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玉门关是什么地方, 是屏为天下的关辖。大明不能像先代宋朝一样, 失了幽云十六州。”
我希望, 我们的大明, 不被铁骑践踏, 不被异族所欺。我希望, 我们的百姓, 能够安然地活着。
若是真的有一日,鞑靼瓦剌侵入北京城中。他眼前的这些文武大臣尚能够如同当初晋室一般,逃到江南去偏安一隅。但是那些既没有府兵,又没有下仆,什么也没有的平头百姓, 大多数都会死在城中, 死在路上。若是乱世将临,芸芸众生,又向何处去寻那一线生机?
“诸位如今吞吞吐吐,是要在他日新亭对泣耶?”年轻的兵部尚书不耐那些世家寒门,清流勋贵对派哪一支军队去出征,哪个将领出征那个不去而在那里争论不休,互相扯皮。他直接把这些人的心思放到天光之下。平素他是心机深沉的内阁阁老, 年纪轻轻就能掌握整个谢家以及李东阳留下的势力。是权柄的主人,心思见不到底。说话委婉,做事也常常给人留情面。所有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是光明正大,不顾情面。
有人眼中充满惭愧,心中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为自己忘记了为官的初心而愧疚。他们想到了北疆寒苦,想到了百姓之难。竟是有些想要掩面的冲动。但是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却是低下头,来掩饰他们眼眸之中隐藏着的阴毒的光。
就是因为你的坦坦荡荡,光明无私。这些人的心中才充满了恶意。都是天生地养人,谁又比谁更加高贵?
凭什么你就能走在云端之上,做那清洁无垢的月亮。而我们却要在污泥中打滚?
但是不管是谁有了那不可名状的恶毒心思,却阻碍不了谢棠的心想事成。
因为——杨廷和与杨一清出列,附议谢棠之请。
杨一清更是慷慨陈词道:“谢阁老乃是文人,自可像无数词臣一样。闲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他自然可以躲在北疆大军之后,安然稳坐在京城。身为一部主官,内阁阁老。自然是有无数的将士们挡在他的身前!但是他今天站了出来,为了天下站了出来。诸君有何面皮,在这里指手画脚!”
“老夫当年镇守宁夏,看到如今的战报,清清楚楚地知道如今已是危局。诸君不懂兵事,就请安然听讼,莫要如同坊间老妇,叽叽喳喳絮语不休!”
杨廷和道:“应宁兄说的不错。如今局势,抽调各地军队已经来不及了。除此之外,就算匆匆调来各地守军,但如今却没有练兵的时间。要第一时间赶赴战场。各地守军如同一盘散沙,怎么比得上京军和直隶军队,政令一统,军纪严明?”
杨一清和杨廷和都力挺谢棠此时的决断,那么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定了下来。
他们三人有了统一的意见,谁要反对木九十在反对整个内阁。
谢棠直接道:“多谢两位大人高义。”他长袖飘动只见带着肆意风流。“伯安前往北疆,寸土必争!”
顾晰臣亦是心情激荡:“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为大人看好兵部衙署。定会万无一失,不会有小人作祟!”
威胁的话竟是被这个老好人说出口来,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谁要是敢对谢伯安的出征动了手脚,他就会在后方剁了谁的脑袋。
皇帝很快通过了楚恩波和平允安的入阁,圣旨被天使送到两府。
宫中出来传旨的太监被管家送走之后,平允安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呵,这样的帝王!
