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赵祯轻笑道:“朕知道,宋嬷嬷已经叮嘱过朕了。”
忘忧忽然想到了一事,又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赵祯,低声问:“陛下,要不要”
“嗯?”赵祯看着忘忧犹豫的样子,等了片刻,笑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要不要再纳两个嫔御进来?毕竟我怀了身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伺候你。而且皇室宗族自然是子孙旺盛才好”
赵祯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等忘忧说完便打断了她:“好了,不必说了。”
“嗯?”忘忧伸手摸了摸赵祯的脸颊,柔声问:“陛下生气了?”
赵祯叹了口气,说:“朕不会纳什么嫔御的。若说嫔御,重华宫里不是有一个吗?太后亲自给朕选的人,朕自然要用起来才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你”忘忧一时气结,她想过给赵祯纳妃,选个温柔善良或者懦弱些的门第低一些的女子进宫,但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梅清韵。
赵祯看她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不高兴了,忙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宽慰道:“好了,别瞎想了。”
忘忧只当他刚才的话是句玩笑,生气的哼道:“这是什么时候?陛下居然开这样的玩笑。”
“好啦!别躺着了,该起来用晚膳了。”赵祯先起身,又把忘忧搬起来。
“没胃口。头还晕着呢。”忘忧懒懒地说。
“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要吃点东西。”赵祯拿了枕头垫在忘忧背后,又扭头吩咐姜兰:“叫他们把晚膳送到寝殿来。”
姜兰答应着出去,一会儿功夫后跟白芷二人抬着一个小炕桌进来,炕桌上是几个精致的小菜和粥,还有素馅的蒸饺包子。
忘忧吃了半碗红豆粥,赵祯倒是胃口挺好,陪着她吃了两个包子并一碗粥。吃饱之后又跟她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着姜兰和白芷服侍着梳洗了睡下,方说去乾元殿处理一下政务,便披上大氅出去了。
忘忧当时没有多想,况且今日也的确是累了,躺在暖暖的锦被里没多会儿便迷糊着了。
赵祯从未央宫出去之后回了乾元殿,叫新选进来的乾元殿掌案内监宁寿远把今天的奏折都搬上来,然后又叫人多点了几支灯烛,开始在书案跟前坐下来看批阅。
赵祯这一坐下来就坐到了四更天,还是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皱眉揉了揉肚子。
“陛下,已经四更天了。您要不要吃点宵夜?”
“嗯?谁准备了宵夜?”赵祯纳闷地问。
“自然是宋尚宫叫人送来的。”宁寿远说着,转身朝外面拍了拍手。
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进来,给赵祯送上一份热热的鸡丝粥和两个梅花馅儿的甜酥饼。
赵祯吃了一口酥饼便知道这不是未央宫的手艺,皱眉问:“这些究竟是谁送来的?”
“送来的人的确说是宋尚宫让送来的”宁寿远狐疑地回头看向那两个小太监。
其中一个小太监忽然跪下去,叩头回道:“陛下恕罪,臣妾心系陛下,所以才借了宋尚宫的名头”那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摘了头上的帽子,散开一头乌发。如墨色瀑布般的乌发半遮掩着一张俏脸,正是梅清韵。
“是你?”赵祯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朕让你禁足重华宫,你连一个晚上都没过就出来了?你这抗旨的胆子是谁给的?这便是你们梅家的教养和规矩吗?”
