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澜止戈
这是何等冰川孤绝之声。
尾调都冒着森森寒气。
提筷的动作顿了顿,明谨抬眼看着眼前窗口一枚月下剪影。
她定定看着,道:“门没锁,你可以进来,就别破窗了,人家老太太修窗子不容易。”
门开了,对方进来,一袭纯黑剑道常服,长剑提于手中,孤冷飘逸,英绝锐利。
明谨静静看着她扮相,忽一笑。
“明明入的名门正派,却是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邪教。”
“阿贞,你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黑色了。”
言贞站在门外,闻言垂眸,提了剑,剑穗是精致的银链,在指尖轻轻滑动。
“我现在不叫言贞了,谢二姑娘。”
“毕竟言贞是个罪臣余孽,若被抓了,是要蹲大牢的,要么……”
她抬眸,微微笑,“就如同我们的好姐妹珠儿一样,被送进官憩院水月楼。”
明谨放下筷子,平静道:“就为了伤我,不惜提及珠儿的事,明明觉得我不配。”
言贞眯起眼,手指从剑穗滑到了剑柄。
“如果死者有灵,当知避讳,可人死都死了,否则你也不会把宴王那乱七八糟的人引到这里来杀,也不嫌脏……收敛尸身,立碑安葬,谢明谨,感动并原谅自己,其实也很容易么?”
明谨沉默了下,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当年怀庚之变,宴王此人亦是入局之人。”
言贞皱眉,“你是在为你父亲推卸罪名?”
“不,我是在提醒你,你能跟到这里,要么在调查我,要么在调查宴王,我背后有谢远,他背后也有人,于其让你冒险,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多年不见,你总不会越来越笨吧。”
“阿贞,没有把握杀我之前,就没必要去他们面前找死。”
铿!!
剑出鞘,剑锋直指着明谨。
“你希望我试试?”
秋水长鸿的剑,孤冷无情的女剑客,月色凉薄,其意指杀。
明谨感受到了,她是真的想杀自己。
“我知道你有心。”
“可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言贞回头,见到外面替自己放哨的青年已被包围。
根本不止六个护卫,多余的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对了,村子里!
村子里本就埋了人!
言贞转过脸,面无表情:“你等的不止是宴王,还有我。”
宴王为谢明谨而来,而自己一早脱离她安排之人的监控,她笃定自己一定会来都城,也定然会跟踪她,所以……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狡猾程度,以为等到那神秘人马退走,凭着她六个护卫拦不住自己,却没想到对方身边根本不止六个护卫。
明谨:“不久前,我父亲问我能否看牢言家的人,你也知道他是一个天下少见的大坏人,为了你言家人性命着想,你应当避讳一些,待在最安全的位置。”
她看着言贞,温和道:“江湖,你觉得不好吗?”
言贞缄默片刻,果断收剑,转身时抛下一句话。
“都到了这份上,珠儿即使有灵,也不愿意跟你一起吃饭,何必浪费粮食。”
她带着那个青年融入夜色,外面的冷风灌入,让桌子对面已经冷掉的那碗饭越发冷了。
明谨单手撑着面颊,脑海里浮现一些声音。
“不吃,我才不吃,我肚子上都有肉肉了。”
“现在不吃,饿了又吃零嘴,就不会胖么?反正都是要胖的,吃饭还健康些。”
“阿谨!你能说人话不?气死我了!”
“哈哈,珠儿别怕,我跟你合起来吃一碗,让阿谨一个人胖去。”
筷子搅拌了下碗里还没吃完的饭,明谨笑了下,强撑着反胃,把对面那碗也拿过来,麻木着一张脸,一起吃完了。
第75章 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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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谨在白露未消时回到都城,明月看见她,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一夜未归,脸色还这么不好,你干什么坏事去了?”
芍药端着药进来,一听这话都想捂这四姑娘嘴巴,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昨晚吃多了,反胃。”
明谨轻抚着腹部,懒懒道。
明月一愣,下意识看她平坦腹部,翻了一个白眼,凑过来拿了桌子上的果子,一边道:“你知道没。”
明谨端过药,捧她的场,“什么?”
