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他直接上前,拿起插在玉带里的象牙笏版。阻挡了罗玘将要离开的路。
“罗师兄这是急着去哪儿啊?”谢棠的语气早没了刚刚的温润,反而有些阴森。
他压着自己的怒气,眼神冷漠地看着罗玘。讥讽道:“罗主事是眇了双眼,还是良心被狗吃了?老师待你如父如兄。你今日避之如讳,所为何事?”
“换句话说,就算你罗主事良心被狗吃了。我们不去论什么道理,也不去讲什么情分。只说你今日见到上官避之不及,不行礼就直接走了。我谢伯安是不是可以参你一本藐视上官?!”
“我敬你是师兄,主动向你行礼。也请你不要不识抬举。”
“好歹我谢伯安,也是一部长官。”
罗玘被他一口一个主事叫的脸色发青。他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道:“你和李东阳,哪一个是忠直的大臣?!你祖父都走了,你还在朝中和太监勾结!还有你的那个老师,为什么刘希贤公和谢于乔公的请辞折子都被批了。就他李东阳的没被批下来?!你们师徒二人,都是国之蠹虫!小人……”
还没等到他把“行径”儿子说出口,谢棠直接就把象牙笏版抽到了罗玘的脸上。
他厉声道:“我谢伯安今日因为护师心切伤害同朝官员。你那么厉害,就去和陛下参我!我这个小人等着被你这个君子进诏狱的那一天!”
罗玘想要打回去,可他一介书生的体力武功,怎么能够比得上谢棠这个从小习武跑马的?谢棠直接躲过罗玘的攻击,然后抓住了对方的衣领。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道:“这是我替老师打给你的。罗主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不过是看着老师心软面软,才这么肆无忌惮!要没有老师回护,朝中多少忠直能吏早都死了!你居然还敢在这里说老师如何?!”
“你知道我谢氏门生被刘瑾清算了多少人吗?我百般回护,千种斡旋。我谢氏门人还是没了十之一。要没有老师,你还能够在这里安享太平?”
“愚不可及,不知所谓!”
罗玘怀中掉出来一封信。
谢棠想要阻止李东阳去拿,但因为他还握着罗玘的衣领,没来得及阻止。
李东阳捡起来后,只见上面写着李宾之公台鉴。
他刚刚听到罗玘的话,已经气得两眼发黑。还好有棠儿在,为他说话,争得一份公理正义。他才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宁静。
看到了这封明显是要给他的信,他直接打开了。
——李大人亲启:正德伊始,国朝不宁。奸宦祸国,诤臣请辞。马、刘、韩、谢四公俱出。惟公谄媚陛下,勾结内宦以留于凤池。又有何意?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恳请公致仕回乡,莫要在此惹人闲笑。难道公处于庭,竟了无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之感?自今往后,吾非公之门生,公非我之老师。吾与汝,割袍断义,日后当面不识,了无瓜葛纠缠!
李东阳一目十行,看完后急怒攻心。他本就有痰血之症。如今竟是直接吐出来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谢棠见自家老师摇摇欲坠,立刻一把放开罗玘的领子,把他往地上一摔。
过去抱住李东阳。李东阳吐出去的那口鲜血触目惊心,让谢棠不敢有丝毫耽误。他喊了几个侍卫去请太医,然后抱着李东阳往文渊阁的值房里跑去。
而罗玘被谢棠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吓得大脑空白。那个眼神冰冷而怨毒,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可怕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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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李东阳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晌午。
谢棠坐在一旁亲自煎药,听到李东阳醒来,立刻过去轻声询问:“老师,你还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东阳面色仍旧是苍白的。刚刚太医院何医正虽然给李东阳施针稳定了李东阳的病情。但是因他没有醒过来, 无法喝药, 现在仍是有一些气血不足。
谢棠端了刚刚泡好的党参温水过来, 道:“老师先喝上两口, 棠去看着煎药的炉子。”
李东阳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谢棠道:“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李东阳有些沉默,谢棠也不去打扰他的思索,自己去看着正在熬制的汤药。
药好了后, 谢棠把药斟到了白瓷碗里。端着放着药汤的托盘过去给李东阳喝药。
李东阳见谢棠端了药过来给他, 端了过来,喝了几口后把药喝完。谢棠接过李东阳喝光的碗,给自家老师递上了一块松子糖缓解苦味。
李东阳摆手表示不用,然后嗓音有些发涩地道:“阿棠, 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他是一个古代士大夫,就算是无比坚韧, 善于忍耐。但是他仍旧是无法摆脱仕林名声对他的束缚。
谢棠却是不同,前世的经历让他对所谓声名并不是十分看重。
流言不能够改变他的志向, 名声束缚不了他的心灵。
他之所以看重名声,不过是把这种名声当做了自己的工具。用它当作武器, 在他前进的路上,结交到更多的朋友,铲除更多的敌人。
“老师没有任何错。”谢棠温声道。“是罗主事他欺人太甚,忘恩负义。”
李东阳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过了很久之后他的眼睛才睁开。
他又一次变回了那个沉稳冷静, 老神在在的内阁首辅。
他道:“棠儿,我已经无事了。”
然后他轻松地笑道:“就是像孔丘那样的圣人还有人指责辱骂,更何况是我?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人,又怎么能够像白花花的银子一般,让所有人欢喜?”