这个时候下达旨意,分明是在告诉小师叔,为他卖命才有好处。
连杨应宁那个死对头在北疆大事之时,都能放下成见,和小师叔并肩作战。而这个国家的主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还不忘这些算计,这些手段。
着实不是明主。
谢棠在走出奉天殿后,立刻向杨廷和与杨一清执晚辈礼。他深深一揖:“伯安多谢两位大人深明大义。”
杨廷和笑呵呵地应了,然后扶他起身。杨一清嗤了一声:“好歹我也算个直臣。”
不论彼此之间的成见,不论朝堂之上的争斗,他杨一清在北疆多年,看了那么多的子散妻离,那么多的离合悲欢。总归是不希望这个国家坏下去的。
感情于利益而言,不值一提。但是比之国之大事、天下兴亡,那些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那些威风赫赫的朝堂权柄却也是变得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我是为了北疆百姓,不是为了你谢伯安。”
“伯安知晓。所以伯安才更加感谢大人的深明大义。”
谢棠召集了所有能够召集的军队,亲手把那些趁机作祟、挑拨士兵、心怀鬼胎之人杀了祭旗。
雪亮的刀上染了血,那血是叛徒的,是小人的,是祸国之人的肮脏血液。年轻的阁老身着甲胄,头上的银冠映衬着身上的雪亮的盔甲。赤色的深衣在甲胄之下,只漏出微微的一点儿边儿出来。谢棠玉色的脸上有着刚刚才被溅上的血,让人知晓,观音也能一瞬变作修罗。眼前这人,并非满口仁义道德,一心心慈手软。
“谁若心怀鬼胎,扰乱军纪,便如同此僚!”
那些趁机作祟、挑拨士兵、心怀鬼胎之人的头颅被挂在挑起的旗杆之上,让人见了便觉得心生寒意。
“此去北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有我谢伯安在,一绝不克扣军饷,二绝不侵吞军功。蛮夷作乱,窥伺我大明江山。若北疆不保,我大明哀鸿遍野,诸君亦是子散妻离!诸君此去,是为了护庇身后的父老妻儿,大明江山!”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谁的身后没有父母妻儿?谁出来当兵不是为了那口饭食和那几块军饷?
谢伯安的清名他们都清清楚楚,眼前这位阁老执掌兵部,管着他们未来的前途,他们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一番言语,燃起了他们保家卫国,保护妻儿的心。也燃烧起了他们对升官发财的憧憬,燃起了对北疆蛮夷的愤恨。
“杀!杀!杀!”
城墙上的杨一清和杨廷和看着那个冷面的主帅,竟是看不出一丝平素的翩翩公子的作态。而城脚下即将开拔的大军,此时更是被这个年轻人燃烧起了军心士气。
“平素锦心绣口,城府深沉。但临危之时,却是正大光明,坦荡无私。可拘于礼法之中,亦可放浪于形骸之外。谢伯安着实天下第一等人。”
杨一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城下大军跟着为首提着雪亮宝刀的男人向北疆开拔而去。铁蹄奔赴之地,是充满血腥和生死的战场。他们后面,是这一座繁华富丽的北京城。
“熟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谢伯安,算是英雄。”
第179章
大军连夜行军, 很快就抵达北疆战场。
仇钺满面风尘,眼下有了一抹青黑。这些日子他内支外绌,着实称不上好过。但是为了守住边防防线, 他只有勉力支撑。
看到援军前来,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战死沙场不可怕, 像他这样在刀尖儿上抢食儿的人虽惜命,却也早就有了有朝一日战死沙场的觉悟。但是若是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失守, 恐怕史书之上, 他仇钺便是千古罪人。
谢棠在行军途中便收到来自前线的战报, 说是玉城失守。仇钺守在一线的凉城。瓦剌鞑靼的军队近在眼前, 时刻都有可能兵临城下。
却说仇钺来到北疆, 本来是要攻打沈王唐王两位反王。结果一朝蛮夷犯边, 他两线作战, 陷入危局。更可恨是那沈唐二王, 竟是趁蛮夷侵边之机,侵吞北疆土地。作战凶猛,杀他大明军伍。竟是为鞑靼瓦剌做嫁衣。恨得仇钺牙痒十分,恨不得提刀登时把沈唐二王给杀了,也好一了百了。谢棠听了仇钺的话, 直接问道:“沈唐二王是否勾结蛮夷?”
仇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沈唐二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好歹也是大明的王爷,是汉人。他们要去争的天下也是汉人的天下。要是和蛮夷勾结到了一起,岂不是与虎谋皮,数典忘祖?
