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澜止戈
算起来,明谨在谢家这一代的姑娘里面排行第二,第四是同父异母的谢明月,排第三则是三叔所生之女谢明黛。
但她们两个出生年岁差不了多少。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芍药,见到此女也不由暗赞对方之绝美。
裙摆婆娑,明眸皓齿,睥睨且高傲。
如姣姣丹姝,如灼日红瑰,盛艳得让人眼睛都生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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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明黛轻笑了下,既没说话,又没下楼,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精致小古玩。
惬意,从容,尊贵。
一个是谢家娇生惯养的三房嫡小姐,一个是困在别庄的笼中人。
芍药忽觉得有点难堪,却见自家姑娘神色自若,只朝对方笑了下,后转身欲走。
看明谨要走,明黛便开了口。
“这么多年没见,二姐姐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似笑非笑。
明谨回眸看她,“你想听什么?我倒可以说给你听。”
明黛嗤了下。
“父亲还如往日一样最喜欢二姐姐,你才刚回来,他就兴匆匆让我找你走动,免得你刚回来觉得不适。”
明黛在笑,但眼里没笑意。
“所以三妹妹勉为其难出面见我?”
“也不算为难,不过是看一眼而已,于我是最轻便的事儿。”她说得随意,好像自己只是出门看看路过的阿猫阿狗。
明谨却笑了,“轻便么,三妹妹这妆画得长久,十分悦目,裙子也不错,更遑论身上的首饰了,委实漂亮。”
芍药明白过来了,再看美色夺目气势夺人的明黛,就不觉得弱势了,反而觉得对方还挺避讳自家姑娘的。
你看这一番操作,可谓重视极致了。
明黛的丫鬟生怕自家姑娘觉得难堪,好在明黛不是明月,心性沉得多,“我料想二姐接下来几日会静养,怕也不稀罕妹妹我的探访,倒是让父亲失望了。”
“无妨,那位名镇谢家的表小姐生辰礼,我们还是可以再见的。”
明谨笑着带芍药走了。
而明黛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脸色竟比之前被明谨勘破且调侃还来得难看。
边上丫鬟斟酌一二,暗想怕是跟那位表小姐有关。
这位二小姐看似离开多年,竟这般字字诛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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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她出来了,仿佛……”一路潜伏打听到消息后飞快跑回来的嬷嬷凑到谢明月跟前,心急火燎将消息告知。
“啥?没缺胳膊断腿没鼻青脸肿也没哭哭啼啼?”
“没有,啥都没有,她路上还看风景呢!”
嬷嬷觉得简直奇了!
谢明月也觉得惊奇,但更多的是不甘心,眼神一瞟,“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对她的钦佩,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是我的人!”
嬷嬷大汗,立刻坚定了自己的立场,“肯定的,我肯定是四姑娘您的人,那谨姑娘算什么啊。”
“就是,她算什么啊,跟深山老林里的老妖精似的,心机那么深沉,表面看起来千好万好,谁知道内在多少算计,你看她多阴险,她自己都不吃栗子,非要骗我吃,肯定是想吃胖我,好衬托她的美丽!”
“你们说是吧!”
嬷嬷跟丫鬟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拼命给谢明月使小眼神,谢明月却不明白,还纳闷:“你们抽什么眼啊,我……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她一转头不经意看到倚靠着门框的谢明谨。
那样好的白日光色,衬后者神仙体态,就是那双眼委实可怕。
反正谢明月觉得瘆得慌。
“你……你怎么跟鬼一样!还偷听呢!”
谢明谨这一路来,神色其实并不算愉悦,因她本就在思索谢家的事情,从明黛的反应看来,乌灵谢家的局势比她预想的还要糟啊。
心情沉郁之下,乍在门口听见了谢明月的言语,顿足听了小片刻,一时情绪不明,神情也有些晦涩。
“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谢明月有些怵她的脸色,垂下眼,紧张揪了下袖子,但想到了什么,梗着脖子呛回来,“我不怕你,我说你坏话怎么了,何况也不算是坏话,你敢说你心机不深沉吗?”
芍药觉得这四小姐是真的娇蛮,明明自己言语不端,还反过来指责别人。
“我还真不敢。”明谨走进屋子,施施然坐下了,“我心机深不深,只有一种人需要在意。”
谢明月下意识问:“谁?”
