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沐霖挑眉问:“我该再晚一会儿,等你把我画得再丑一些吗?”
忘忧嘿嘿一笑,讨好的按着沐霖坐下来,给他捶着肩膀问:“没有啦!我是说,吴王不至于这么小气,都不敬你这位大英雄几杯庆功酒的吗?”
沐霖冷笑道:“庆什么功?一场瘟疫,原本有三十多万人的洪州如今只剩下不足一万人。这不过是一场浩劫而已,有什么可庆祝的?”
“不足一万人?!”忘忧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炎热的天气她却觉得阵阵寒冷。
“是啊!什么胜仗?人都死光了,争个胜负有什么用?”沐霖冷笑道。
“别人家兄妹久别重逢不是抱在一起笑就是抱在一起哭,你们俩倒好,竟然认认真真的说起这些来了。”沈熹年笑呵呵的进门来,又对身后的秦青茵说:“咱们也是瞎操心,看看人家兄妹俩这不是好好地?”
“秦姐姐。”忘忧忙上前去朝秦青茵眨了眨眼睛,又拉了沈熹年说:“你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啊?”沈熹年只来得及看了沐霖一眼就被忘忧拉出了房门。
秦青茵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冰镇百合莲子羹。她笑了笑,上前说:“公子这些天辛苦了。天气炎热,你先用一些,我这就叫人去准备热水给你沐浴更衣。”
“秦姑娘。”沐霖叫住秦青茵,犹豫了片刻,方说:“谢谢你。”
秦青茵忽的羞红了脸,笑了笑说:“公子不必客气。”
“有一件事需得跟你说一下。”沐霖端着冰镇百合莲子羹,略有犹豫地叹了口气。
“公子有话尽管说就是了。”对于沐霖的心思,秦青茵多少猜到一些。
“这里的情形你也知道,只怕我没办法在近期内回京。你我的婚事”
秦青茵忙说:“这件事情我全听你的,就算是推迟到明年也没什么的,我等得起。”
沐霖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我是想说你我的婚事能不能在江宁城办了?”
“啊?”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秦青茵回不过神来。
“你不愿意?”沐霖略显失落的问。
“不,不不不”秦青茵连忙摇头,觉得不妥又连忙点头:“我愿意,我愿意的”
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沐霖也忍不住笑了。又说:“正好让紫苏那丫头去操办这些事情,省得她闲着无事又给我惹麻烦。”
秦青茵忙替忘忧辩解:“公子别这么说她,这几天为了疫情的事情,她也是寝食难安呢。那药方子的事情她也跟王爷商量过了,当时那种情形,需得先保住那些人的性命要紧,这也是王爷做的决定呢。”
“唉!原本以为你我成婚之后便多一个人管教她,想不到你早已经站在她那边去了!”沐霖摇头叹道。
秦青茵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在他转身之际忙用托盘挡住之际的脸,说:“公子先吃着百合羹,我去叫人准备热水和衣裳。”说完,她便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忘忧跟沈熹年在后廊窗户根底下听了半天,见是这么个结果,遂无奈的叹道:“我这哥哥真是块木头!”
沈熹年扁嘴哼道:“这还是木头?我表姐的春心已经荡漾成什么了?!”
忘忧翻了沈熹年一个白眼,哼道:“你懂什么?秦姐姐本来就喜欢我哥哥,所以我哥哥说什么她都高兴。可是喜欢这东西,总要两个人有所互动才行,我哥哥若还是这么木头似的不开窍,说不定哪天秦姐姐就觉得累了,不喜欢他了,那岂不是有大麻烦了?”
