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谢大人。”安远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到您的手上?”
在坐众人听到安远伯的疑问,视线都盯到了谢棠手上的扳指。
其实刚刚就有人看到,心中也是狐疑不止。只是没有问出来罢了。
谢棠笑道:“这是中山伯爷送我的好物,不知众位看着如何?我儿平儿看着觉得凶,我看着倒是觉得好些,有豪迈美感。”
而众人听到中山伯爷四个字的时候,哗然色变。
中山伯徐青砚,那可真真是个狠角色。
第98章
谢棠笑道:“各位何必如此色变?棠一介书生, 还能把诸公怎样?中山伯爷大义灭亲,为国为民,诸位又是何惧之有?”
众人被他这句诛心之言说得更加色变。谢棠却是面不改色地拿出了一本陈旧的册子。
他开口念着那册子上面写的东西,园内的各位爵爷听着他的声音, 感觉对方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的勾命阎罗。
“安远伯府四老爷, 成化十一年侵吞军饷一万两。”
“宁国将军府世子, 与晋王为友。”
“兵部员外郎钱青, 抬妾为妻。”
……
谢棠念了整整两页后才停下,然后笑道:“这是魏国公留下的东西,徐御史送给了我。我觉得很有意思。”
在座众人被他念得头皮发麻,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谢棠拍了拍手, 钱平安带着火盆过来。谢棠直接就把册子扔到了火盆里, 笑道:“如今,这本东西我就扔了。”
众人见到谢棠把那东西烧了之后却没有丝毫放心,毕竟没人知道他烧的那本册子是真是假。
但是众人却也是略有安心。因为谢棠现在的表现,就是一切都有好好谈的可能的意思。
谢伯安是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拉拢他们, 还是想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众位,伯安在户部管着仓科, 是不会让众位缺了军饷的。”
谢棠如今掌管户部军粮,官至侍郎, 自然是能够有底气说这句话。
其实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会克扣军队的饷银。但他可以通过这样来给众人一些震慑。
众人听了后悚然一惊, 打仗打的是钱粮。若是军饷不到位,对这些人而言是致命的。
“伯安的堂兄和堂侄,不到而立,在北疆已然做到了五品武官。”
“我祖父和老师的门生遍布天下。诸君家中都有子弟后人,也要为他们的仕途想想。”
众人皆静默不语。终于, 安远伯打破了沉默。
既然魏国公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这些罪证若是流出去,只怕是自己一家出不了什么好果子。
“大人。”安远伯起身恭声道。“愿为大人马前卒。”
谢棠笑道:“伯爷客气,伯安哪里用得着世叔来做我的马前卒。世叔能够和伯安成为忘年之交,是伯安的荣幸。”
然后他笑道:“我的好友,武选司的王大人说过,神机营里好像缺一位粮草官。世叔家的三子好似账目做的不错。不如这个职位就由世叔家的公子补了?”
安远伯府三公子是安远伯最喜欢的儿子。如今前途有靠,他怎么能够不开心。
“多谢大人提携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安远伯作了一个长揖感谢谢棠,心里很是激荡。
谢棠举杯笑道:“伯爷客气,我家三叔和四叔都喜欢兵事。以后也是要以文入武的。”
“我家三叔和四叔此科举试都已经过了。三叔打算继续科举选官兵部。四叔却是已经考中了文举人,要继续考武举人。想要直接进军队的。到时候还请诸君照顾我家三叔四叔。”
安远伯道:“大人放心,这一切都包在我头上。”
众人也被谢棠这大棒加蜜枣的手段震慑住了,尤其是被安远伯府得到的随军主薄的肥缺,更是晃花了众人的眼。
因此在场众人在权衡利弊后都道:“定会让谢大人满意。”
谢棠不置可否,他笑了笑,然后起身道:“还请诸位大人自在馔饮,伯安这就不打扰诸位大人的自在了。”
谢棠走后,众人议论纷纷。最后还是安远伯道:“魏国公和这位新任的中山伯是把咱们卖了。和谁在一条船上不都一样?
只要跟着人家有肉吃,就算文官又能怎样?文官就不是重臣了?”
众人猛然惊醒,然后道:“安远伯爷足智多谋,所言甚是。”
自从晋王被送到中都守陵后,大臣们和皇帝一直相安无事。很是君臣相得了一段时间。
在冬天大雪冰封之前,出海的航船回航。虽然在航海途中沉了两条船。但是最终船队的收获却很多,商人们都大赚了一笔,皇帝的内承运库也因此装满了银钱。
谢棠从自家五条航船的管事手里接过两条船的利润。先帝把船引赐给了谢棠,谢家出钱造船置货。在第一次海船回航的时候,谢迁就把两条船的盈利给了谢棠。
谢迁时这么说的,虽然说不分家没有年轻少爷自己置私产的道理。但是你也当官了,用钱的地方也多。更何况这船要是没有你我们也是得不着的。因此把这两条船给你,做你的私房。
谢家其他人也是没有意见的。或者说,没人敢有意见。
谢棠把那一匣子红宝石拿起来递给了平安,道:“拿出去,去宝和银楼。让他们的老师傅打三套红宝石的头面。”平安拿起红宝石盒子和银票走了。
不知多少人因为航船归航过了一个顺心如意的好年。
但是这份顺心如意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年里去。
正德二年,正德皇帝要修建宫殿于京郊,用之于享乐。
不但如此,皇帝要建造宫殿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经过内阁。而是直接下达旨意到户部、工部。等到内阁诸位阁老知道的时候,召集工匠的皇榜都已经被工部属官贴出去了。
在正德元年的时候,皇帝就想着盖宫殿。只是那时候内阁把皇帝的要求直接否了,还说了许多爱惜民力的话。正德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收回成命。
而这次他居然直接绕过内阁往六部下达命令。这明显是要撇开几位阁老,以天子的身份威逼六部尚书答应了。
“真是胡闹!”韩文叹气道。刚刚刘瑾前来宣旨,道着户部征召百姓前来服役为皇帝建造宫殿,又道内承运库银两不足以建造宫殿,要求户部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两建造宫殿。一副气焰嚣张的态势。
此时户部左侍郎王俨已经致仕,谢棠补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而户部右侍郎则是原大理寺少卿安渊升任。此时几人都在此处商量对策。韩文道:“为之奈何?”