明谨竟低眉浅笑,最是温柔,声音轻软得很,“我的敌人。”
笑成这样怪吓人的。
内心一突的谢明月都不敢对视明谨,只目光闪烁道:“你的敌人可多了,你算的过来?”
连谢明月都知道,她的处境果然很不好哦。
明谨有些自嘲。
“不算啊,算它作甚。”明谨接过芍药递过来的茶,“不过你刚刚说错了一件事。”
谢明月看她到现在也没发怒,倒也放松了许多,不免又放出了几分娇蛮,没好气道:“什么?”
“我没故意喂胖你。”
谢明月疑惑的时候,且看到从刚刚进来就很平静的明谨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捏在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细软的手指,捏着软软的肉。
“因为没必要了吧。”
嬷嬷跟丫鬟们都惊呆了,而谢明月本发怔,后反应过来,雪白的小脸迅速涨红,一把格挡开明谨的手,低吼道:“嬷嬷她们说了,我这不是胖,只是年纪还小,婴儿肥!”
嬷嬷们:???这我们真没说过啊?!
眼看她气坏了,举止不敬,明谨也不以为意,收回手,清凉目光扫过,“那……腰粗?”
谢明月气坏了,跺脚指着明谨,想骂什么,一时又骂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瞪着她。
“生气了?当面说你坏话如此生气,真当背后说人,别人就不该生气了么?”
明谨笑着,把茶杯不轻不重放在桌子上,铿锵脆响,嬷嬷跟丫鬟们无端心头一颤,而原本恼怒非常恨不得挠死明谨的谢明月倏然惊惧了几分,因为明谨脸上的笑突然就消失了。
只剩下冷漠。
这种冷漠亦是一种威严。
吓死人。
第17章 谢之檩
“你……你生气了又怎么样!我不怕你!”谢明月强自倔强,叉腰硬怼。
“自然没必要怕我,若是我生气了,至多训诫于你,你怕是也心知肚明。”
“可做人不能这般无耻,一味排斥我这个姐姐的身份,不肯维持尊长礼仪,又在犯错后,觉得我是你姐姐,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她的话就像一把利刃,一下子插进谢明月心头,让她深觉屈辱跟不安,红着眼眶,“我才没有!你胡说!”
嬷嬷跟丫鬟看她要有动作,立即拉住了她。
明谨无视了她的闹腾,只淡淡道:“嗯,你倚仗的也不是我这个如今已惹父亲厌弃的姐姐,而是谢家的权势,你觉得哪怕说的不是我,是别人,在乌灵郡城这个地头,有哪家姑娘是你说不得的,充其量让家族给你兜底而已。”
“这些年,你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吧,谢明月。”
她面无表情喊人名字的时候,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她生气了。
原来她生起气来这般可怕,让人由衷心虚,让人由衷感觉自己有错。
但谢明月自小就是个滑不溜手的,缺人管教,害怕之下便习惯性死不认错,竟还想否认狡辩。
可明谨根本不给她时间。
“所以你的嬷嬷跟丫鬟总能第一时间知道你要犯错,严正以待,不也是因为习惯了吗?”
就好像萧禹一样。
谢明月的脸色白了,就算从小被老夫人阴阳怪气糟践,被其他人明里暗里嘲笑,她骨子里也是不逊的,因为知道他们是出于恶意而攻击她。
她本质上没错,可这次不是。
眼前人也不是他们那些人。
谢明月看着明谨,她从对方的眼里看不到恶意,看不到鄙夷,只有冷静跟严厉。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在寻常管教她。
可这样谢明月才越难受,她不习惯,从小就没人这样对她。
她……有点怕。
怕了,所以愤怒。
两个最有经验的嬷嬷面面相觑,倒也敏锐,立刻强行压制住了恼羞成怒的谢明月,让她不至于犯下大错,真去冒犯了明谨。
你没看老夫人都不能拿她怎么样么?说明就有绝对不能动她的理由。
何况老夫人压制谨小姐尚有孝道优势,可谨小姐压制自家四小姐不也占着嫡跟长,太吃亏了!
“你们放开我……谢明谨,你少说我,那你呢,如果你不是仗着谢家,你能有这般威风,父亲都不喜欢你了,你还敢这么嚣张!你凭什么管教我!”
谢明月涨红脸,口不择言骂道,她骂得口气好生凶狠,可自己却哭了。
越哭,凶狠无比的语气就越来越弱,最后就变成了呜咽的哭音。
芍药:“……”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现场很惨烈,可我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