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第61章

作者:沧海明珠 标签: 古代言情

  赵祯冷着脸说:“天色已晚,你身为东宫的女官却跟外臣之子在这幽林之中挖野菜,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我东宫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熹年不吃赵祯这一套,立刻怼回去:“既然太子殿下觉得忘忧损了你名声,那就请立刻把她逐出东宫吧。”

  “沈熹年,你好大的胆子!连你父亲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赵祯冷声说。

  沈熹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反问赵祯:“太子殿下少时倒是素有贤名,如今却只知道以身份压人了?不过我还是该庆幸的,太子殿下不日即将登基,今日没能以君上的身份降罪于我,我沈熹年应该要感恩戴德了。”

  “好了!”忘忧生气的瞪着沈熹年,斥责道:“你出身将门,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连君臣之道都忘了?快给太子殿下赔罪!”

  赵祯看沈熹年拱手,忙抬手说:“不必了!君臣之道只在心中,尊重与服从也只在心中。时候不早了,忘忧,随我回去。”说完,赵祯转身便往回走。

  忘忧早就感觉到了赵祯的怒气,此时不敢反驳他,只悄悄地瞪了沈熹年一眼,快步跟上赵祯的脚步。

  宋嬷嬷倒是没忘了赵祯对皇后的承诺,选了两支梨花折下来,方循着赵祯和忘忧的脚步往回走。沈熹年心里不高兴,但也知道要守着做臣子的本分,没再跟赵祯顶嘴,只是举着火把紧随其后照着路。

  赵祯休息的地方就在刘皇后隔壁,宋嬷嬷拿着梨花往皇后那边去交差,赵祯则气咻咻的进了自己的院门。忘忧在进门之前转身拦住沈熹年,以眼神示意他赶紧回去。沈熹年老大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明天一早我来找你,方转身离去。

  忘忧急匆匆的追着赵祯进了屋,紫芸笑着迎上来问:“怎么才回来?这天都黑透了,再不回来我便要去寻你呢。”

  “姐姐把这些野菜拿去洗了,用清水泡一夜明天早上就能用了。”忘忧把手里装满野菜的布袋交给紫芸。

  紫芸掂了掂,笑道:“这么多?咱们吃不完的。”

  “这东西如今是最不值钱的,一路走下去到处都是。索性做一大锅汤,给众人分分就是了。”

  “也好。”紫芸拎着袋子出去了

  忘忧看赵祯在书案跟前坐下,拿着一本书生闷气,忙去倒了一盏茶送到赵祯面前,小声说:“殿下,喝口茶吧。”

  “不喝。”赵祯闷声说道。

  “那把衣裳换了吧。这一身衣裳穿了一天了,想来也腻歪了。”

  “不换。”赵祯侧了侧身子,脸色越发的难看。

  “那殿下饿了没?我去瞧瞧晚饭。”

  “我不饿!”赵祯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

  “殿下息怒,若是您看着奴婢心烦,那我先退下了。”

  “不许出去!”赵祯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忘忧说:“你敢走,我就把你送到皇后娘娘跟前当差。”

  忘忧无奈地回来,笑道:“哟,那我可不敢走了。我可舍不得东宫这么好的地方。”

  听到这话,赵祯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又坐了回去。

  宋嬷嬷拎着食盒进来,说:“晚饭是暮云观里准备的,奴才看过了倒也干净。赶了一天的路也该饿了,这些饭菜好歹是热乎的,殿下嫌勉强吃一点垫垫。咱们自己做的野菜羹一会儿就好了。”

  “放下吧。”赵祯冷着脸说。

  宋嬷嬷给忘忧使了个眼色,忘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奴才去看看羹汤好了没有。”宋嬷嬷又看了一眼忘忧方退了出去。

  忘忧打开食盒,端出两盘素菜和一碟豆腐皮儿的包子,说:“这个豆腐羹是我之前最喜欢吃的,冬天的时候用白菜做,现在是春天,采了各种青菜都可以用来下锅。”

  赵祯依旧不说话。忘忧叹道:“我跟沈熹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管我落难也好,到了你身边也好,我们都是从小到大的朋友。难道你想让我断了跟他的这份友情?我若这样,也不值得你信任看重了。”

  “友情?你当是友情,他可未必这么想吧。他喜欢你这事儿已经嚷嚷的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没事人一样,一有空闲就跟他纠缠在一起,究竟是你傻呢,还是旁人都傻?”赵祯生气地说。

  “他那性格你应该也知道,嘴上就是没个把门儿的,什么事都是三两天的热度。再者,当时他说那话不过是为了堵旁人的嘴。何必当真?”

  “你这么想?”赵祯皱眉看着忘忧问。

  忘忧笑着反问:“不然呢?难不成我还痴心妄想嫁给他,去当沈家的少夫人?我脑袋也没摔坏,怎么可能做这样的白日梦。”

  赵祯看着忘忧的笑脸,一下子就释然了。反正沈熹年那个蠢货也只是一厢情愿,自己又何必不高兴呢?

