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昨日丁素云将这首诗写在纸上,赵承渊就觉得很喜欢。但也仅仅是喜欢这首诗,觉得这首诗难得通透,又正中他的心怀。若是旁人的诗,他一定视若珍宝,然而因为是丁素云的诗,他也只是赞了一句也就罢了。
昨夜在听雪阁住下,却偶然发现那张诗笺被放在书案上,其他诗稿都没有,唯独这一张,孤零零的有些可怜。赵承渊就拿了这诗稿又看了一遍。却完全没想到刘少奢会因此而向太后说那样的话。
此时的赵承渊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但他也没生气,反正被算计又不是头一回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刘太后指着自己碗里的粥,笑道:“这是素云一早起来给哀家炖的红豆花生粥,说是补气血的。你们都尝尝。”
赵承渊看着粥,轻笑道:“这个粥之前忘忧姑娘做过,的确是很美味的。”
“忘忧?”刘太后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方又笑道:“是了,之前你的原配夫人沈氏去世的时候,哀家派他去你府上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臣一直感念太后的恩典。”赵承渊躬身说道。
“你一向懂事听话,是个不叫人费心的孩子。”刘太后和蔼的看着赵承渊,又看了一眼丁素云,说:“等过了年,沈氏就去了一年了。堂堂吴王府也没有人主理中馈,实在不像个样子,你也该续个继妃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只是”
太后不等赵承渊说完,便打断了他:“素云这孩子不错,在哀家身边住了这几日,哀家看她温良恭俭,才貌也跟你相当,家世也配得上。你意下如何?”
赵承渊忙起身离座,跪在地上,满心想要拒绝,但一想想昨天刘少奢顶撞太后的事情,又把话咽了下去。
丁素云几乎跟他同时下跪,并叩头谢恩:“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臣谢太后恩典,不过现在国丧期间不宜婚嫁,臣身为皇室宗族中人更应该为先帝守孝三年”赵承渊跪在地上低头说道。
太后抬手让两个人都起来,然后从心里算着日子说:“国丧二十七个月,你也不必守两年。今日哀家赐了婚,过了年你们便可过礼,国丧期过便可嫁娶了,时间上不算仓促,你可以好好地准备婚礼。”
“太后娘娘说的是。”赵承渊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好答应。只是脸上毫无喜色,如丧考妣,完全不像是一个要续弦的人。
早膳后,赵承渊跟刘少奢二人告辞出宫,出了宫门口赵承渊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完全不理会刘少奢的玩笑。
“嘿,这个人真是的!这都要续娶继妃了,而且是太后赐婚,这是满门荣耀啊!怎么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刘少奢讨了个没趣儿也不生气。
刘少奢贴身服侍的小厮无奈的叹道:“公子,我看吴王并不喜欢丁家那姑娘,若不是您昨天闹了一场,只怕今儿他也要当面据婚了。”
“你都知道了?”刘少奢纳闷地问。
那小厮叹道:“昨儿晚上太后娘娘宫里传了太医,咱家老大人就得到了消息,再一打听,说是公子您给气的,老大人便发狠要剥了您的皮呢!”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不早说?”刘少奢闻言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扭头就往宫内走。
“公子,你怎么又回去了?!”小厮纳闷的喊着。
“不然呢?回家让我爹剥皮抽筋吗?去陛下身边至少还能活着!”刘少奢说完,朝着身后摆摆手,又大大方方的进宫去了。
赵承渊回到吴王府,看看空荡荡的厅堂,又看看花木萧索的院落,总觉得周围都是太后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于是转了一圈儿没落座便直奔后院书房。
“王爷!”书房里当值的一个小厮冷不防看见他,倒是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
赵承渊看着自己日常起居的书房,自从沈熹月离世之后他便独自住在这里。然而今日却觉得这里也陌生的很,不像是自己的地方。于是沉声吩咐:“更衣,本王要出去。”
“王爷,您不是刚回来吗?”小厮纳闷的问。
“刚回来就不能出去了吗?”赵承渊怒声喝道:“你这奴才如今也敢管本王的事儿了?”
“小人不敢。”小厮忙起身去拿了一套八成新的宝蓝锦袍并猞猁裘来。
赵承渊见了,甚是不满,斥道:“捡素净些的,国丧期间你叫本王穿这样的衣裳?蠢货!”
