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陛下心思缜密,或许能够做这样的铺垫,奴婢一向痴傻,却没有这样的心计。还请陛下明鉴。”忘忧说着,往后退开身子站了起来。
赵祯看着忘忧的神色,蹙眉问:“你这是生气了?”
“不敢。”忘忧又往后退了一步。
赵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用得着这样吗?”
忘忧没说话,心想这样的玩笑你想开就开?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呢?
“好了,别耍小性子了。坐过来。”赵祯拍了怕自己身边的坐垫。
忘忧不想坐过去,但又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实在不能跟他闹别扭。怎么说他也是天子,又跑到这郊外的庄子上来给自己撑腰,若是这个时候闹得他不高兴了,回头吃亏的怕不知是自己一个人。于是应了一声,乖乖地坐过去。
“朕刚才听见你挤兑刘少奢的那些话,心里是很高兴的。”赵祯低声说。
“陛下这话叫人听不懂了。”
“朕不介意给你撑腰一辈子,但很多时候你还是要自己强硬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朕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朕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
“谢陛下关心。”听了这话,忘忧心里的怨气消散了些。
赵祯凑近了忘忧的耳边,小声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太善良。他们都说韩秋婳端庄大方,可你看她刚才在朕面前说瞎话都面不改色。跟她比,你行吗?”
“我”忘忧心想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
赵祯贴在忘忧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就不行,你看我刚随便一句话就把你给激怒了,可人家呢?喜怒不形于色,瞎话张口就来。可比你强多了”
“既然陛下这么喜欢她那样的,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你娶她为皇后,贤王和太后都高兴,朝野上下皆大欢喜。”忘忧说着,起身便要走。
赵祯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笑道:“可是我不喜欢她啊!我喜欢的人是你。”
忘忧心里的怨气已经被撩起来了,便用力挣脱着,皱眉说:“你放手。”
“不放。”赵祯依旧笑着。
“你”忘忧手上用力,赵祯却不撒手,两个人你拉我扯的倒了下去。
忘忧被赵祯压在身下,一时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忙用力的推他。赵祯心情却很好,顺势往旁边一趟,把忘忧搂进怀里。
“陛下,快放手!”忘忧一想到不远处的刘少奢和韩秋婳等人,心里就越发的难堪。
赵祯也没有让忘忧很为难,适时地放开手,坐起来笑道:“放心,他们很识趣的。”
忘忧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哼道:“本来那些人已经在说我魅惑主上了,你再这样,我就要被唾沫淹死了。”
“你媚惑主上?你来媚惑一个试试吧。”赵祯笑道。
忘忧无奈地问:“您是天子!能不能正经点儿?”
“此时此刻,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朕不是天子,只是个男人。”赵祯理直气壮地说。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人更不该这样。”忘忧翻了一记白眼。
赵祯抬手把忘忧鬓角的碎发轻轻地压到她的耳后,又按了按肚子,笑道:“好了,不闹了。有吃的没?朕有些饿了。”
忘忧抬头看了看中天的日头,忙说:“是该吃饭的时候了。我叫人把船叫过来,咱们回宴席上去吧。”
“不去。我喜欢这里,叫人把饭菜送到这里来吧。”
忘忧看了看眼前三尺长的小茶案,再看看四周的灌木青草以及不远处的那个茅草亭子,心想若是让赵祯在这里用饭,只怕被世人诟病,于是笑问:“陛下今日不是来给我撑腰的吗?”
“撑腰?”赵祯听到这个词立刻笑了,“你需要朕给你撑腰吗?”
忘忧笑道:“当然,天下人谁不期望天子庇佑?”
赵祯原本以为忘忧不喜欢在那些诰命夫人面前彰显两个人的事情,听她这样说颇有点意外,于是沉吟道:“嗯,朕今日是来给你道贺的,是应该出去露个面。这就走吧。”
船娘把船撑过来的时候,赵祯好脾气的邀请刘少奢和韩秋婳以及王樱一起走。然而这三个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异口同声说要等鱼儿上钩,请陛下先行。忘忧随着赵祯上船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王樱便对她挤眉弄眼,笑得别有深意。
赵祯轻笑道:“中书令家的女公子倒是挺活泼的,不像她父亲那般古板刻薄。”
忘忧小声应道:“陛下既然喜欢,那回头说给中书令,求了她进宫陪伴就是了。”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什么?醋味都飘到这里来了。”赵祯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揉了揉鼻子。
忘忧又回头看了一眼,没再多说。
小岛岸边,大柳树下,刘少奢对韩秋婳和王樱说:“行了,陛下的船已经走远了,这鱼儿怕是不会咬勾了。二位姑娘也请回吧。”
“你不走?难道真的要留在这里自己炖鱼汤?”王樱纳闷地问。
刘少奢看了一眼那艘乌篷船,无奈地说:“我自然要走,但那船太小了,我与二位同乘,怕是不太方便。”
王樱向刘少奢微微一福,说:“刘公子是谦谦君子,那只好委屈你等一会儿了。我们上岸之后让船娘立刻来接你。”
“这是应该的,王姑娘客气了。”刘少奢拱手还礼。
韩秋婳同王樱走了两步,忽然回身对刘少奢说:“我并不想作什么皇后,更不想后将来一直被困在那个华丽的牢笼里度过余生。”
刘少奢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住,待他回过神来,韩秋婳已经跟王樱上了摆渡船。
“韩姐姐,过来坐。”王樱拉着韩秋婳在船头坐下,又轻笑道:“想不到刘家这位公子还颇懂礼数,之前听闻刘家人的做派,还当他只是个纨绔公子呢。”
韩秋婳知道王家自诩清流门户,一向瞧不上那些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没底蕴的人家,于是轻笑道:“这个人的确是个纨绔子弟,不过这两年收敛了许多。”
“你刚才对刘少奢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呀?之前他那样挑拨你跟紫苏的关系,你都不生气的吗?”