  “这个豆腐菜羹的味道真的很好,殿下不尝尝倒是可惜了。”忘忧把汤碗送到赵祯面前。

  赵祯看了一眼玉白碧绿的菜羹,接过汤碗来尝了一口,点头说:“这种简单纯粹的味道很是鲜美。”

  “殿下多吃点,这暮云观的斋饭是最养人的。我离开这段时间可是一直想着这里的饭菜呢。”忘忧笑道。

  “行了,看你馋的这样儿,一起吃吧。”

  “这不合规矩。一会儿我下去跟紫芸姐姐一起吃。”

  “你的胆子越来越肥了?敢违逆我?”

  “不敢。”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你想有个人陪你一起吃饭就好好说嘛,非得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来吓唬人。

  忘忧陪着赵祯用过晚饭,又端上一盆温热的生姜桑叶水来给他泡脚。戌时刚过便催着他歇息。

  赵祯也是累了,但这暮云观的家私都是简单的胡杨木,床也只是供单人用的小木床。忘忧给赵祯铺设被褥的时候就想问赵祯是不是自己可以睡在外间的坐榻上,但一想到他那副傲娇的样子,还是没开口。

  “你睡哪里?”赵祯上床的时候皱眉问。

  “要不,我还是打个地铺吧。这屋里用木板铺地,并不凉的。”

  “外间的坐榻可以睡,把炕桌搬走就是了。”赵祯说完,自行上床躺下。

  忘忧心里念了一句佛,给赵祯盖好被子后端着灯烛出去了。原本以为今晚可以一个人占着一张榻好好地睡一觉了,熟料刚铺好了被褥,便听见里面赵祯喊了一声:“忘忧!过来!”

  “来了。”忘忧忙端着灯烛进来,掀起帐幔问:“殿下,您要什么?”

  “我睡不着,你来陪我说说话吧。”赵祯说着,抱着被子坐起来,倚着床角坐好。

  忘忧看他这样子,便转身把灯烛放在桌上,又回来脱掉鞋子坐在床榻的另一角,说:“殿下怕是坐车坐得太久了,身上不舒服才睡不着。我给你捏捏腿吧?”

  “不必,我就是睡不着。”赵祯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角,示意忘忧坐过去。

  “多谢殿下,我不冷。”忘忧摇摇头。

  “过来。”赵祯皱了皱眉头。

  忘忧无奈的起身坐过去,跟赵祯并排靠在床角。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赵祯说。

  “小时候的事情?”忘忧蹙眉想了想,摇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特别的事情,我经常跟着祖母来庄子上住着,祖母会带着我在乡野之间散步,她教给我辨认各种药草,跟我讲这些药草的用途药理,还鼓励我品尝它们的味道,感受它们的药性。哥哥总说我跟个泥猴儿似的,全然不像个姑娘家,将来怕是会嫁不出去。不过我真的很快乐。”

  赵祯眯了眯眼睛,想了想自己小时候在贤王府的情景,又问:“你跟沈熹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吗?”

  忘忧心想原来还是绕不过这件事,于是如实说道:“沈家祖母跟我的祖母闺阁之中便认识,之后各自嫁人,沈家在边疆镇守,她们两个也是多年没联系。之后沈家封侯回京安享荣华,祖母也被父亲接来京中养老,她们两个才又重逢。年轻时的手帕交到了老年又重聚在京城,自然时常凑在一起闲话家常。而我自幼丧母,由祖母抚养,自然市场跟着祖母去沈家。所以我自幼便跟沈熹年熟识。”

  “同为女孩儿,你不是应该跟沈熹月成为朋友吗?”赵祯纳闷的问。

  忘忧失笑道:“熹月姐姐比我大四岁呢,当时我年幼无知,她已经是一个满腹诗书的大姑娘。她哪里肯跟我这样的泥猴儿一起玩?也就是沈熹年不嫌弃我罢了。”

  赵祯失笑道:“原来是没有女孩儿愿意跟你玩儿,你才跟那个蠢货做玩伴儿啊?”

  “话不能这么说。沈熹年是不像你们那样有一副九曲玲珑的心肠,他憨实直率,心里藏不住事儿。但这样的性格也是极好的。跟他相处也可随性自然,不必事事计较时时小心。”忘忧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那是我最羡慕的样子简简单单的过好每一天,就这样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只可惜我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赵祯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住忘忧的,低声叹道:“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简单,那就越是无法简单。你越是执念,就越是得不到。还是随遇而安的好。”

  “你这话”忘忧惊讶的看着赵祯,无奈的叹道,“你这话说的竟像是出自慧慈道长之口。可是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刚听你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情,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

  忘忧轻笑道:“哟,这可是皇族秘辛之事,你敢说给我?若是将来我一不小心说给了旁人,岂不又是杀头的大罪?”