“陛下恕罪,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安心养胎不方便照顾陛下,如今正是用得着臣妾的时候,太后娘娘让臣妾戴罪立功,所以臣妾便细细的做了陛下喜欢的梅花馅儿酥饼和滋补养身的鸡丝粥,赶着给陛下送来了。求陛下看在臣妾辛苦到半夜,就多进一口吧。您想惩罚臣妾,也要顾惜自己的龙体呀。”梅清韵素颜低眉,一副恭敬温婉的模样,一番关切的话娓娓道来,这一份柔情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然而赵祯并不是一般人,他自幼便在恭维,算计以及虚情假意之中长大,最懂得分辨人心的真伪。
“朕听你这番话,是奉太后之命打着未央宫的皇子来朕面前自荐枕席来了?”赵祯凉薄地笑了笑,抬手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酥饼丢回盘子里。
“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臣妾是陛下的皇妃,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是分内之事。”
赵祯斜了梅清韵一眼,淡淡地说:“说的是。你的确是朕的皇妃,所以今晚便留下来吧。朕累了,要歇息。你去内殿把床榻收拾好。”
梅清韵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忙答应一声起身往寝殿去了。
赵祯这才朝殿外的护卫喊了一声:“来人。”
护卫在门口应了一声。赵祯指着宁寿远,吩咐道:“把他给朕拖下去,重责二十杖。”
“呃啊?”宁寿远原本还以为自己办了一件得力的事儿,却没想到转眼就要被杖责一时傻了眼。遂忙跪地求饶:“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赵祯懒得搭理他,转身往内殿走去。
梅清韵在里面听见宁寿远哀求,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里尚未缓过神来,赵祯已经进来了。
“怎么,没做过这些铺床叠被的粗活?”赵祯淡淡的问。
“啊,不。臣妾虽然在家里没怎么做过这些,但要进宫伺候陛下,自然也做了些功课的。”梅清韵说着,赶紧的转身去忙活,很快就把龙榻收拾好了,然后请赵祯上榻。
赵祯抬起胳膊让梅清韵把自己的外袍脱掉,然后躺上了龙榻。在梅清韵想要爬上来的时候,冷冷的吩咐了一声:“去那边跪着。”
“呃,啊?”梅清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当场。
“不愿意跪在这里?那就去殿外跪着去。”赵祯说着,自己拉了拉锦被,转身向里。
“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陛下明示。”梅清韵委屈地跪在了地上。
“竟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去外面跪着想清楚。如再啰嗦半句,朕便把你降为九品娘子。”赵祯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臣妾知罪。臣妾这就去自省。”梅清韵知道再多说只能让天子更加不高兴,便老老实实的出去跪着了。
第二日一早忘忧便得到了消息,不过她听到的跟乾元殿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传话的是乾元殿的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内监,这小孩子并不知道寝殿内的事情,所以只告诉了何妈妈淑妃娘娘昨晚在乾元殿侍寝,宁常侍因伺候不周被陛下杖责二十。
忘忧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愣愣的问何妈妈:“梅清韵昨夜侍寝了?她不是被禁足重华宫了吗?”
“老奴也不知道啊!”何妈妈比忘忧还心烦,虽然天子一定会有别的女子,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更不应该是刚刚往皇后身上破脏水的梅清韵啊!
忘忧想了想,笑道:“罢了。既然已经侍寝了,那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了。准备些东西,咱们去道一声恭喜吧。”
“娘娘要去给淑妃道贺?”何妈妈一脸的不可思议。
忘忧略一沉思,说道:“去把那对儿青玉花瓶儿拿上,再把蜀州进上的锦缎选两匹好颜色的。咱们走吧。”
第207章 施恩典,娘家人来了
赵祯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去上早朝,忘忧带着何妈妈过来的时候梅清韵依旧跪在寝殿外的屏风之旁。
看着梅清韵那一双肿得桃子似的眼睛,忘忧诧异地问:“哟,这是怎么回事儿?”
梅清韵一夜没睡神思有些恍惚,听见周围的宫女内监们给皇后请安的声音才缓过神来,忙俯身请安。
“起来吧。”忘忧叹了口气,转身去榻上落座,又吩咐乾元殿当值的宫女碧螺:“去拿一些热汤水来给淑妃去去寒气。”
梅清韵心里有一万分想要起身,但却依旧没有动。只说:“谢皇后娘娘恩典,但是陛下让臣妾跪着,臣妾便不敢起来。”
何妈妈皱眉说:“后宫事宜皆有皇后殿下做主。皇后殿下让你起来,你竟敢违逆?”
“起来吧,陛下若是责怪由本宫替你担着。”忘忧面带微笑,一脸的和蔼可亲。
何妈妈给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上前把梅清韵拉起来扶到绣凳上坐下。
忘忧端着茶盏却不喝,只看着雪白的茶沫,轻叹道:“今日一早起来,本宫听说陛下昨夜留你侍寝,便巴巴的赶来给你道贺,却没想到你竟惹恼了陛下。你倒是跟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个缘故?本宫回头也替你劝劝陛下。”
梅清韵心里恼怒到了极致,却又不能对皇后翻脸,只冷着脸说:“请恕臣妾不能回答皇后的话,正是因为臣妾不知何处错了惹陛下生气,所以才跪在这里自省。”
忘忧惊讶地问:“你跪了一夜,还没想明白?”
“臣妾愚钝。”梅清韵心里恨极了忘忧,恨不得山前去生撕了她。
“嗳!看来呀,人还是不能读太多的书。”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对身侧的宫女碧螺说:“你找两个人来,送淑妃回重华宫吧。天寒地冻的跪了一夜,只怕是身子吃了亏,再传个太医进宫来给她瞧瞧。”
“是。”碧螺答应着出去,叫了两个粗壮的嬷嬷来硬生生把梅清韵送了出去。
“宁常侍呢?”忘忧又问。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内监躬身回道:“回皇后殿下,宁常侍被陛下杖责了二十,这会儿在床上怕着呢。”
忘忧看这个小内监面白清瘦,甚是眼生,因问:“你是新选上来的?”