“他没有挑拨关系,他只是说出了事实。虽然你才来京城半年多,但想必也早就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他们说,八贤王和太后娘娘都选中了我做陛下的皇后,可是陛下只喜欢林紫苏。可笑吧?我好端端的过我自己的日子,不招谁,不惹谁,这样的流言蜚语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呀!自古以来帝王的后宫里都是贤后宠妃。紫苏的出身不高,性格婉转,陛下喜欢她,要纳她作妃子也是一段佳话。而姐姐你秀毓名门,贤淑端庄,自然是皇后的首选”
“王樱。”韩秋婳打断了王樱的话,且很不高兴地说:“这些话,我不想听到。”
“呃对不起,韩姐姐。我”王樱被韩秋婳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也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皇后的宝座值得付出一切去争取。但那是你们,不是我。”
王樱看着韩秋婳的侧脸,她眼前的这个姑娘并不是婉约美丽的那种女孩儿,但她却美名在外。京城的贵妇们十有八九都喜欢她,自然因为韩家的门阀世家地位,另外也少不了她的才华和情操。而此时,她面带怒容,目光坚定,她说,那是你们,不是我。
“韩姐姐,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王樱轻声说。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韩秋婳微微勾了勾唇角。
船很快靠岸,韩秋婳和王樱带着自己的丫鬟下船,又叮嘱船娘再回去接刘少奢,两个人方往宴席那边走去。
这一场慵懒闲散的欢宴因为天子的到来而达到了高潮。那些有心巴结的人因此竭尽全力的奉承沈夫人和沈熹年,连韩夫人都悄悄地对沈夫人说:“之前你们家出了一个贵妃,现而今又要出一个贵妃了。恭喜呀!”
沈夫人淡然一笑,说:“你我这样的人家,功勋荣耀都是家里的男人拿命换来的。姐姐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这话说的明白。”韩夫人笑着举起酒杯跟沈夫人碰了一下。
沈夫人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吃东西的韩秋婳,悄声问:“你家的秋婳丫头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我这里有人慢待了她?”
韩夫人笑道:“这话可真是奇了,咱们也算是世交,她在这里跟在自己家里也没两样,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呢?许是玩累了吧,不用管她。”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看不得她受委屈。”沈夫人认真的说。
韩夫人正要叫韩秋婳过来,却自家的丫鬟在自己女儿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韩秋婳便放下筷子,一边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跟那丫鬟出去了。于是笑道:“自从她哥哥押送军粮去北境,她便总是闷闷不乐的,许是心里担忧的缘故吧,随她去吧,只要没什么大事儿,我是懒得多问一句的。”
第164章 起风波,戳心窝子
宴席在未时之后临近尾声,日头西斜,山风送爽。因为郊外回城需要时间,便有人开始起身告辞。沈夫人和忘忧二人又忙着相送。沈熹年那边更忙活,天子尚且在座,那些公子哥儿们谁也不敢走,都老老实实的陪坐在下首。
忘忧陪同沈夫人刚把秦家夫人送走,转身便见秋容急匆匆的跑了来,忘忧因问:“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夫人,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嘉宁郡主跟中书令家王姑娘吵起来了!”
“什么?!”沈夫人纳闷地问:“她们两个人有什么好吵的?”
忘忧细想了想,猜到了几分原因,便说:“母亲且去忙,我去看看就好了。”
“你行吗?”沈夫人心想嘉宁郡主一向跋扈,只怕未必会把忘忧放在眼里。
“没事的,你放心。我知道她们为什么吵。”忘忧按了按沈夫人的手,叫秋容:“快带我去瞧瞧。”
沈夫人又叫过一个管家娘子,叮嘱道:“你跟着去看看。”
秋容引着忘忧至一处李子树下,但见嘉宁郡主正指着王樱喋喋不休的数落。王樱显然也不示弱,偶尔冷声反驳几句,总是能戳中嘉宁郡主的软肋。
“嘉宁郡主,王姑娘。”忘忧上前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微笑道:“是我们招呼不周了,这大热的天,咱们还是先去喝口茶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何必失了和气呢。”
王樱伸手拉了忘忧的手,正色说道:“明嘉县主,你来评评理今日是靖西候府的宴席,我来赴宴也仅仅是来给沈夫人和县主道贺,与郡主什么相干?我来也好走也罢,只与主人家招呼也就罢了,她凭什么赶我走?”