谢棠也是头大,闻着装着薄荷与冰片的香囊静心。
安渊只是默默不语。韩文道:“实事违背先帝施政纲领良多。今上安得先皇遗风邪?”说完竟有些哽咽,安渊也流下泪来。
谢棠道:“御前张少监道,陛下本无建造此宫殿之意。然刘瑾唆使陛下建造宫殿嘻乐,陛下才起意建造。先帝在时,每多尝肥美鲜滑滋味之飨。都感叹民生艰难。今日之事,实是让人难以忍受!”
韩文怒道:“他日必除逆瑾!刘瑾奸邪竖子,荧惑宫闱、动摇神器。吾心中深忌恨之!”
而此时的韩文,却没有看到户部里的一位给事中躲闪而又闪现着野心的眼神。
第99章
夜色已晚, 此时却有一道身影在路上前行。他敲响了这座没有挂任何匾额的院子的大门。
院子中的人听到敲门声后过来开了门,见了来人后立刻把人迎了进去。
这人进了院子后,只见院内雕梁画栋,处处摆放着奇花异草。这进来的人跟着给他开门的人进了堂屋。只见那开门之人面色净白无须, 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内宦中官!
“邢大人, 请您往这边儿走。”那位开门的中官掐着嗓子道。这位刑给事中百般谨慎地跟着那位中官进了屋子。
一进屋, 他就对主位上坐着的宦官磕头道:“见过刘公公。”那位中官也笑嘻嘻地道:“干爹。”
刘瑾示意那小中官离开, 让刑给事中起来。然后道:“今日你来,是有什么消息要说与我听吗?”
那刑给事中道:“户部韩尚书言语中对公公忌恨非常,欲上书弹劾公公。”
他却没有说出谢棠和安渊的名字。
谢棠手里有大半户部官的把柄,去年时冠礼的煊赫至今还让他难以忘记。除此之外, 当年谢棠刚入户部就处理了黄员外郎的事情至今还是许多户部官员的心理阴影。刑给事中是怕他的。
而不说出安渊, 则是因为安渊的三个姐姐。
安渊的长姐是刘健的儿媳,二姐是保国公的长媳,三姐是楚王的侧妃。
这样的裙带关系太厉害,刑给事中不敢攀扯。生怕有朝一日消息泄露出去后得罪了对方。
刘瑾道:“好, 我知道了。”
他的脸上的阴影在烛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无端地让人心惊。
刑给事中磕完头后走了, 门口的小中官给了他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金珠。
财帛动人心, 为了钱财,刑给事中能够给魔鬼卖命。
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 更多的却是杂然处其间的灰色地带。
有人能把灵魂献给上帝,就有人能把灵魂卖给魔鬼。
刘瑾当天晚上就回到宫里,跪在朱厚照面前声泪俱下。
“陛下,奴婢想着陛下国事操劳,想让陛下有个地方休息, 才建议陛下修建宫殿。”
刘瑾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着继续道:“陛下想用内承运库的银子建造宫殿,可是用了内承运库的银子。如何奉养两宫太后?!”
“奴婢这才出了下策,请求陛下命户部由国库拿钱。天子富有四海,什么不是您的呢?”
“没想到户部韩大人竟然对陛下有怨言。户部接到陛下的旨意后,韩尚书道陛下胡闹,没有先帝遗风。还道奴婢奸邪竖子,荧惑宫闱、动摇神器。!”
“奴婢仰仗陛下而生,哪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刘瑾道。“还请陛下杀了奴婢,以平息韩尚书的怒火。奴婢不想让陛下为难。”
他做低头泣涕状,实则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他最知道如何挑起皇帝的怒火。
“毕竟韩大人是先帝朝的重臣,看不上奴婢这么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是有的。”
朱厚照听了果然肝火旺盛。朕居然连一个太监都护不了吗?!你们不让我造宫殿,我偏要造!你们不让我信重太监,我偏要信重!
翌日大朝会上,朱厚照直接把韩文呈上那份折子扔到了奉天殿的地板上,然后带着刘瑾扬长而去。
韩文直接被气得倒在了地上,谢棠站在他左后方,惊呼道:“韩大人!”
太医过来诊断后道韩文怒火攻心,痰迷心窍。需要休息一些时日养身,要不然的话对寿数有碍。
韩文无奈,只好把户部的事情暂时交付到谢棠和安渊手里,自己在家里调养身体。
韩文没有请病假的时候,皇帝建造行宫的银子没有被批下来。如今韩文在家里养身体,谢棠和安渊两人贯穿一个“拖”字诀,只道主官不在,他们二人无法批复这么大的款额。
韩文的身体渐渐好了,但是在听到谢棠和安渊的计划后,高卧在家里,装作十分病痛的模样。
这几人分明是想要把建造宫殿的这件事情直接给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