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弹劾这些人的罪名是上下勾结,贪赃枉法,买卖军械,通敌卖国。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
卖国之罪,九死尚且不够!
这怎么可能?谁会去犯此等大罪?!
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直接出列冷笑道:“谢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张则之是他入门弟子,他怎么能够在张则之被人弹劾如此大罪的时候,无动于衷。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顾晰臣虽不知道为何谢棠在此时突然发难。但是自从明谨书院建立之后,顾家就已然和谢家站到一起。两家如今也有结亲之意。
既如此,他顾家和杨廷和就不可能是一派了。
他平素虽只是个中平的老好人,但今天却是力挺谢棠。只听这个老好人悠悠地道:“杨次辅又何必如此着急?”
杀人诛心,杨廷和因为张则之被弹劾而急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谁又不知道张则之正是杨廷和的亲学生?
那么,你杨廷和现在发言,是不是也要以权谋私!责难谢棠,保护自己的学生?
而保国公听到顾晰臣这句话?,嘴角勾了勾。
这个次字,用的真是妙极。
李东阳一天不致仕,你杨廷和终究就是个次辅。在内阁里,依旧是说话不当事的。
此时,昨天晚上在后军大营发生的事情的消息被锦衣卫和郭登两方面严密控制,尚未有任何风声泄露出来。
正是因为如此,文武百官自然是各自为自己的主子争辩。
而以安远伯为首的一些人竟是直接沉默不语,好似看不到各方的眼色。
其实此时他们也是满腹狐疑,谢阁老,如今怎么开始要把自己人给拿下?宁国将军又是怎么了?
既然不知道实情,闭口不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底下的人吵个不停,有人道杨公包庇,又有人说谢阁老独断专行。还有人道张则之是在冤枉,亦有人怒道贪官污吏真能放过。
直到徐青砚出列的时候,一下子就让气氛冷凝了下来。
众人甚至不敢多说几句话。甚至连杨廷和心里都咯噔一声。
徐青砚当年对付魏国公时候的狠辣,至今很多人都难以忘记。亲父尚能施以狠手,更何况他们这些与徐青砚没什么往来的寻常人?
而且徐青砚这两年行事颇为激进,偏偏皇帝又信他。他不张嘴还好,一张嘴一定会死人。
这位中山伯爷,就是一颗煞星!
徐青砚出列后,直接道:“众位大人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现在的问题是杨公包庇学生,或是谢公贪权恋位吗?现在的问题是,张则之张大人,他到底有没有贪腐。最重点的甚至不是贪腐,而是那些精良的装备被这位张大人卖到哪里去了?”
他勾唇冷冽得笑了一下:“买这些装备的又是谁?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在龙椅上本来昏昏欲睡的朱厚照听到徐青砚的话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目光如炬地扫过杨廷和与谢棠,最后盯着徐青砚。他道:“徐卿继续说。”
徐青砚道:“陛下,依臣下看,此事根本不是简单的贪污案。军饷没有问题,军粮没有问题,偏偏是军械出了漏子。或者也可以说是众人都知道谢大人看账本子的本事,在得到他回京之后就把账面上的错漏给抹了。因此军粮和军饷才没事儿,但是军备却是抹不了的。”
他的话就像是鼓点一样,每一个字都敲在了朱厚照的心上。
“陛下,完好的军备到那儿去了?是被卖到了蛮夷,还是卖给了藩王?”
他可真敢说。
这是许多和这件事情搭不上边儿的官员的心里话。
而谢棠却心知,这是因他提前和徐青砚通过气的原因。在今天上朝之前,他偷偷去了一趟中山伯府。
杨廷和此时便觉得不好,他回过头看了张则之一眼,却见张则之一下子就把头给低了下去。
他为什么低头?!
他难道真的背着自己干了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保他还是大义灭亲?是留下自己的学生还是成就自己的政治名声?
一瞬之间,杨廷和心念百转。而谢棠接下来的清亮话音,彻底让杨廷和下定了决心。
张则之,是保不得了!