“我凭什么赶你走?就凭你狐媚不要脸,纠缠沈熹年,我就要赶你走!跟你这种人同在一个院子里站着我都觉得丢人!”嘉宁郡主仰着下巴说道。
王樱被气坏了,一时不管不顾,指着嘉宁郡主大声质问:“你好意思说我?刚才是谁拉着沈公子不撒手的?你又不是沈公子的谁,凭什么管着旁人不许跟他说话?”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诋毁本郡主?!”嘉宁郡主被抢白得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王樱。
“唉郡主别动手!”忘忧把王樱拉到自己身后,伸出手臂挡住了嘉宁郡主的巴掌,冷静的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有话去那边说,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本郡主有话也不会跟你们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贱胚子!”嘉宁郡主恨忘忧比恨王樱更深,自然没有好听的话。
王樱想要怼回去,却被忘忧抢了先:“嘉宁郡主这话真是有意思。王姑娘是中书令大人的嫡女,中书令大人乃百官之首,读书清流人家,如果她都是贱胚子的话,这满京城的姑娘还有谁敢说尊贵?难道在你的眼里只有拥有皇室血统的人才算尊贵吗?”
“你一个医家之女,不过因为侍奉陛下几年迷惑了陛下才赚得一个县主的封号,草芥一样的人也敢对本郡主无礼?!”嘉宁郡主知道沈熹年的心里装着忘忧,尤其是当年还因为她闹的满城风雨,所以此时她不惜以最恶毒的字眼儿诋毁忘忧。
忘忧冷笑道:“我是医家之女怎么了?我林家救人无数,就是你的母亲大长公主也曾经得我的父亲医治过病痛。而你嘉宁郡主的身体里虽然有皇族血统,但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你的母亲大长公主是皇族女儿,她的母亲又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嘉宁郡主的父亲曾经是御马监的人,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救过大长公主一次,之后情愫暗生,大长公主才点了这个驸马。大长公主的生母身份则更加卑微。当初圣祖皇帝因中秋节吃醉了酒,去方便的时候临幸再净房当值的罪奴盼儿,那盼儿倒是有造化,值得一次便怀了皇室血脉。因为圣祖皇帝年纪大了越发心软,听说那罪奴怀孕也没有让人给她灌下红花烫。说起来,大长公主真是捡了一条命。这件事情是宫闱秘辛,几十年过去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嘉宁郡主自幼被众星捧月般长大,却从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这样出生的,至于驸马都尉之前的差事,因为碍于皇室颜面也没有人跟她说过。
这下事情随着先帝的去世,早就鲜为人知。但嘉宁郡主不知道并不代表旁人都不知道。忘忧在宫里住过几年,知道这事儿不奇怪,而至少韩秋婳也听到过韩家的老嬷嬷闲来说话儿提到过此事。
韩秋婳是聪明人,听到心里就记下了。所以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韩秋婳不得不上前去为嘉宁郡主打圆场:“好了,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别吵了。今日咱们是来给靖西候夫人和县主道贺的,这般吵闹岂不让人家看笑话?”
“你”嘉宁郡主再蠢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于是她拉了韩秋婳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
“好了郡主,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韩秋婳拉了嘉宁郡主便要走。
“韩姑娘!”王樱上前拦住韩秋婳的去路,“嘉宁郡主刚才咄咄逼人,骂我们这些人都是贱皮子。怎么,骂完了就走人?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生而为人,谁又比谁高贵多少?我今天倒是要请郡主指教一二。”
“王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有些事情捣腾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您是聪明人,这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是不会干的吧?”韩秋婳小声劝道。
王樱自然是聪明人,事关大长公主的私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当下便有些犹豫。
嘉宁郡主却不依不饶,上前说道:“我光明磊落,此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对人言!我父亲高余盛是追随先帝的将军,我母亲是大长公主,论辈分儿,八贤王也要叫她一声姑姑。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我就是比你们这些人高贵!”
“将军?”忘忧冷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请问高将军领的是哪一支兵,打过哪一场仗呢?大长公主的生母又是什么封号?是妃还是嫔呢?”
“我,我怎么知道?!”嘉宁郡主说着,扭头问韩秋婳:“你知道吗?你若是知道,就说给她听!”
“郡主,您家里的事情您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韩秋婳为难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她有些后悔站出来管这件破事儿了。
“你们谁知道?!”嘉宁郡主问着周围看热闹的各府奴仆婆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