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 第24章

作者:夫子红颜 标签: 朝堂之上 科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天子为北辰,诸公为众星也。棠微末书生,卑鄙斗民。不敢妄议朝政。唯粮秣之事,或有几许言论。”

  ——中兴艰难,然则粮秣之事,乃苍生大事。农桑之事,为国之筑基。不可见弃也。学生有策,书之于下。

  ——边疆疆域广阔,或可加以畜牧,农牧两得。

  ——或可开荒,迁移流民至边牧之地。

  ——学生听闻海上番邦有高产作物,产量高且抗旱抗寒,可出海寻之。若得此良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学生游学北疆之时,曾听闻乡野老人讲种田技巧。始知农间稼穑,亦为深厚学问。故建议以利换取农间巧记,辑录成册。可以此通谕天下,以增加山泽粮产。

  ——边疆军户可屯田。

  ——可立法度,若饥馑之年投机倒把、屯粮抬价者,处重刑。

  ……

  一字一言,都是实用言语。

  一词一句,都是直接建议。

  他已经不想用华美词藻来感染天子,只想用质朴语言把这张卷子写完。他每写一个字,都会想到弘治十二年寒冬里饿死的北疆百姓,都会想到那年被围城的时候的无力。

  他的一腔热血,一腔孤勇都被他自己写在了这张纸上。

  他想,既然皇帝出了这道题目,那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定是要让弘治帝看到这篇文章的。

  如果有了番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北疆几十万百姓,至少不用饿肚子。

  仓廪足而知礼仪,他写道。若温饱尚不可得,安有礼义廉耻之心邪?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谁会去管那些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礼仪廉耻?

  粮食乃国家之本,亦为军队之本。

  没有粮草,怎么打仗。

  他写地入了神,下笔如有神助。一手极其好看的馆阁体落在纸上,抒写着少年人的良善,理想,与野心。

  因为对北疆百姓心怀悲悯,所以良善不灭。因为想要天下和乐,所以理想不死。因为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野心勃勃。

  到了午时三刻,谢棠平静地放下了手中已经被检查过几遍的卷子,把它誊抄在答题纸上。墨干了后举手示意已经写完。然后把卷子交给了前来收卷子的中官。

  “多谢少监。”谢棠低声道。扶安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然后拿着卷纸往御座前走。

  卷子还没有送到考官的手,韩文就把卷纸抢了过去。看了一会儿那张卷子后,眼睛发亮地道:“陛下。快看这张卷子!”

  弘治帝道:“拿过来我看看。”

  其他几位考官眼中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抵不住弘治帝皇帝的威严。

  “好!当真是好!”弘治帝看了两眼后道:“谢家小子呢?让他过来见朕!”

  扶安听了,忙过去宣那位谢小公子。

  谢棠此时已经是收拾好考篮,刚要上前去叩拜谢恩后离开华盖殿。

  扶安过来后道:“谢公子,陛下召见。”御前的都是人精,此时他的态度比刚刚要好上三分。

  谢棠心知这是好事了。要不然这位少监的态度不会这么好的。

  他放下考篮,敛裾前行。跟着扶安走到御座之下。叩头行礼道:“学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长乐无忧。”

  弘治帝道:“起来吧。”谢棠起身后,弘治帝问道:“边疆屯田,现在已经在国朝施行。然,屯田军队纲纪败坏,战力低下。当何如?”

  谢棠朗声道:“仆有三法。一可令军队分为屯田军队与作战军队。屯田军队屯田开荒,作战军队可多发粮饷,加倍训练。二可令北疆无地贫民佃军户之田,佃金减少。如此百姓佃田花费减少,军户也可从耕地之中解放出来。三可令行伍勇士于升平之时教习边疆贫民习武,一来可令边疆百姓有战力,若遇战事,征兵时训练新兵时间减少;二来边疆百姓狩猎水平提高,也可解决小部分粮食问题;三来可以不致使边疆军士无事可做,荒废军纪,潦草度日。”

  弘治帝点了点头。吴宽听着也止不住地点头,心想,杨一清想要提携的那个后辈,恐怕是无缘状元了。

  先不说现在天子有多满意这位年轻的谢家子。也不说这篇文章的确是真材实料,锦绣文章。只说谢于乔是状元,谢家子之前又得了解元与会元。这一门四进士,祖孙两状元。再加上小三元的美称,又有哪个统治者不动心?