但是在听了谢棠的怀疑之后,仇钺越想越觉得不对。那时他未守在凉城,尚在与沈王交战。凉城之前的玉城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一座城池,因此他很放心。
但是鞑靼的达延汗却是在他抵抗沈王的进攻之时, 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玉城。这其中虽然有玉城主将溃逃的原因在,但是按照道理来讲,玉城也不该这么不堪一击。
而且时间为什么那么巧,偏偏是在他和沈王作战的时候,达延汗就想要攻打玉城了。
他本来在怀疑是否军中有了达延汗安排的奸细。可是要是按着谢伯安的猜想来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荒诞不经。
所以说,这沈王唐王,当真作出了这等数典忘祖之事?
谢棠看着仇钺道:“仇将军,无论如何,二一定是勾结了异族。”
不管勾结了还是没勾结,他都要把这件事给钉死了,从而动摇反军军心。
而且,谢棠勾起了一抹冷笑。唐王沈王在胡人乱华之事还想着打自己家的军队。和叛国又有什么不同?
谢棠看着仇钺在那里沉思,笑道:“仇将军且先不用想反王之事了。当今之急,莫不如好好地给蛮夷下个套。”
仇钺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谢棠,只听谢棠道:“侵占玉城的是瓦剌人,对我的了解不是很深。”
“让我们的细作放出风去,只说来的援军元帅是个文人,只会纸上谈兵。带来的军队也不是什么厉害军队,只是京城内的少爷兵。此次前来,是来抢你仇将军的军功的。”
仇钺眼睛一亮。
“蛮夷侵占玉城,定然对凉城也有贪图之心。”仇钺看着眼前的沙盘,指着城外军伍驻扎的营盘。“对方信了我们传出去的消息,一定想借机占个便宜。就算打不下凉城,多杀一些我们的军伍赚些军功业绩好极。有了这样的贪婪心思,便一定会动手。到时候......”
谢棠道:“无论是哪本兵书,都是劫营的收益最大。到了那个时候,瓦剌军队一定会有人前来劫营。我们设下埋伏,便能杀他个片甲不回。”
仇钺道:“也好振奋北疆士气。玉城失守,士气颇有衰竭。”但是他又面露疑惑之色:“可是我二人关系并非不好,这......”
谢棠笑道:“底下的军伍哪里知晓将军们的私交?就是那些藩王,远在封地,哪里知道我们之前在战场上的形容。仇将军和杨阁老是莫逆之交,天下皆知。而我和杨阁老之间的不和,知道的人也不少。就凭这,我二人矛盾重重,就足够让人相信。”
“将军和伯安唱一出大戏,也好引得蛮夷入觳。”
于是没过几日军中便有消息传出,说是从京中来的援军元帅是个文人,和仇钺将军脾气不对,登时吵了起来。
据说那京中来的主官当场掀翻了仇将军的沙盘,要不是副将拦着,仇将军说不定就已经和对方动手了。
而谢棠带来的军队在他的军令之下,伪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样子。这些消息都传到了玉城和更远的地方。所有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包括沈唐二王。
沈王收到消息的时候嗤笑了一声,果然是那个昏庸小儿的军队,和那个小儿一样,都是肮脏货色。
而唐王收到消息之后,竟是直接写了一封信,绑在了猎鹰的脚上。
玄色猎鹰展翅而飞,远去的方向竟是玉城。
玉城
如今占领玉城的人名唤伯颜,年纪不到三十。是瓦剌一位极其年轻的万人长。他父亲是瓦剌的左贤王。伯颜汉名王冯屏,因仰慕元末左丞相扩廓帖木儿,因此才取了和扩廓帖木儿一样的汉姓。
说起扩廓帖木儿,诸君可能并不熟知。说起王保保的名姓,却是如雷贯耳。王保保当年匡扶大厦将倾的元朝江山。到了最后残元不敌局势,他却是一力撑起了北元。甚至败明军于漠北。就连太|祖爷都称一句“天下奇男子”。
这伯颜以王保保卫志向,一心恢复草原荣光。因此主动领兵出战,心心念念地都是去建得不世功勋。
收到从唐王处送过来的信件之时,伯颜已经收到了几个探子和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想到明军来了一个纸上谈兵,不晓军事的文人之后。伯颜野心勃勃想要继续进军,打下凉城。借而继续深入中原腹地。
瓦剌的将军们全都聚在伯颜府上,伯颜说道:“不久之前我瓦剌大军攻此破玉城。如今明军谙弱,借机打下凉城。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他下面的一位千人长问道:“启小王爷,明军号称有十万大军前来救援。我军贸然出击,若是有伤根本,岂不是会让明军得逞?”