小厮只得又换了一套银灰色福字暗纹的贡缎棉袍来。赵承渊看了又骂:“这样的贡缎,穿出去是怕旁人不认识本王的身份吗?”
小厮无奈只得去求救赵承渊的乳娘嬷嬷杜氏,杜氏翻箱倒柜找了一套素蓝色无纹无绣的棉袍来,只是斗篷实在没有更低调的,只有一件沈熹月去世时临时赶制的一件灰鼠风毛的斗篷,针线比较粗糙,当时只穿了半个月便收起来了。
赵承渊这回算是满意了,换了衣裳拿了钱袋便匆匆离去,并呵令所有的人都不许跟着。
杜嬷嬷给阿寺使了个眼色让他悄悄跟着,又自言自语地叹道:“也不知道王爷昨儿在宫里怎么了,一回来就这样,着实叫人担心呢。”
门外的小厮听了这话,殷勤地笑道:“嬷嬷,小的听接王爷回来的车夫说,王爷跟刘公子一起从大内出来,那刘公子说太后给咱们王爷赐了婚,说咱们王爷要娶继妃了。”
“哟!这可是喜事儿啊!不知道太后赐婚的是哪家姑娘?”
“这个么,刘公子没说。不过既然是太后赐婚,想来也一定是名门贵女吧。”
“这话倒是,一般门户的姑娘哪里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只盼着别再是个病秧子就好喽!”
吴王府上上下下都在为赐婚的事情高兴,却不知赵承渊从王府出来,一路疾步而行,冒着北风走了半个都城,最后进了一家小小的羊肉馆。
这样的羊肉馆乃小民苦力聚集的地方,平日里别说赵承渊,就算是阿寺都嫌这种地方腌臜。
因天寒地冻,又不是吃饭的时候,羊肉馆里只有几个人坐着喝酒聊天。赵承渊进门巡视一番,最后选了一张角落的桌子,招手叫过小二,拍下一锭银子,说:“今儿你这儿的所有酒菜我都买了,劳驾你把那几个人给爷请出去。”
小二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犹豫着问:“哟,这不合适吧?”
赵承渊又拿出一块银子来丢过去,说:“快些!再不清场,老子烧了你的店!”
旁边的掌柜的忙跑过来,夺过小二手里的银子,没好气的吩咐道:“蠢货!这样的贵客也敢拂逆?赶紧的把他们都请出去,就说今天他们在本店的花销都不必给了!若有不愿意的,明儿再来免费吃一顿!”
店小二得到吩咐,忙去各个桌上转了一圈儿,没多会儿的功夫小小的羊肉店里就只剩下赵承渊这一个客人。
“贵客,您吃点什么?”掌柜的把两个银元宝揣入怀中,开心满意并谄媚地笑着。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最主要的是要给我来一坛子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得咧!”掌柜的立刻招呼小二去搬酒,自己则进了后厨,没多会儿便给赵承渊上了一桌全羊宴:白切羊肉,葱丝儿拌羊脸儿,炖羊蝎子,卤羊蹄儿,最后上了一盅羊杂汤,里面加了两个羊脑儿。
小二抱着两坛子酒放到桌上,又笑呵呵地问:“贵客,这可是咱们店里最好的老烧酒。”
“嗯,烫上吧。”赵承渊淡淡地说。
“烫?哦,好的好的,小人这就给您烫上!”小二笑着打开酒坛,又去找酒壶,嘟囔着:“到底是有钱人,真是讲究!喝杯酒还得烫上。”
掌柜的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低声骂道:“哪儿这么多废话?还不快些个!”
这种小店的酒,赵承渊只喝了一口酒喷出来了。你说寡淡无味吧,它还有些酸苦的味道,却一点酒劲儿都没有,不知道是用什么酿的,也不知道掺了多少水!
阿寺推开店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酒坛。店掌柜的上前阻拦被他一把推开,然后把酒坛放在了赵承渊面前。
“你怎么来了?”赵承渊皱眉问。
“小人给主人送酒来了。这家的羊肉虽然炖的好,但酒是掺水的,主人肯定喝不惯,还是喝这个吧。”阿寺说着,把酒坛启封打开,顿时满屋酒香。
“哟,这位是贵客的仆从呀?要不要加一副碗筷?”掌柜的忙问。
“不必了。”阿寺说完,便转身走了。
“你上哪儿?!”赵承渊喊了一嗓子。
“放心,我就在附近。一会儿您喝醉了,小人还得把您扛回去呢。”阿寺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店门。
阿寺拿来的这一坛子酒足有五斤,赵承渊即便是头牛也能喝趴下。赵承渊自斟自饮,没一会儿就云里雾里了。
店门再次被推开,店小二刚要上前撵人,看清来者之后忙赔笑道:“沈公子,您怎么来了?”
