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果然,他不该在封建帝王的身上投诸希望。
或许他早都没有这种希望了,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谢棠无声地笑,笑到最后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沿着手掌的缝隙中透露出隐隐的湿迹。
就是他想做什么,现在也要伪装好自己。谢棠心想,毕竟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文人。而文人,有的时候一支笔抵得过千军万马;有的时候, 却不及一个甲兵。
他还需要,好好筹谋。
谢棠和宁夏总兵的预测完全是没错的。瓦剌果然卷土重来。不过和之前瓦剌进攻却不一样,之前瓦剌的目的是想要把宁夏攻打下来。而现在,他们不过是想要打些秋草来挽救自己的损失。
但是谢棠带着军队英勇抵抗,虽然有胜有负,但是军心不死,瓦剌也没有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
谢棠在三边总制的位置上提拔了很多人,他曾经拿着徐青砚送过来的名单把那些勋贵或威逼或利诱地拉拢了过来,这几年也投入了不少,现在是他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转眼间到了腊月末,这是谢棠在第二次不在家里过年。
牟斌和他一起喝酒,谢棠喝得有些微醺。但他却装成大醉的样子对牟斌哭着道:“君主昏聩,大人受苦良多。前途茫茫,百姓困苦。牟指挥,伯安心里苦啊!”
牟斌看他大醉,又听到那声带着哭腔的牟指挥。心里也是难过。他把谢棠扶起来,然后道:“伯安,你怕是醉了。”
谢棠却看着他,眼睛灼灼:“我没醉!”
“今上有如南齐萧宝卷!”
“牟大人,我等何如?!”
牟斌道:“我不过是一个已经被革职了的锦衣卫,本来也只是皇家鹰犬。哪里有什么治国良策?”
谢棠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默默流泪而已。
牟斌看得心酸至极,他想,本也是眼前这个青年救了自己的命,那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
而皇帝,也并不值得他忠心无二。
他拿出了一枚玉令,放在了谢棠的手里。然后把这个青年扶到了床上。
他道:“这是我对天家的忠心,不过最后看来,天家并不值得。”
“这算是我偿还小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牟斌离开前推开门,北风把一些雪花吹进了没有人的厅堂。而在卧室的谢棠捂住了眼,心里默默地对牟斌道了一声对不起。
他终究不想利用人,也不想对牟斌这半个朋友用心计。但是如今,他早已没有办法。
从他开始萌生了夺权的想法后,他就只能不择手段。
从朱厚照在刘瑾的怂恿下选择让他出征的时候,从朱厚照无缘无故地把牟斌关进内行厂里而他无法施救的时候。谢棠就知道,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而皇帝和他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坚固。
今天朱厚照能够这样做,明天他会不会被动摇,因此想要动户部,动谢家?
就像对其他任何人一样,不留情面。
而百姓困苦、饿殍千里的情景,更是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居住在京城,日日看着这京城的繁华。在全国最富庶的地方尽享富贵,却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是贫苦居多。
而在一个不圣明的君主的统治之下,他们只会越过越糟糕。
即使他再努力地为这个国家想办法增加收入,再努力地为百姓增加粮食产量。也无法改变现状。
西北这里虽然称不上大捷,却也称得上小胜。但是大明和鞑靼的作战,却并没有那么顺利。东路军损失惨重,才换得宣府、大同的太平。
在这样惨烈的损失之中,唯一能够让谢棠欢喜一些的就是谢亘在战争中只是受了轻伤,并没有伤到筋骨。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早春时候。
这一日,谢棠正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突然间被衙役告知锦衣卫来访。
谢棠吩咐道:“请他进来。”那衙役出去把那个锦衣卫带了进来。谢棠瞟了一眼,看见腰上的金带,知道这个人至少也是同知。
谢棠起身,那人行了一礼:“谢大人。”
谢棠回礼:“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锦衣卫副指挥使,冯琼。”
谢棠道:“冯副指挥。”
冯琼从袖中拿出圣旨,谢棠立刻跪下。却听到冯琼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召三边总制谢棠进京。入阁为东阁大学士,复任户部尚书。”
谢棠知道,无论是李东阳还是杨廷和,都是想着让他早点入阁,来分担阉党的压力。
刘瑾的党羽,入阁的人实在是太多。而这给文臣带来的压力太大。
国家政务,在票拟的时候,还是要按照首辅和多数人的意思来。
而冯琼看着这位年轻的阁老不悲不喜地接过了圣旨,不禁在心中感叹对方的养气功夫是在是到家,不愧是被自家父亲百般称赞的心计手段都上乘的宰辅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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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谢棠问冯琼道:“还麻烦冯指挥告知伯安一声, 伯安是被皇帝下中旨入阁,还是朝中诸位大臣廷推入阁?”
