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夫子红颜
杨一清没想到谢伯安会如此不要面皮。
这简直就是跟在他后面捡现成的吃。也是在威胁他杨一清, 只要你不如我的愿,那好,大家一起玩完。
左不过我们师叔师侄亲如一体, 但是你杨一清还指望着这个位置拉拢大臣。
只有你急的道理,没有我急的因由。
谢棠看到杨一清看自己的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耸了耸肩。
应宁师叔,您爱怎么鄙视怎么鄙视。反正面皮比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 一个内阁阁老的位置, 就算唾面自干我和平允安两个人都能忍, 你们这些人鄙视的眼神就像毛毛雨一样, 什么伤害也没有的。
朱厚照听着下面的大臣因为内阁辅臣推介的事情吵了起来, 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若是往常, 他第一个要去想的就是谢伯安和杨一清会分割走多少利益。而这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而现在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他们有别的事情吵了, 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了。希望他们就在这里吵楚恩波和平允安入阁的事情, 不要再在哪里吵皇储的事情,让他头大了。
杨廷和看向杨一清和谢伯安,这么巧地一起推介阁臣。到底是这两个人谁想借谁的东风,大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是眼前这两个貌似不和的师叔师侄,已经联合了起来, 目的就在于势大的他?
这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利益,这满朝文武,什么做不出来?
他眯了眯眼,要是现在的情况是前者,他还有心看看热闹,稳坐钓鱼台。可若要是后者,他的细作探查出来的杨一清私自去拉拢谢伯安的人的证据还在自己书房的柜子里面装着呢!
就算联合了, 他也得给他们搅合黄了。
只有他们相互对立,才能保证自己的权威。
“楚恩波虽官居二品。但是既未做过一部主官,也未出京执掌过一地。如何能够做得好阁臣?”
“平允安未有翰林官之经历,安能入阁?”
......
“纵未做过主官。然楚大人掌天下喉舌多年。忠君直谏,又如何当不起阁臣之位?”
“内阁阁臣,辅佐陛下执掌天下。平允安年纪尚轻,又如何能够担当此等大任?”
说到这儿的时候,那位刑部给事中被身边的同僚拉了一把。
他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同僚。他的同僚被他气得不轻,好心提醒却被人这样看,当真是气恼。
但是好人做到底,他还是对着这位刑部给事中指了一下前面回头的谢棠。
只见绯衣青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的这个方向,平和之中带着身居高位的威严。
那刑部给事中竟是被他的眼神摄住了,后背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直到谢棠已经回了头,那刑部给事中仍旧是止不住地腿软。
“我亦是年轻,尚未而立。”
青年的声音清朗,他身为内阁阁老,兵部主官。出列说话之时,自然是满朝文武会停下来让他先言。他没有反驳那些不允平允安入阁的话。但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已经表明了他谢伯安的态度。
他力挺平允安入阁,谁要是挡平允安入阁的青云路,就是和他谢伯安作对。
刚刚有许多人阻拦平允安入阁的理由就是,年纪轻轻,不可担当大任。
好,他谢伯安和平允安一样年轻。却已经是做了两年阁老。要是当年他祖母没有过世的话,那就是已经做了整整五年的阁臣了。
难道你们是要把年纪同样轻轻的谢伯安给撸下去吗?
反对者中有些软骨头的人竟然怕了。
谢伯安不会因此记恨上自己吧?据说当年阻拦谢伯安入阁的理由,也是年纪轻轻,不可担当大任。
只听谢棠接着道:“楚老劳苦功高,为国朝尽心尽力多年,按资历来说,也够入阁了。”
顾晰臣笑道附和:“楚老还是多年的翰林官。”
刚刚那些反对平允安的理由就是平允安没做过翰林。
顾晰臣继续道:“平大人在户部做主官,如今也有四年了。”
刚刚那些反对楚恩波的理由就是楚恩波没做过六部主官,资历不够。
满朝谁人不知,他顾晰臣在谢棠守丧结束回京之后,就和对方结成了同盟。不但如此,两家儿女还定下了亲事,结成了朱陈之好。
他顾晰臣为平允安说话还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又为楚恩波说话?
杨一清心中涌起了怀疑,杨廷和也是疑窦丛生。
杨一清想的是,楚恩波是不是脚踏两条船?谢伯安是不是在挑拨离间?杨廷和想的却是,杨一清和谢伯安是不是已经结成了同盟。
看着众人心思各异,谢棠心中满意。所有的政治人物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怀疑心,这些人现在的疑心应该都被挑起来了。
任何一个微小的怀疑都可能让他们之间脆弱的同盟土崩瓦解。就算没有,在心底下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迟早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出现更大的裂缝。
这一天早上吵了个不停,结果商议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结果。谢棠早就有心里准备,他和杨一清的人分别入阁,牵扯了许多人的利益。一场新的利益划分,不可能没有任何阻力。
他已经有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而皇帝见到他们争吵不休,甚至把国本一事都忘到了脑后。心中一喜。
他看着杨一清和谢棠眼中的势在必得,竟是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心中产生了雏形。
第二天上朝之时,谢棠和杨一清都觉得有些不对。
总觉得今日对楚恩波和平允安入阁的反对势力大了许多,好像是有组织的抵抗。
谢棠看向了杨廷和,杨一清却是看向龙椅上的君王。
杨廷和也是讶异,他明明没有安排这些的。若是他真的动手,好歹也要查清楚杨一清和谢棠到底有没有联合。要是他们没有联合起来自己就动了手,还是无差别地针对,岂不是自己亲自把他们往一起推?