第149章
杨廷和刚要出列说话, 就见谢棠直接出列站到明堂正中。他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沓子供词,直接送到御前。
果然,徐青砚这个急先锋,后面果真坐着谢伯安这个兔崽子。
他为什么要对杨门下手?
杨廷和眼中有怒火喷出, 谢棠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笑话, 就算之前合作过, 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的双方妥协。张则之把士兵的性命看得如同草芥, 他凭什么要看在和自己关系也没有多好的杨廷和的面子上,把对方轻轻抬手放过?
更何况,你杨廷和,不也是在我祖母徐氏去世, 谢家守丧之时侵吞谢家利益, 拉拢谢氏门生。唱得好一出两面三刀的大戏,又和杨应宁结成了儿女亲家吗?
现在又对我装什么怒气冲冲,表现出一副被背叛的样子来给人看。
虽然是政治作秀,却也着实有些惺惺作态。
“张则之和寿宁侯与鞑靼细作勾结, 走私精良军械装备于鞑靼瓦剌。宁国将军府是双方的中人,同时在下官检查军械库之时, 宁国将军把后军装备运到军械库,为张则之掩盖。”
“证据确凿, 认证物证俱在。”谢棠道:“难道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吗?”
杨廷和沉寂不语,宁国将军府和张鹤龄、张松龄的嫡系却是出列直接道谢棠勾结厂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他为了打压异己,不择手段。
甚至还有人怒发冲冠,痛哭流涕道要除了谢棠这个阴险小人。而谢棠只是平静地道:“还请陛下允许臣,请证人上殿。”
朱厚照看着供词上面张鹤龄、张松龄的名字就觉得头痛。这些年他也没少给舅舅们赏银子,更是没少在母后的眼泪下给他们擦屁股。今日这件事情这么大, 到时候不知道母后又会来自己这儿哭多久。
“允了。”朱厚照在上首道。
一道道太监尖细的传唤声从奉天殿内传到了宫门之外,而在宫门口,一位青衣的女子眉目娇俏,眼中却露出坚毅来。
想到已经在谢家别院被安置好的母亲,她的心中就又有了几分柔软。听着太监的通传之声,她迈开了坚定的步伐,往那她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宫城之内走去。
而此时,张府众人才发现昨日托病没有伺候大人的柔姨娘不见了踪影。正为了担心老爷回来大发雷霆而忧心忡忡。哪里知道,那个素来被他们认为是娇弱柔媚的狐狸精的柔姨娘,已经成了一道催命符咒,前往奉天大殿来索他们老爷的命来。
柔姨娘往殿内走,路上时小黄门千叮万嘱地吩咐她许多纷杂的面君礼仪。
即将要进入奉天殿,柔姨娘从发上拨下了一根流光溢彩的株钗,她把那珠钗放到那小黄门手里道 :“妾身多谢公公。”
小黄门见了,果然面色都好看了三分,接过珠钗后,他对柔姨娘提点道:“这位娘子且记住了,一会儿万万要谨言慎行。”
柔姨娘点头道谢,然后挺直脊背,昂首挺胸地走进奉天大殿。
张则之见到一抹绿色走进大殿,抬头一看,竟是柔姨娘。
她来做什么?
证人?
她是谢伯安那个兔崽子说的证人?
这个贱妇,居然敢背叛主君?
张则之看着柔姨娘那张柔美的脸,心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柔情蜜意。他恨不得立刻上去,直接去把这个女子给掐死。
但在他深深的怒气之后,张则之 的脸色直接发青。她知道多少消息她为何要背叛自己
三跪九叩之后,柔表娘直直地跪在明堂之中。张鹤龄阴冷地道:“王氏,你要做什么事也要想想自己的家人 !”
当庭去威胁百姓,这等嚣张气焰,果真不愧是国舅爷!
王柔此时却是为了报仇心有死志。如今母亲已经被谢氏救出。她已经了无牵挂。现在便是君王神仙,勾魂阎罗站在自己面前都不怕的,又怎么会怕他张国舅!