沈熹年好笑地摇摇头:“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听说过色衰而爱驰的,还没听说过哪个男子因不会调情而遭女子嫌弃的。”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了!”忘忧生怕沐霖听见自己在听窗根儿又把她抓回去一顿训斥,赶紧的拉着沈熹年跑了。
没多会儿的功夫,秦青茵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弄了一大桶热水进来,又把自己闲暇时候缝制的一套石青色湖绸长袍并中衣裤拿过来给沐霖换洗。沐霖舒舒服服的在热水里跑了一会儿,洗去一身的疲惫,换上崭新的衣衫,整个人便恢复了容光。
晚饭时赵承渊带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过来凑热闹,见了沐霖笑道:“果然是见到家人就不一样了,一瞬间那个偏偏佳公子又回来了。”
“王爷说笑了。”沐霖忙拱拱手,请赵承渊上座。
赵承渊让阿寺把食盒放下,又问:“忘忧和熹年呢?该不会还被你罚抄家训呢吧?这都什么时辰了,叫过来一起用饭吧。”
沐霖看了一眼旁边的秦青茵,秦青茵默默地出去,没多会儿的功夫引着忘忧和沈熹年过来。
赵承渊见人已经齐了,便招呼大家:“一起坐吧,这儿也没有外人,就咱们几个一起吃个家常饭,顺便聊几句闲话。”
秦青茵带人布好碗筷便要下去,沐霖忙叫住她:“青茵,你也坐吧。”
忘忧忙拉了秦青茵把她按在沐霖的身边:“就是嘛,王爷都说了这里没有外人,姐姐又把自己当什么外人呢。”
秦青茵本来也不是扭捏之辈,此时自然也不会拿捏,便坦然在沐霖身边坐下来。
赵承渊把自己带来的一坛酒打开,笑道:“说起来也不怕大家笑话,这酒还是熹年从一家姓钱的后花园子找出来的,十八年的女儿红,这在之前的江宁城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如今么,却是十分的难得了。”
“十八年的女儿红,的确是好酒!”沐霖微笑道。
“来,本王先敬你一碗,你可是咱们江宁府的大英雄。”赵承渊亲自给沐霖倒上酒。
“多谢王爷抬爱。”沐霖跟赵承渊碰了一下,仰头把一碗酒咕咚咕咚都喝下去,又赞:“好酒!”
“哈哈哈!本王没骗你吧?今儿晚上咱们一醉方休。”赵承渊说着,又招呼沈熹年把酒满上一起喝。
沐霖向赵承渊一拱手,说:“王爷,在下厚着脸皮向王爷借二十坛子这女儿红,不知可有?”
“何须言借?酒自然还有,你若用,我叫人送来便是只是不知道,沐霖有何喜事要用二十坛子女儿红?”赵承渊纳闷地问。
沐霖拉了秦青茵的手说:“我与青茵的婚约在我离京来江宁的时候已经定下了。这次承蒙上天庇佑在下大难不死,又承蒙青茵一片情深义重寻到这里来,只是如今江宁府哀鸿遍野,身为医者我暂时无法回京,可这婚事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赵承渊立刻高兴起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这可是极大的好事!这江宁古城历经磨难,也该有此喜事!你们两个的婚事包在本王身上。这个证婚人,本王就自荐了!至于洞房么,钱家的那宅子就不错,那钱实秉跟熹年和忘忧也算是认识,暂且借来用一用。反正是喜事,想来他们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喜宴么就江宁城的花朝街上摆流水席,到时候咱们请城里所有人都来吃喜酒!”