况且这么明显的针对,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要是他杨廷和做这件事情,也是徐徐图之,不会这么直接就来势汹汹,让人一眼就会看穿。
谢棠自然是知道这些。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杨廷和会不会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他就故意用这么粗陋的手段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他又看向了杨一清,却见杨一清看着龙椅上的帝王。他顺着杨一清的目光看了过去,心中响起了今日那几个蹦跶地很欢的大臣的名字。
他扯了扯身旁平允安的袖子,小声道:“今天的局势先由我来掌控。你记性好,把今天反对你和楚大人入阁的人记下来。”
平允安没有问他为什么,直接就点了头。
他们平家和谢家无论政治,还是生意早都掺和到了一起。休戚与共,利益相关。自然彼此信任。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天晚上,谢棠拿着那份平允安为他写下的名单,看了许久。
他勾起的手指敲了敲那张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思绪万千。
皇帝竟然想出了这样围魏救赵的手段。把楚恩波和平允安入阁的事情挑起来,来缓解国本一事的压力。当真是出息了不少。
但是把手段用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是不爽。谢棠耸了耸肩,估计现在更加不爽的,应该是杨一清吧。
杨一清为了楚恩波入阁一事,一定是已经付出了许多心血。而他也不过是想和平允安一起跟在杨一清身后捡漏。
所以说,他和平允安就算事情不成也没什么。毕竟他们也没付出多少,平允安又年轻,等得起。
要气急败坏,也是杨一清去气急败坏。
第176章
杨一清着实是被气得不轻。
皇帝居然去亲自下场, 派人去反对楚恩波与平允安入阁。把这一潭水搅的浑浊不清,来缓解国本给他带来的压力。
你生不出儿子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拿我开涮?
杨一清早就看出了谢伯安的意图, 根本不指望对方会帮着自己抵抗皇帝方面的压力。就谢伯安那难看的吃相和厚极了的面皮,他看着就觉得讨厌。
他如今却是覆水难收。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面, 谢棠门下的门人居然和他的门人一起反驳着那些反对平允安和楚恩波入阁的人。谢伯安也是旗帜鲜明地要把两人推到文渊阁之中。
但是杨一清却是疑窦丛生,谢伯安会那么好心?
“老师。”杨一清的学生董庭道:“谢伯安也想让平允安入阁, 和老师形成短暂的同盟把两个人同时推进内阁才是主要目的。”
苏泉也道:“老师, 切切实实的阁臣之位比起虚无缥缈的喜恶来说重要的多。我觉得谢伯安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们投桃报李。”
毕竟谢棠他们这么挺楚恩波, 也是在暗示他们不能去阻拦平允安的路。
要是拦了, 他们绝对会全力阻止楚恩波入阁。
杨一清看着屋内的长信宫灯内跳跃的烛火, 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谢棠的目的绝非只有这一点, 他的目的却是在后面。
要知道, 廷推过了之后, 这入阁的申请还要由皇帝通过。
皇帝现在能够去做围魏救赵的事情。到了廷推过了由皇帝下旨的时候,他会不会卡一卡,留中不发。通过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和杨一清去解决国本一事。也是难说。
他现在把平允安和楚恩波入阁捆在一起,到了彼时,杨一清骑虎难下之时, 他却有金蝉脱壳的一条退路。
事情果然不出谢棠所料, 经过千辛万苦之后,平允安与楚恩波入阁的事情终于被通过了,结果却卡在了皇帝手中。
皇帝留中不发,意思到底是什么引人猜测。
是他不满楚恩波和平允安,还是不满于他们背后的杨一清和谢伯安?
谢棠直接病了。
这些日子以来,谢棠就经常打喷嚏,日日穿的极厚。旁人问起, 便是偶感风寒,不妨事的,只是有些冷罢了。
直到有一天,谢棠在文渊阁轮值的时候,正和蒋冕一起票拟奏折。没过多大会儿,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蒋冕大惊,忙把人扶到了床上,忙让人去寻太医。
那太医问了诊后,道多日劳累,风寒加重,竟是发了热,应当在家里好好卧床休息,要不然对身体大大有害。
蒋冕派了快腿长随去通知谢家之人,谢家很快就来了人。谢三老爷谢豆很是感谢了蒋冕一番,然后将自己的侄子带回了家。
谢棠一直晕着,直到躺在桥松院的床上才悠悠转醒。谢家众人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而他则是接过下人端过来的伤寒药一饮而尽。
啧,这红糖水的味道不错。看来那太医是暗示了小三叔自己在装病了。
谢伯安感染风寒,卧床不起。杨一清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在装病。但是内阁里面投靠他的小吏告诉他说是眼睁睁看着人倒下去的,太医又是急急地来了,诊断出了症状。据说谢伯安到了家中都没醒。是装病的可能大大下降。
但是他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病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谁知道他谢伯安什么时候能好?但是皇帝逼迫他却是越来越紧。让他恨不得也病了,不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不行。
在谢棠生病了之后,谢门之人就好似失了主心骨一样。向皇帝请旨的力度都开始下降。再加上平允安和楚恩波入阁的事情现在已经商量了出来结果,只剩下陛下下旨这一步。所以说他家又开始议论起了最开始的事情。
国本。
皇帝又一次被逼得焦头烂额,因此他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本来他还只是在暗示杨一清和谢棠。但是现在,他直接派了小太监去给两人传话。
那传话的小太监到了谢家,就听谢家的老爷老泪纵横地说他儿子高热,烧得已经昏了过去。到了桥松院,只见谢阁老的夫人无声抽泣,拿着帕子为谢阁老擦着脸。而谢阁老则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昏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