  “其实,我小时候的生活枯燥的很。因为我是皇子,所以阿娘也就是贤王妃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稍微有个头疼脑热,整个贤王府都会不安宁,而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也都是身边的人不好。我记得有一回,我跟三哥一起偷偷喝了王叔窖藏了十年的高粱酒,我们俩醉了一日一夜。醒来后三哥被王叔打了三十板子,并告诫他及冠之年不许碰一滴酒。而我却一板子都没挨,王叔反而抱着我十分愧疚地说,没有照顾好我。”赵祯说完,苦笑着摇摇头。

  忘忧有些没明白,反问:“这不好吗?难道你还愿意挨板子?”

  “傻瓜。”赵祯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又骂人。”忘忧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仰头倚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赵祯也不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再回神时却发现忘忧已经睡着了。

  “睡得倒是快。”赵祯伸手扳着忘忧的肩膀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展开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又下床去把外间的那床被子和枕头拿进来,把枕头放在忘忧脚边,然后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忘忧醒来便看见一只雪白的脚丫子,一时愣住。忙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便看见睡在另一头的赵祯,才想起昨晚自己跟太子殿下聊天的时候竟然睡着了。嗳!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忘忧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床跑了出去。

  赵祯睡醒之后发现身边早就没了人,喊一声也没有人答应,于是只好自己起身找了外袍披上出来找人。宋嬷嬷刚好在门口路过,听见声音忙进来询问,见赵祯赤着脚披着外袍站在地上,忙跑进去拎了鞋子出来,叹道:“殿下怎么鞋袜也不穿就出来了?小心着凉啊!”

  “忘忧呢?”赵祯一边穿鞋袜一边问:“是不是又被沈熹年给叫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大早的,她在厨房里给殿下做早点呢。殿下先穿好衣服洗个脸,早餐马上就好了。忘忧做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豆沙馅儿香芋圆子。”宋嬷嬷一边说一边给赵祯穿上鞋袜。

  赵祯抿着唇不说话,宋嬷嬷给他穿好鞋袜后起身,再看他白皙的小脸上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叹道:“殿下怕什么呢?忘忧姑娘在您身边服侍是在皇后娘娘那里过了明路的。沈公子只是她小时候的玩伴儿而已,不会把她从您身边带走的。”

  “嗯,没事。”赵祯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的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又似乎是心虚。

  豆沙馅的香芋圆子清甜可口,赵祯一口气吃了十个,把忘忧给吓了一跳,忙让紫芸准备好茶具放在车上,说一会儿启程后要给赵祯煮一壶山楂麦冬茶消食。

  天色放晴,朝阳艳丽,虽辰时未到,送葬的队伍已经开始启程。

  太子赵祯的马车里飘出一股淡淡的酸甜混杂的药味,明知道是药,但却很好闻。引得跟在后面的护卫随从们忍不住深吸两口气。

  “这是什么药,竟有蜜糖的味道?”沈熹年皱眉自语。

  并辔而行在沈熹年一侧的韩枫只皱了皱眉头,倒是韩枫身后的副将小声说:“听说太子殿下脾胃不好,他身边的女官专门配置了麦冬茶给太子调理脾胃。”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够娇弱的。”沈熹年轻声冷笑。

  “熹年,祸从口出。”韩枫皱眉劝道。

  “知道了。”沈熹年闷声应道。其实这样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但一想到忘忧在赵祯身边为奴为婢的伺候他,这心里就总是不舒服,总有一股火要撒出来,好像不说几句刻薄话就过不去似的。

  韩枫是沈熹年的至交好友,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劝:“礼部已经着手预备太子殿下登基大典的事情了。”

  “明白!登基大典之后,他就是天子。我再这么说话就是忤逆大罪。”沈熹年叹道。

  “沈家满门荣耀将系与你一人之身,你也该长大了。”

  “唉!”沈熹年想到宫中的沈德妃,又想想早亡的姐姐,沉沉地叹了口气。

  韩枫伸手拍了一拍沈熹年的肩膀宽慰道:“好了,你也不必太过颓丧。你我兄弟共同进退,荣辱与共。”

  “少初,多谢。”沈熹年感慨的说。

  “说这种话,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嘛。”韩枫说完,轻轻地踢了一下马腹,又说:“我去前面查看一番,你注意周围动向。”

  “知道了!”沈熹年应道。

  太子的车辇里,赵祯腰上填着一个腰枕,靠在车壁上看书。

  忘忧手里拿着一本书闪着风泥小炉里的炭火,看着小砂锅里已经滚滚的山楂麦冬茶,默默地算着时间。旁边的宋嬷嬷则闭目养神。

  赵祯看得眼睛有些累了,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眼睛,叹道:“若是让孟老夫子看见你用中庸扇炉火,肯定会气的吐血的。”

  忘忧看了看手里的书,无奈的说:“可是这春天里也没得扇子可寻呀!这炉火要扇着点才能旺,我能怎么办?”

  宋嬷嬷笑道:“无妨,你仔细些,别弄坏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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