沐霖跟秦青茵一起向赵承渊行礼致谢。当晚,赵承渊又拉着沈熹年商量婚事需要办的具体事宜,在这里待到三更天方离去。
送走赵承渊之后,沐霖看了一眼哈欠连天的忘忧,说:“今晚且放你去睡,明天一早把你开的药方和脉案变化等都一一写清楚给我送过来。”
“不用明早,我这就去拿给你早就写好了呢!”忘忧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听了这话,沐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算你还有点头脑,总不至于一味地蛮干。”
当夜,忘忧拿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交给沐霖,里面是她诊过的没一个病人的脉案以及服药后的脉案变化,还有后来如何调整药方等全都记录的非常详细。沐霖挑灯夜读,用至天亮的时候才斟酌出一道温补的药方,洗了把脸,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急匆匆找赵承渊去了。
第147章 寻嫁衣,雁字回时
赵承渊正在跟陈义凌和赵世苓一起商议修筑沿河堤坝的事情,见沐霖来了,忙抬手招呼道:“沐霖快来,我们正想差人去找你呢,又怕你这准新郎官儿有事要忙。”
沐霖近前向三个人行礼之后,把自己草拟的疫病根治方案双手呈上,说:“这是下官为疫情新拟定的治疗方案,已经同诸位太医商议过了,请王爷按照清单上准备药材,尽快根除疫情,让那些尚未完全恢复的灾民早日康复。”
赵承渊接过沐霖的奏折之后展开来看了看,面露为难之色。旁边的赵世苓看了看赵承渊的神色,对沐霖叹道:“林大人,咱们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任何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啊!咱们如今的赈灾物资非常吃紧,必须得药材都难凑全,你这又多出许多药材来,这一时半刻的让咱们去哪儿倒腾呢?就算有地儿买药,可银子也不凑手啊!”
沐霖不理会赵世苓怎么说,只等赵承渊的说法。
陈义凌提议:“不如咱们把林大人的这份奏折递上去,请太后娘娘和陛下定夺?”
赵承渊微微一笑,问沐霖:“你既然有了提议,想必也有解决的办法。这奏折递上去请太后和陛下定夺也未尝不可,只是那样的话,一来一回要半月的光景,而疫情一事,一日三变。怕是耽搁不得啊!”
“王爷所言甚是。这件事情需得上报朝廷,但却等不得朝廷的赈灾药材。”沐霖回道。
“好,那本王今日就把这事上报朝廷,但解决办法还是要我们几个人来想。”赵承渊说。
“还能有什么办法?江宁城如今就是一个破锣,八面漏风。咱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赵世苓摊着双手一脸的无奈。
“江宁有米。”沐霖冷冷地扫了一眼赵世苓。
赵世苓立刻跳脚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赵大人在江宁城驻守这么多年,人脉巨广,一定会有办法的。”沐霖平静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兵鲁子么!”赵世苓瞪着眼说。
赵承渊笑眯眯的看着赵世苓,说:“你别急着撇清嘛。咱们几个人里面,义凌虽然是江宁安抚使,但他刚刚到任不到一年半,论根基,谁也比不上你。你好好想想,如今且从哪里能弄得到这样一批药材。”
赵世苓一见到赵承渊这样的眼神心里就犯怵,忙嚷道:“你别这样看着我!现在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弄不出这样一批药材来!”
沈熹年一脚跨进门,把手里的佩剑往桌案上一拍,说:“打不死你,就能拿出来,对不?”
赵世苓吓得一哆嗦,忙躲到赵承渊的背后去,质问道:“你沈熹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这几天我差一桩旧案,无意间打听到你有一个很能干的夫人,之前在江宁一带素手遮天,替你敛了不少钱财。大灾当前,屯粮屯药。这样的话当初就是从她身边的一个账房嘴里说出来的吧?她那个账房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金三宝,是你家夫人的表兄。”沈熹年说着,伸手去把赵世苓从赵承渊的背后拉出来,笑道:“你躲什么,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咱们俩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清呢!”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你哪有什么账?”
“好了,熹年。”赵承渊替赵世苓挡下了沈熹年挑衅的目光,说:“你有话直说,何必揪着他不放手。”
“行,那我就直说了赵团练使的夫人徐氏大娘子手里攥着一批药材,据说按照江宁遭灾之前的价格核算,价值二十万两银子。而如今,翻了十倍不止。这批药材如今就在徐大娘子的私库里,说来也有意思明明是江宁府囤放军粮的官仓,如今却成了徐大娘子的私库。这样的事情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还是故意包庇啊?”沈熹年的目光从陈义凌,到前任赈灾钦差周福臣然后是赵承渊,最后落在赵世苓的脸上。
“我我我,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赵世苓一脸冤屈的对赵承渊喊着。
“那你现在知道了?”沈熹年上前去一把揪着赵世苓的衣领,把他从赵承渊的身后拽出来,冷冷一笑,问道:“你说,若是我把这件事情上奏到刑部,刑部的史大人该如何立案呢?太后有该如何处置你家那位生财有道的夫人呢?”