“宴王那厮回封地了,听说昨日就回了。”
明谨早知道了,所以猜测对方会放手一搏来掳自己。
谢远的敌人深不可测,可不代表宴王这颗棋子好控制,后者深处高位,本就自大,也没忍耐力,怨恨谢家到了极致,对她更是怀有歹心。
其实她也就是一个猜测,对方果然来了,且携带的刺客一露面,她就知道对方要打广陵谷的幌子把她掳去封地。
“是么,那是好事。”
“不就是么,我可高兴坏了!”
明谨喝着药,被药的苦涩给弄得皱眉,且也看着谢明月,后者这才讪讪。
“我就是觉得这么大的喜事,我想弄一下刷锅……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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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谨答应后,谢明月高高兴兴走了。
芍药见她走了才露出疑色,“姑娘,那宴王没死?怎还传他回封地了?”
“昨日我瞧他中剑之前身体有过闪躲,剑伤应该偏移了心口,那红蛇郎君若是以内伤吊命,再用极品药丹救人,他应当也死不了。”
明惊懂医药,自会判断生死,而芍药跟明谨在小圣人别庄待过多年,因为后者对江湖的兴趣,也对此了解不少。
“这人也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了,在江湖杀手榜上都明列第三,怕是剑三也只能与之平手,他竟会掺和这种事……姑娘,这会不会对你不利?!”
宴王不死,必定放虎归山,芍药很是忧心。
“都没死,有什么利不利的,难道他去封地就能修身养性不记恨我?”
芍药一想也是,可又疑惑:“那他如果死了呢?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在桃泽庄杀他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他还是王爷,也没被褫夺宗室玉牒。”
“只要他蒙面不表露身份,我又不知道,那杀了也没什么,就说以为来犯的是广陵谷之途,刑部跟监察院都挑不出错。”
意思很明白——只要我不知,那就是无罪。
“何况在君上刚贬斥他后就敢在去封地的路上掳掠官女,跟逆君也差不离了,传出去宗室都不敢保他。”
“所以他若不死,怕是比我还怕此事泄露。”
芍药明白了,反正就是自家姑娘设下一个坑,对方不来还好,来了敢跳进去,那就是自己的错,跟自家姑娘没半点干系。
只可惜……对方如果真的没死,那也挺麻烦的。
“封地遥远,远离朝阙,要杀一个没有实权被贬斥的王爷太容易了,就看他背后的人还肯不肯保他。”
“不过这次还是可惜了。”
宴王此人死不足惜,但以对方残害幼女就让明谨没有任何心理包袱,可虽如此说,她眉眼却有些凝重,因对方若真有心保宴王,就说明这个宴王真的还有点用。
如果幕后保护他的人是君上,利益相冲的前提下,这个宴王会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宴王也绝对不会信任对方。
“难道不是君上,是另外的人,但对君上有强大的影响力,能让他在宴王的事上宽容。”
明谨陷入沉思。
而且她也预感到除了这幕后之人,还有其他人要对谢家出手了。
言贞……她不会冒险回都城,就算为了苏玉珠也不会如此冒险。
最重要的是不会越过她安插的眼睛靠近都城如此之近,自不久前她得到江湖中的传信,她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来找她。
帮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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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日光辉,都城外的山中凉亭,距离桃泽庄不远,亭中有两个女子。
一个黑衣孤冷,一个白衣如仙。
“连小王叔都敢强杀,她的内在比我想象的更加狠绝。”
“此前我看她四年后行事再不复当年凌厉,还以为她消了风发意气,现在看来,是更隐忍了。”
褚兰艾感慨道,却听言贞冷漠嘲讽,“毕竟是谢远的女儿。”
“一味记恨一个人而否决她的一切,这不是好习惯,会让你失去冷静。”
言贞皱眉,却不应答,褚兰艾也不纠缠,另转了话题。
“苏玉珠的坟茔找到了,估计谢明谨以后也不会再去,你可以抓紧时间把她的尸骨移走。”
“谢谢,但不必了。”
褚兰艾扬眉,思索后,道:“她生前很喜欢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