事,就去了流影阁。
她原本答应过闻思齐去聚贤茶楼时带上她,可这次因着老太君的病没去成,如今又有了俞飞帮着料理铺子里头的事,递消息征询意见方便了很多,以后也用不着再去茶楼,如此说来,倒是她答应的事没有办到。
正好她要把俞飞带到铺子里,干脆去问问齐姐儿要不要一起去。
闻思齐还在书房里听女先生讲学,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见女先生带着女侍童出去了,这才敲门进去。
闻思齐正拿支笔在纸上画人像,见了她招呼一声,仍是埋下头玩笔杆子。
尹沉壁上前一看,纸上的人是她六哥,寥寥几笔,却惟妙惟肖,眼睛眉毛都变了样子,但就是能一眼看出来画的是谁,尤其是那种生气时面如寒霜的样子,看起来可恨又可爱。
她忍俊不禁,笑着道:“画的很好啊,拿去给你六哥看看。”
“我才不给他看,他太讨厌了。”闻思齐说着,刷刷两下把纸撕烂团成一团,扔到桌子角上。
尹沉壁在旁边坐下来,问她,“今儿下午我要去趟骡子巷,你跟不跟我去?”
闻思齐懒懒的,好半天才说:“骡子巷有什么好玩的?那么偏僻的地方,我不去。”
“我到骡子巷办完了事就到槐荫街喝会儿茶,再顺道买些东西,去吗?”
闻思齐有了点兴趣,“那我要在外头酒楼里吃饭。”
“好啊!”尹沉壁点头,“我们逛完了就去衙门找你六哥,叫他请我们。”
“我要上玉华楼!”闻思齐笑逐颜开,拍着手道。
“行啊,玉华楼我都还没去过呢。”
“我还要逛西市的夜市!”闻思齐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尹沉壁笑道:“可以,不过得你去跟母亲说,要玩那么久,若是我去说,母亲不见得同意。”
“包在我身上!”闻思齐雀跃地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携了六嫂的手出了书房,带她去看她养的金鱼,又一叠声喊丫头上茶。
没等中午吃饭,闻思齐就去了清心堂找江氏,撒了一会儿娇,说要出去玩。
江氏因着早上的事着实心疼了一下女儿,没等她哀求几句就答应了,叮嘱她带够人,早去早回。
闻思齐道:“我叫六嫂一起去,正好一起等六哥散值,晚上让六哥请我吃了饭再回来,他们两个本来就欠了我的。”
江氏一想也成,有三儿子在,三儿媳也是个沉稳的,她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也就罢了。
闻思齐又赶快跑去找她六嫂,兴奋地说:“母亲答应了,六嫂准备穿什么衣服出去?”
尹沉壁笑道:“就穿今儿这身不行么?”
闻思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皱眉道:“太素了,换件鲜艳点的嘛。”
“下午再说吧,母亲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闻思齐嘿嘿笑道,“我可没说是你要出去的哦,我只说是我要出去玩,你是陪我去的。”
尹沉壁忍不住在她花朵般娇艳红润的腮帮上轻轻捏了一把,“真是个机灵鬼儿!”
她本来准备中午告知长辈们一声的,这么一来倒省了不少事。
第062章 逛街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
吃完午饭后, 姑嫂两人收拾停当,各自带了个丫鬟,从大门旁的东侧门出去。
门房给配了辆轻便的四人小马车, 俞飞正坐在车前头等, 尹沉壁想了想,叫他去请了两名护院过来, 在边上骑马跟着。
她嘱咐车夫先去了骡子巷。
闻思齐不耐烦去看那小小的粮铺, 就没下马车,尹沉壁带了木棉和俞飞去了铺子。
铺子开在骡子巷中段,门面也就一丈余宽, 顶上一块匾额, 上书“丰裕粮铺”四个大字, 里面陈设器皿都很简单, 靠墙堆着一排大麻袋, 分类装着粮米, 看得出生意还不错,就一会儿工夫, 已经来了好几人买米。
任庄头请三人到铺子后堂坐了, 又把木桩喊了过来。
尹沉壁把俞飞介绍给了两人, 又说了让他照看铺子,接管账册的事。
任庄头自是没有不允的, 如今是因着秋收已过,庄子里暂时得闲他才来照管,即便如此, 田庄里大小事务都还得操心,兼之又要指导着木桩做账,这些天早已觉得分身乏术, 有人过来自是再好不好。
木桩也是松了口气,他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天天勉力而为,偏偏账册还做得乱七八糟,没少挨任庄头的骂,听到不用再做账,真是觉得头顶的天都亮了几分。
俞飞则是自来熟,没一会儿就“任叔长,木桩哥短”的,很是讨人喜欢。
片刻后任庄头又拿来一张地契,说是得了姑爷的首肯,前儿便将子阳江码头的铺子卖了出去,请尹沉壁在地契上把字签了,好拿到官府过印。
子阳江那个铺子当初买的时候是一百八十两,如今不过半年左右,市价已经涨到了二百两左右,买家又多出了三成,最后卖出的价钱是二百六十两。
尹沉壁心下有些遗憾,但既然是闻若青点了头,也就不好说什么,兼之价钱也卖得非常划算,便没再多问,拿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虽怕闻思齐久等,但还是坐着慢慢喝完一盏茶,让木棉和木桩兄妹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闻思齐心下本已不太耐烦,正想叫丫头下车去催,尹沉壁主仆已上得车来,她也就收起了脸上的不悦。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槐荫街口,姑嫂带着丫鬟下了车,车夫自去寻了僻静地方停车等候。
下午的槐荫街比不得上午热闹,但对于久未出门的闻思齐而言,已经足够令她目不暇接。一条街上人来车往,喧嚣如沸,两边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招旗飘展,道边的摊子上更是各种新奇玩意层出不穷,她一处一处地看下来,身后的大丫鬟茯苓已经快拿不动她买下的各种东西了,木棉便把东西拿过去给后头的两名护院拎着。
尹沉壁也时不时拿起她感兴趣的东西看看瞧瞧,不过很谨慎,看了半天也只买了几色丝线,一个陶土的圆肚矮罐子,看着粗糙朴实,拿回去插几枝荆棘藤蔓倒是很有点意思。
买好陶土罐子,她又见旁边的摊子上摆着一堆匕首弯刀,过去翻了翻,拣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羊角匕首,问了问价格,那摊主张口便要十两银子,并且不允还价。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咬牙买下。
闻思齐好奇地伸过头来看了看,“匕首咱们家里有的是,你买这个做什么?”说完也没等她回答,捧起一个掐丝珐琅的鹊鸟儿左看右看。
尹沉壁见摊子后有家专卖文房四宝的文运斋,便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闻思齐忙放下那小玩意儿,和她一同走进去。
掌柜赶紧过来招呼,问二人想买些什么。
闻思齐很是倨傲地说:“把你们这里上好的东西都拿来瞧一瞧。”
掌柜一听乐了,这是来了大主顾啊!赶紧叫了店里的伙计,给两人端了凳子过来,又拿了钥匙开了里边的柜子,用丝帕垫着手,捧来几方砚台。
尹沉壁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挑了一方青黑色的砚台,拿在手中轻轻敲击,听之发出“笃笃”的声音,又迎着光线仔细端详了砚台上的石眼,笑问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赞道:“这位夫人眼光真毒,您手中这一方乃是老坑端砚,敝店的镇店之宝。”
闻思齐不耐烦道:“你只说多少钱便是?”
掌柜伸出五根手指:“看您二位气度高华,又是识货的,小的也求结个善缘,只收您二位五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