又有人道:“若是我军失败,达延汗也会趁虚而入,夺走我们抢下来的城池。”
伯颜拿出从唐王处得到的信件,还有其他细作送过来的消息。伯颜道:“诸位且看。”众人听了伯颜的话,都拿起了那些情报仔细地看了起来。伯颜道:“唐王传信过来,说是汉人那里新来的主将和姓仇的关系十分恶劣。原三边总制杨一清对仇钺有知遇之恩,但是新来的这位援军主将和杨一清是政敌。他带来的兵又是一些散漫的少爷兵,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援军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反而会给姓仇的添上不少乱子。要知道这些兵里面可是有不少来镀金抢功劳的少爷兵。我们到时候抓住了,管他们要赎金就不知能够要来多少。”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心口火热。
要是和他们讲中原花花世界,虽然向往,却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要是和他们讲什么大元的荣光,为长生天争得光彩,他们更是没有搭理的意思。可是要是说有值钱的肥羊可以宰,有白花花的银子往嘴边儿送。又怎么能够不热血沸腾?
第180章
伯颜道:“我们近些日子在夜间前去劫寨。他们的援军初来, 一不了解北疆情况,二来和那仇贼的兵也不融洽,三来他们初初到来没有准备, 但是我们只要是胜了就可以大溃汉狗军心。到了那时,我们必定大获全胜, 一举拿下凉城。”
众人闻言,皆说有理。道伯颜英明。伯颜见此, 更是心中得意, 传令三军, 准备劫寨之种种安排, 暂且不表。
那边儿伯颜正在策划着侵吞凉城的大计, 这边儿的谢棠和仇钺也开始马不停蹄地计划起了自己要布下的埋伏。
当然, 每日的计划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暗自里凑到一起进行计划。每个白日, 这两人都还装作宿命仇敌来给敌人打马虎眼, 布迷魂阵。
沙盘之上,便是城外城内的布防一一缩小的模型。谢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城外的各个角落和方位。指着城西外二十里的一处天险道:“到了混战之时,我们的军队就把敌军往这个方向赶。这些日子里私下派亲信军伍在这峡谷里面提前泼好油,埋好□□。到时候放上一把大火, 把鞑子全部送到西天老家。”
仇钺把一些兵士的模型放在几个地方, 若是有懂得兵事的人一看就会知道仇钺放的地方都是几位重要的战略地点。只听他道:“瓦剌攻打凉城,一定会经过这几个点。这些地方要多布兵。”
谢棠道:“待到敌军被包了饺子之后,我们伪作防守不力,在西面放出一条口子。不怕他们不钻布下来的套儿。就算瓦剌营中有天纵之才的军师,他也无法在偌大的战场之上管住所有想要活命的军伍。”
仇钺道:“我们的细作送回来的消息是敌方最近已经有所动作。”
谢棠听了之后在心中推算良久,然后才开口道:“兵贵神速,一般来说, 敌人定会想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我初初来到北疆,尚不知敌军主将的性格,因此难以预料。”
仇钺道:“敌军主将是瓦剌左贤王之子,名唤伯颜,汉名王冯屏。是一个赶闯赶拼,颇有勇谋之人。武艺十分高强。”说完这位伯颜小王爷的厉害之处后,仇钺又加了一句:“但是太过年轻,年少成名春风得意,尤其深恨仇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