谢棠心里暗叹,恐怕自家老师是要把这件事轻轻放过了。
他放下了自己手里拿着的空着的白瓷碗,上前握住了李东阳的手。然后沉声道:“所有的罪恶最后都会被洗净,而您终究会等来您想要的光明。老师,无论如何,恶人最后都会得到惩罚。”
李东阳听了后有些释然。是啊,他还有这样的一个弟子。智慧果敢,诚然无畏。他的弟子是能够决胜千里的人物,让自己能在他的身上看到希望的光彩。
他想,这是少有的能够让他欣慰的事情了。他的弟子,不是只有空谈气节的蠢材。
只是李东阳不知道,谢棠所说的恶人并不仅仅只有他想的刘瑾,还有罗玘这个曾经的师兄。
刘瑾现如今最信任倚重的人,是张彩。
刘瑾与焦芳之间只是一时的合作,是因为他们想要对付当日的刘健、韩文与谢迁。
但如今刘瑾执掌大权,自然与焦芳产生了许多分歧。
所以他提拔了许多人,但是其中最狡猾、最聪敏的人。还要说是张彩。
张彩张尚质,本是安定人。他的学问极好,城府很深。
当年马文升都说过张尚质良才美玉、国之栋梁。他借刘瑾赏识从吏部文选司郎中右迁右佥都御史,不久后又升了吏部左侍郎。
到了今年,竟是直接升任了吏部尚书。在焦芳入阁后占了吏部天官的位置。一年之中从郎署升任六卿。升官的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置信。
谢棠是记得张彩的,张彩喜戴高冠,着鲜衣宝饰。他长得极好,面如傅粉,深入修竹。须眉蔚然,文思泉涌。他这个人最是能言善辩,心机谋算都是上上之人。
祖父曾说,张彩在弘治三年刚刚入朝为官的时候,时常直言进谏。敢言敢做,为人极有担当。又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满朝就没有几个人不推崇服气他的。
在张彩连接升官之前,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张彩为什么要和刘瑾勾结。
直到正德三年,张尚质他朝为郎中属官,暮为吏部天官之后,众人才恍然大悟。
若是能够一下子连升四品八阶,那么有些人就算把灵魂卖给十殿阎罗也不会皱眉。更何况不过是对太监刘瑾摧眉折腰。
唐时公主王爷、驸马都尉尚且管高力士唤阿公阿翁。
更何况今日不过是让他们这些草草之身,向刘瑾摧眉折腰、奉上钱财,就能够得到高官厚禄,怎么能够让人不动心?
但是最近刘瑾和张彩的关系颇有些紧张。
刘瑾把杨廷和搞到南京,让杨廷和与刘瑾彻底决裂。两人的关系本就不好,在皇帝面前向来是演绎着微妙的平和。
但是在刘瑾把杨廷和调到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后,两人之间的表面平和荡然无存。
杨廷和在返京之后,参加谢家的宴会。高调的送出雕刻着豆萁繁盛生长的玉珏。与谢棠结盟、成兄弟之好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而和谢棠结成兄弟之好,也就代表他站在了李东阳的这一面,与刘瑾对立。
这就已经让张彩心生不满了。而除此之外,刘瑾还干了一件更让张彩抓狂的事情。
刘瑾的目标是成为第二个王振,因此他需要更多人才。
在刘瑾刚和焦芳搭上线的时候,两人不过是肆意运用手里的权力为自己敛财。直到有了张彩之后,刘瑾的势力才逐渐蚕食朝堂文官。
刘瑾在蚕食了中央六部的文官势力后,又把目光投到了另一个方向——武官集团与地方大吏。
而他第一个下手招揽的对象,就是杨一清。
杨一清,在弘治十五年以南京太常寺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头衔出任督理陕西马政。不久后因功劳升任右都御史。
正德年间,朝廷设三边总制,节制甘肃、宁夏、延绥三省。而当时任三边总制之人,正是杨一清。
无论是陕西马政,还是三边总制。都是极其重要的职务。
骑兵是古代军队里的重要的机动部队。骑兵对于作战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而骑兵最重要的配备装置就是战马。
没有战马,还称什么骑兵?没有战马,还叫什么作战?战马对于古代军队的作用,不啻于坦克对于现代军队的作用。陕西马政之位的重要性可从此略见一斑。
而三边总制全名为“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一员”。为了防御鞑靼、瓦剌,大明形成了以三边总制为首的文臣总理、武臣统兵和内臣监军的御边体系。
这一切都是为了加强大明西北驻军的防御能力,提高几大军镇协防御边效果,从而护卫北疆,抵御异族入侵。
三边总制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在整个西北都是第一号的人物。
不可不谓是位高权重。
刘瑾在把焦芳、张彩都拉到自己的阵营后膨胀了自己的野心。他想让杨一清这样的封疆大吏成为自己的党羽。
因此他写了一封信给杨一清,表示自己想成为对方的朋友。
但是位高权重的三边总制怎么会去和太监勾结?李东阳的师弟又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师兄?
他杨一清清高若许,又怎么会向一个太监折节。
杨一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刘瑾。他自认为自己的措辞已经十分婉转。
但他还是不够了解刘瑾,此人最是记仇。此时,杨一清已经躺在了刘瑾的报复名单里。
而且他的名字旁边还被刘瑾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星号,提醒着刘瑾,早日除掉此僚,以解心头之恨。
第116章
正德二年, 天子为边防下令重新修建明长城。
总理陕西马政的杨一清经由内阁和六部的推荐,兼管长城修建事宜。
杨一清一心为国,恪尽职守。自然让人挑不出他一丝一毫的错漏。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间所有的事情, 自然不能够只用人力来解释, 也不是人力之所能够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