“你,你你放手!我好歹也是地方团练使,你这太不像话了!”赵世苓用力把自己的衣领从沈熹年的手里扯出来,又转向赵承渊:“老四,你得给我做主啊!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
赵承渊微笑道:“现在国难当头,你回去跟你家夫人说一声,让她也仗义疏财一次毕竟你也是牧守地方的朝廷官员,又是宗室子弟,这种时候也该站出来表个态度嘛。”
“我”赵世苓一向惧内,此时还真不敢应承下来。
“怎么,难道你还做不了尊夫人的主?堂堂宗室,居然惧内?”沈熹年嘲笑的。
“胡说!这怎么可能?!”赵世苓紫涨了脸。
“那就妥了。”沈熹年笑道。
“不过,也不能让赵团练太过为难,尊夫人囤积的药材,我愿意以当初的进价买下来。”沐霖说。
“这不行!”赵承渊忙摆摆手说道,“赈灾是朝廷的事情,你连日劳累已经非常辛苦了,总不能让你再贴银子。银钱的事情本王来想办法。”
沐霖还要说什么,赵承渊又即刻把他的话堵回去:“本王是这次赈灾的钦差,一切事宜都要听本王调度。”
“是,谨遵王爷吩咐。”沐霖躬身行礼并告退离去。
沈熹年拍了拍赵世苓的肩膀,跟着沐霖一起走了。赵承渊无奈的笑了笑,又问赵世苓:“怎么,事情很难办吗?”
“我一切都听王爷的。”赵世苓有小辫子被赵承渊攥着,自然不敢有二话。
当晚,也不知道赵团练是怎么跟他的娘子商量的,反正第二天一早没见人影,到了午后终于肯出来了,脖子上却多了几道血印子。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好意思问是怎么回事儿,只有沈熹年不怕事儿大,还专门伸手摸了摸赵团练的脖子,笑问:“这大夏天儿的,出了汗疼不疼?”
赵世苓没好气的拍开沈熹年的手,说:“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嘿!找团练你这是明摆着欺负我这孤家寡人呐!”沈熹年故意长叹一声,朝着旁边的人挤眉弄眼。
“行了行了!别闹了,赶紧的找人去搬药材要紧!”赵世苓烦躁地催促着。
外面的事情由赵承渊,沈熹年和沐霖等人操心,忘忧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沐霖跟秦青茵的婚礼上。因为大灾之后满目疮痍,她跟秦青茵逛遍了江宁城也买不到合适的绸缎裁制嫁衣,忘忧便想出一个主意来,悄悄地跟沐霖商议要去一趟扬州。
沐霖嫌她多事,但看看秦青茵一脸的期待,想着人家姑娘一辈子一次的婚礼,操办仓促简单也就罢了,总不能连一身像样的嫁衣都不准备。于是只得点头应允,又叫沈熹年跟着一起去。沈熹年乐得跟她们二人走一趟扬州,一路随行的自然还有李舒跟他的几个手下。
赵承渊让人准备了一艘客船,忘忧和秦青茵收拾了简单的行装一早至码头,刚上了船还没来得及进船舱时,一个差役打扮的人急匆匆追了过来,找李舒说了两句话并递给他一个装书信的竹筒。
李舒看了一眼火漆上的封印忙送到忘忧面前,低声说:“林姑娘,这是陛下给您的信。”
忘忧的心猛地调了两下,接过竹筒后故作镇定的说:“好,没什么事我们就启程吧。”
秦青茵跟沈熹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地跟着忘忧进了船舱。
忘忧去窗前坐下来,拔了发间的银簪细细的挑开竹筒上的火漆,秦青茵把包袱放好,方凑过来问:“陛下对你真是不一样啊!居然会写书信给你,莫不是一诉相思之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