王柔抬头,她的眼睛中好似是有着熊熊烈火,尽是复仇的火焰。她道:“兵部待郎张则之的幕僚姓沈名罗,但原名却是唤沈罗之!想来寿宁侯爷,应是知道这是谁吧”
当年沈罗之落榜,被寿宁候利用,白白地被耍了一把。但他素来心机深沉。张鹤龄最后被竟被他找上头来!
而那时,张鹤龄正被卷入晋王案,正是焦头烂颜之时。他被沈罗之威胁,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把陷害谢棠的事情全部告诉谢家。
那时张鹤龄本就在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到处奔走。哪里会想让谢家知晓当年之事,平白又招惹来一个仇敌落井下石?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沈罗之的条件,先招揽他作自家幕僚,又给对方拿出千两白银,允诺未来给对方一个前程。
张鹤龄还未开口,却听到谢伯安那清朗的声音。那声音说着张鹤龄不想听到的话:“这个人,伯安认识的。”
上首的朱厚照意味不明地看向了谢棠。不是在讲走私军械吗?怎么又扯到了什么沈罗之身上了?
“当时是弘治十一年,伯安回乡科举。正要参加乡试,伯安尚是个怒马鲜衣的少年。”
朱厚照听到那年份,锐利的目光逐渐变得柔软。当日夫子救他的时候,也是怒马鲜衣的青葱少年。
“沈兄当时在灵隐寺附近的小桃林里举办文会,正是春风得意,君子如玉时。而伯安却在考试前被人陷害,有人将伯安的笔换成了有着中空笔杆的竹笔。而那竹笔之中,夹带着一份陷害伯安的小抄。”
此语一出,一时哗然。
“幸亏家里祖父常叮嘱伯安考试之前要再三检查考篮,伯安的书童平安素来细心,查出此物。这才保全谢家满门名声。”
谢棠拿出一管竹笔,又从笔杆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纸上写着一行行的小抄。
“那一年科举,不知为何,检查地格外严格。若非伯安谨慎,恐怕我早己为人所害。”
“后来伯安高中头名,沈兄的消息,伯安却没听到过了。”
“伯安自那之后,便时时拿着这只竹笔。提醒伯安,要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小人构陷。”
他好似什么都没说,只是随口追忆了一下往夕。
但实际上却是把什么都说尽了。沈罗之一个风流才子的落榜与谢伯安被陷害却安然无恙是否有关?而张则之如今的幕僚却是沈罗之这个人物,更是耐人寻味。而谢伯安说的那句“不知为何,检查地格外严格”亦是别有意味,若是真的深思,是不是可以说是谢伯安怀疑当日科举有人参预?
而那个人,指向的又是谁?毕竟,弘治十一年的时候,张则之还在老家读书,怎么管得到千里之外的余姚?
局势,一下子扑所迷离了起来。
而柔姨娘却是膝行上前,她哭泣着道:“妾身嫡姐是宁国将军府夫人,她和妾身娘家的父亲与嫡母以我亲姨娘的命作为要挟,要我来做张侍郎的姨娘。为他们两处传递消息,牵线搭桥。幸仰仗陛下天恩,查此大案,机缘巧合之下救下妾身生母。妾此时已经了无牵挂,唯有丹心是报。特此证实,张则之他和宁国将军勾结,买卖军械。妾身可以以死为证!”说完,柔姨娘竟然是直直地冲着明堂中的柱子而去!
金銮之中,如何能够染血?谢棠离得远,没有拦住柔姨娘。站在前列的郭登年纪轻,身手又好,才将将把已经撞到柱子上的柔姨娘救了回来,没有让对方撞实。但是柔姨娘本来就是心存死志,往那边撞过去用尽了气力。虽是没死,却是装晕过去了。
郭登刚要问如何处置这个女子,却听到朱厚照道:“这妇人为人刚烈,是个节妇。不如送去皇后宫中诊治。”
满朝文武一下子全都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