  这可是国朝文气兴盛的象征!

  吴宽正想着的时候,这张答题纸已经传遍了在坐所有的考官和阁臣。李东阳和谢迁为了避嫌都没有看这张答题纸。到了吴宽手里的时候,只见这张答题纸上的评分都是上上。

  天子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而且这篇文章的的确确锦心绣口。再加上西涯公和木斋公的脸面。没有人会不合时宜地给出天子不想要的答案。

  “你说海外番疆有高产作物?可为真事?”弘治帝道。

  “回陛下,学生在弘治十年回乡科考的时候,曾遇到佛郎机夷人。他们曾和学生讲,在海洋之东,有一未知大陆。那处不但有高产粮食,还有金银矿产!”谢棠道:“学生曾因高产粮食一事好奇,重金买过他们的舆图。”

  弘治帝道:“你可能够把舆图绘出?”

  谢棠道:“可。”

  扶安已经把笔墨备好,谢棠画出后世的简略地图。奉给君王。

  弘治帝看了一眼,眸色深深。把那张纸折了,放到了怀里。没有让其余的半个人看到那张图纸。

  弘治帝此时已经把那张策论上所有想问的都问尽了。此时忽然笑道:“朕已经封你为金紫光禄大夫,你为何称自己微末书生,卑鄙小民?”

  谢棠跪下道:“陛下封赏学生,是陛下的恩德。然学生尚未于国有功。愧对陛下赏赐。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况且纵学生是殿堂臣子,也是陛下统治下的一介小民,仰仗陛下仁德而生。这是为君之臣,为君之民的本分。”

  弘治帝听了后大笑道:“好!你这话说的让朕欢喜。文章也做的言之有物,简言明理。着实难得。当真是谢家麒麟子,吾家千里驹!”

  天子想了想后道:“你年纪小,阁老定是还未给你取表字。”

  谢棠回道:“回陛下,正是。”

  弘治帝道:“那朕就越俎代庖一回。你是谢阁老家的长孙,又是这么一个和晋司徒谢安一样芝兰玉树、风流儒雅的人物。不如就赐字伯安。朕希望你能和你家先祖谢安石一样,做一位辅弼良臣。”

  谢棠再次叩首:“学生,谢陛下隆恩。”

第57章

  当天晚上谢迁回府, 对徐氏笑道:“夫人,棠儿此科状元是必保了!”

  徐氏惊喜地念了好几句的佛,直道是漫天神佛保佑。

  谢棠考完殿试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正巧这是南方老家铺子的掌柜, 庄子的庄头回京奏事。谢棠看谢成也回来了, 遂命人操办他的这几个心腹的婚事。

  谢令、平安他爹钱管事和喜乐他娘秦嬷嬷分别到几个仙的家里提亲。亲事很快定了下来。谢棠给鹊仙,水仙和云仙一人拿了一百两银子,并且允许她们把这些年得的赏赐都拿走作嫁妆。

  平安, 水仙等人大婚后来向他请安磕头。谢棠看他们几对夫妇都很和乐,心底是极高兴的。毕竟这些人忠心耿耿地跟了他这么多年。

  鹊仙几个嫁了人后, 杨氏给谢棠补了两个大丫鬟过来。一个叫黄鹂, 一个叫黄莺。都是极老成持重的。

  弘治十五年三月初九, 传胪大典

  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在朱红的宫门内外巡检。身着轻甲,手执刀枪剑戟的金吾卫在庄严的禁宫守护着天子的安全。

  弘治帝身边的大伴王岳亲。自领着三百多新科进士前往奉天殿。这三百多被点了进士的士人在今天拜见皇帝之后,就有了官身。

  只见他们都穿着一样制式的鸦青色圆领襴衫, 戴乌纱四方平定巾。无声地跟着前面着蓝色中官服饰的掌印在午门处等候宣召的旨意。

  到了卯正,扶大伴拿着拂尘来到午门。传达着天子的旨意。

  “宣, 今科进士觐见。”扶安朗声道。

  銮仪卫摆设了卤薄和法驾,礼部安排的乐师站在奉天殿外等待吉时到了就奏响大典的乐曲。这些新科进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按照自己殿试名次的顺序排成两列, 踏着乐声走进奉天殿。