冯琼想自家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位年轻的谢阁老果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明朝文人有气节有风骨。只是被皇帝下中旨塞到内阁里的人未免根基不稳、为人不齿。
尤其是现在的皇帝还是一位亲近太监的昏聩皇帝。
冯琼的一句话让谢棠把心放下了:“是廷推。”
谢棠松了口气,把人迎进屋内。然后道:“今天晚上设宴宴请指挥。”冯琼道:“多谢大人。”
翌日, 谢棠带着大军班师回朝, 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旁边的是冯琼和自己的亲信苏安期。
文北词被他留在了北疆。
谢家儿郎在边疆从军的人还是太少, 唯有文北词是他信任的人。
他把文北词留在北疆, 让他替他来收拢魏国公府的势力。
大军到了京城,按照皇帝的御令大军驻扎在京郊。
而谢棠作为主帅选择精兵入城游街,展大明军威。
谢棠骑着马进城,身后是跟着他经历战场厮杀的大明军人。
野幕敞琼筵, 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 雷鼓动山川。
这或许就是战胜的场景,也是战胜的喜悦了。
此时只是早春,冰雪刚刚有些消融的迹象。城外的柳树尚未抽出嫩芽,时不时还会有残雪降落。
可是众人的欢喜却不会减少, 又一次春回大地,又一次到了播种的季节。
寒冬将逝, 对于许多人而言,活下去的可能就会增大许多。
天子在明堂里设下宴席, 庆贺北疆得以保全。谢棠作为首功,自然得到了数不尽的封赏。
而牟斌, 也被皇帝抹去了莫须有的罪过。可皇帝却始终没提要给他官复原职。或者可以说,皇帝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
封建天子,不可能认错。
谢棠当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他身上有着浅淡的酒气,混着苏合香, 并不难闻。
他今日喝了许多酒,却是越喝越清醒的。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名单,心里筹谋。
李东阳对自家学生入阁自然是欣喜,杨廷和也对谢棠这个反对刘瑾的官员进入内阁而高兴。但是谢棠心里清楚,他根本不会在朝中待多久了。
在半月前,谢棠收到了来自老家余姚的信。
祖母病重,已然是药石罔替。
他不禁想起了在京城祖母给他念《汉书》,讲三国故事的那些童年日子。
他永远忘不了祖母在他生病时的千般忧心,在为他娶亲时的百般奔波。也忘不了祖母曾对他说过的那句“佳儿佳妇,传宗百代”。
那是何等的期待,何等的挂心?
祖父传书过来,文字里都是黯然。祖母陪伴了祖父一世,夫妻情谊深厚。
但在书信的最后,祖父还是没有忘记对谢家的安排。
祖父让自己安排好一切,不要到时候回乡守孝把自己打个措手不及。在安排好一切之前,不能把祖母并重的消息传出去一星半点。
谢棠心里十分沉重,痛如刀绞。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地把三叔祖调回京,他一点儿悲戚都不能顾露出来。甚至连家中人,也是半人不能告诉。
把谢迪调回京中主持谢家大局,是谢家必然的选择。
祖母若是真的去世,父亲、几位叔叔和自己这位嫡长孙,都是要满守三年孝的。而那时谢家若是京中无人,简直就是明晃晃地让别家去侵吞自家的政治利益。
而夺情,先不说皇帝会不会夺情。就是皇帝夺情,他也不能答应。
一时大意,终身话柄。他出自诗书道德之家,这世上之人对他只会更加苛责。
众口铄金,积毁哀骨。不孝,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大罪。
若是操作得当,流言能毁了一个人。
而且,若是夺情,他要留在京城,便是连祖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那是那么疼爱他的祖母,他若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绝对会抱憾终身。
今年是朝选年,张彩是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他心里早有准备。
“张大人怎么说?”谢棠倚在太师椅上,向刚从张彩府上回来的钱平安询问。
钱平安回道:“大爷,张尚书说……说他做不了这个主。”
谢棠笑道:“那你就再跑一趟。”他把一个锦盒塞到了钱平安手上,然后继续道:“把这份礼物送给张大人,他看了后,应该就想会和我谈谈了。”
钱平安接过那个锦盒,回道:“是。”
希望这份礼物,张彩能够喜欢。
张彩看到谢棠派人送过来的东西,气得发抖。
谢棠给他送过来的东西是他他宠妾和焦芳私通的证据。而且对方只拿出了残缺的证据,根本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