“回皇后殿下,小人张四平,是宋尚宫选上来负责乾元殿洒扫的人。”
“嗯,既然这样,那你就着人把这乾元殿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吧,龙榻上的铺设都换了,还有这地毯那拿出去晒一晒,再叫人把这地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忘忧说完,扶着何妈妈的手站起身来。
“是。请皇后殿下放心,小人一定收拾干净。”小内监恭敬地答应着。
出门的时候,忘忧看了一眼姜兰手里的青玉花瓶,说:“把这对花瓶留在乾元殿吧,回头去折两支白梅来插瓶,也给这殿内添一点花香。至于这蜀锦”
何妈妈见忘忧有些为难,便低声劝道:“殿下,这蜀锦难得,不如留着等过年的时候再赏人吧。”
忘忧笑道:“既然都拿出来了,再拿回去未免有些小气。白芷,你把它送到重华宫去吧,给淑妃裁件衣裳也是不错的。”
白芷答应着,捧着那两匹蜀锦往重华宫去。
忘忧在乾元殿的游廊下听张四平把昨夜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之后不去偏殿也不离开,只沿着游廊缓缓地走着,对何妈妈说:“想不到竟是这样。亏了我还生了一早上的闷气。”
何妈妈上前紧了紧忘忧身上的玄狐斗篷,低声叹道:“这事儿怨不得娘娘,不过她也该知难而退了。”
“经过昨日之事,她还敢跑到乾元殿来献媚,所以我觉得她怕是不会知难而退。”
何妈妈嗤的一声笑了,悄声说:“陛下都这样了,她还想怎样?”
忘忧摇头笑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又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透呢?走一步瞧一步罢了。”
“娘娘这话说得有理。但经此一事,咱们也得好好地打算起来了。”何妈妈说着,又凑近了忘忧的耳边,小声说:“老奴知道咱们家大娘子的娘家有一个庶出的妹妹也已经到了摽梅之年,容貌属于中上之姿,性子也和顺柔软。不如”
“妈妈的意思是选进来给陛下做嫔御?”
何妈妈小声说:“秦家虽然是百年旺族,但她到底是庶出的女儿,若能进宫来伺候天子,想来也不算是辱没了她。娘娘要明白,天子身边总要有人的,与其等太后娘娘,还有贤王府的老王妃往里面塞人,还不如挑两个咱们信得过的进来。”
忘忧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子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往年夏天,她曾经跟赵祯在这个院子里吃瓜果,品茶点,说笑话,那个时候自己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却觉得乾元殿就像是自己的安身之所,一草一木都觉得亲近。而如今,自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成了这后宫之主,再回这里却没有那种亲切的感觉了。
何妈妈见忘忧沉默不语,以为她是生气了,忙躬身说:“是老奴多嘴了。娘娘,这儿有风,咱们还是回去吧。”
忘忧给了何妈妈一个宽慰的微笑,说:“无事,我刚刚只不过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罢了。这件事情暂且缓一缓,还是看看陛下的意思在定夺也不迟。看着阳光晴好,咱们不如去御花园走走,摘些半开的梅花儿做酥饼。”
何妈妈又劝道:“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做,娘娘怀着身孕不好用药,若是被风扑了可要受罪了。娘娘想要什么,老奴都打发人去弄了来,您还是回宫好生歇着,等龙胎坐稳了再各处走动也不迟呀。”
“嗳!你从现在就开始唠叨,这未来的八个月要唠叨多少遍呢。”忘忧无奈的叹道。
“娘娘别嫌老奴唠叨,娘娘肚子里的宝贝疙瘩可牵着咱们林氏一门的荣辱呢!”何妈妈劝道。
忘忧答应着正要往外走,便见赵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沐霖和沈熹年。于是忙迎上去行礼,却被赵祯一把拉住。
“朕一下朝便要往未央宫去看你,谁知道宋嬷嬷打发人来说你来了乾元殿。这大冷的天跑这么远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叫了他们去未央宫回话?”
忘忧笑道:“臣妾一早起来便听说陛下昨晚留了淑妃侍寝,所以才预备了礼物过来,是要为淑妃祝贺的。却不料陛下竟不知怜香惜玉,让人家跪了一夜。”
赵祯略显尴尬,咳嗽了一声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冷?快进屋说话。”
何妈妈忙说:“陛下,皇后殿下正吩咐人在内殿收拾清扫,这会儿还没收拾利索只怕不宜安坐。要不,请陛下和皇后殿下还是回咱们未央宫说话儿吧。”
赵祯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内监宫女们,说:“也好,叫人抬了暖轿来,别让皇后受了风寒。”
于是一行人离了乾元殿至未央宫。
赵祯拉了忘忧的手进了内殿,把她送到暖榻上坐好,方对沐霖说:“你来给她诊诊脉,朕还是信不过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