  奉天殿内, 飞阁流丹, 朱门玉阶。文武百官按品秩排列。按国朝定制,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要参加传胪大典。因此此时奉天殿内的文武公卿,俱是五品之上。文武百官衣上绣着各种式样的补子。而那腰挂金鱼的, 则是几位内阁阁老和国公了。

  此时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一品国公、都察院左右都御使,站在丹陛之上。余下的文武官员和新科进士都站在在丹墀之内。

  卯时三刻,弘治帝着赤色五爪金龙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手执玉圭,来到了奉天殿。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站在弘治帝右后方道:“皇上驾到,众卿跪拜请安。”

  新科进士跟着前面的文武百官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后,听到弘治帝道:“众卿家平身。”

  众人起身后,礼部官员在黄案上张贴黄榜。

  内阁首辅刘健刘希贤,手持黄色帛书,开始宣《制》。

  “弘治十五年三月初九,陛下辑录天下贡生三百有八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刘健宣《制》结束,站到了一旁。而这时,此科会试的主考官,内阁大学士吴宽来到黄榜之前。他朗声道:

  “浙江余姚县贡生谢棠,钦点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千贯。”

  “浙江余姚县贡生谢棠,钦点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千贯。”

  “浙江余姚县贡生谢棠,钦点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千贯。”

  吴宽话音刚落,鸿胪寺的官员就引谢棠出班到御道左首跪下。吴宽接下来继续道:

  “陕西武功县贡生康海,钦点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陕西武功县贡生康海,钦点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陕西武功县贡生康海,钦点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康海跟着鸿胪寺的官员出班跪在御道右首。吴宽在他跪好后继续唱名:

  “东昌濮州县贡生李廷相,钦点第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东昌濮州县贡生李廷相,钦点第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东昌濮州县贡生李廷相,钦点第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赐帛五匹,宝钞五百。”

  这时李廷相被鸿胪寺官员引出班就御道左又稍后跪,正是在谢棠的右后方。李廷相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那个被皇帝说成谢家麒麟儿的少年。只见他跪得笔直,如同一颗青松。

  吴宽念完一甲进士的名字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翰林学士刘机出列嗣唱第二甲某等若干名,第三甲某等若干名,仅唱一次,不引出班。

  半个时辰过去,刘机唱完名,此次传胪大典才算完成了大半。

  唱名结束后,谢棠起身,带领众进士对皇帝行三跪六叩礼。礼部准备的乐师开始乐作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同时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均行三跪九叩礼。

  弘治帝道:“众卿平身。”此时传胪大典才算礼成,皇帝乘舆还宫。

  当天晚上,谢棠和徐文省,韩涛,花寒清在状元楼吃饭。

  徐文省笑道:“我已然定下了太白楼极好的包厢,等待看棠弟明日打马游街的风采!”花寒清道:“在下家贫,恐怕是要去蹭徐贤弟的包厢了。”

  徐文省道:“说什么蹭。你我兄弟之交,不分你我。”韩涛道:“他们两个才见了几日,就快好成一个了!这徐兄想来也是个‘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人物。已经是把新科状元忘到脑袋后了。棠儿可不要哭,韩哥哥这儿给你准备了冬瓜糖。”

  众人听了韩涛的话,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花寒清笑得直咳嗽:“咳……徐文省。听到了吗,你如今可是天下一字号的薄幸人了!”

  偏韩涛此时还不依不饶地打趣:“棠哥儿,你来我家。我祖父喜欢你喜欢的紧!和我玩不比和徐文省这个坏人好的多!”

  谢棠笑道:“韩兄果然仗义。不过韩尚书可能不大愿意棠上门。上次坑走了老尚书两把算盘。恐怕老尚书是被棠气坏了!”

  韩涛道:“那是和你装生气呢!你一走我祖父就说,看看人家,算的一手好账,做的一手好文章。说我连个《九章》都做不明白,真是榆木蠢材!”

  徐文省笑着指着韩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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