沈熹年朝着喝酒的赵承渊努了努嘴,说:“本公子是来给你们解决麻烦的。”
小二忙一把拉住,央求到:“哟,这可是财神爷,您可别给打跑了”
“放心,我没那打人的瘾,这个我认识,我受人之托过来看看他。”沈熹年说着,走到赵承渊的对面坐了下来。,
“熹年?”赵承渊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看见沈熹年他还挺高兴,忙叫小二:“再那副碗筷!”
“你怎么回事儿啊?一个人跑这里来买醉?”沈熹年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
赵承渊看着沈熹年,半晌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熹年,你再骂我几句吧。”
“你这酒没喝肚子里,都喝脑袋里去了?”沈熹年好笑地问。
“嗳”赵承渊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沈熹年回头看了一眼掌柜的,打了个响指说:“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去歇歇吧。”
“这不合适”小二话说到一半儿就被掌柜的拎着耳朵拽去了后厨。
“行了,没人了,可以说了。”沈熹年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赵承渊又喝了一口酒,叹道:“今天早上,太后给我赐婚了。”
沈熹年捏了一片白切羊肉丢进嘴里,平静地问:“这种事儿你不早就习惯了吗?也值得你跑这种地方来耍脾气?”
“太后赐婚的是丁宰相的女儿丁素云。”
“这也是意料之中啊!”沈熹年好笑地看着赵承渊。
赵承渊抬头看着沈熹年,傻傻的问:“你为什么不骂我了?”
“我为什么要骂你?自从我姐姐去世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续娶。至于你续娶的那个人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姐姐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我无需担心你的继妃会不会善待原配的孩子。”沈熹年一边说一边吃,很是随意自在。
“可是我不愿意!”赵承渊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这小羊肉馆的桌子本来就破,被他这么一拍,立刻晃了晃,差点散架。
沈熹年忙一把扶住桌子,劝道:“唉唉别朝着桌子发火!这一桌子酒菜是无辜的。”
赵承渊气愤地质问:“我不愿意!之前是沈德妃,现在有事太后!为什么我的婚事我不能自己做主?”
沈熹年忽然一下子想到了忘忧,摇头苦笑道:“婚姻大事有几个人能够自己做主的?”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赵承渊低声叹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沈熹年这回有些同情赵承渊了,“哪家姑娘这么有本事,能抓住你的心?”
赵承渊欲言又止,愣了半天,嘲讽笑道:“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你是王爷,按照规制是可以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的。你喜欢的姑娘即便做不了你的正妃,也可以做你的侧妃呀!到时候你在家里独宠她一人,我想丁家的那位四姑娘应该也拿你没办法。”
“你这话说的”赵承渊摇了摇头,他喝得半醉,想事情有些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若是让你把你喜欢的姑娘纳为妾室,你愿意吗?”
“肯定不愿意啊!”沈熹年想也不想地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赵承渊说完,又闷了一盅酒。
“好吧。”沈熹年又给赵承渊斟酒,然后十分好奇地问:“那你总能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吧?”
赵承渊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沈熹年一挑眉梢,理所当然地说:“我喜欢的人是忘忧啊!这事儿很久之前我就说了,还闹的满城风雨,你忘了?”
赵承渊笑了笑,点头说:“没忘。”
“你呢?”沈熹年又问。
赵承渊举起酒杯跟沈熹年碰了一下,只说:“不说了,喝酒。”
“还说喜欢,说都不敢说出口!”沈熹年嘲讽地哼道。
这日赵承渊跟沈熹年在这家小羊肉馆里吃吃喝喝到半夜放回,回去的时候赵承渊醉的不省人事,沈熹年也有些找不到北。幸亏阿寺早有准备,从街上雇了一辆马车早早地等在羊肉馆门口,等着俩人都不能再喝的时候,直接扛上车拉回了吴王府。
忘忧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喷嚏,紫芸担心她又受了风寒,把她按在屋里不许出门。
赵祯若有所思的问:“是不是谁在念叨你?你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