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 第129章

作者:说给月亮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祁丹朱淡淡道:“梅贵妃,我们虽都为人母,但母亲和母亲不同,梅贵妃的心思,我未必能感同身受。”

  梅贵妃双目泛起一点红来,守敌在胸口,恨道:“九殿下的孩子就在身旁,当然感受不到本宫骨肉分离的噬心之痛。”

  祁丹朱想起朝朝,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不舍,心尖刺痛,她痛得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恢复神态,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

  梅贵妃哼笑一声,“不过,柔妃过世多年,九殿下应该也能体会到一些对亲人的思念之苦。”

  祁丹朱听她提起母亲,眸色猛地一冷,抬眸看向她。

  梅贵妃看着祁丹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恨意,仿佛透过她看着柔妃一样。

  梅贵妃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恨意,问:“你可知本宫有多恨你母妃?”

  祁丹朱显然不想知道。

  梅贵妃在原地走了几步,面上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从容淡定,而是沉沉的恨意。

  她像无人诉说一样,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本宫这一辈子都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下,陛下永远在透过本宫看着她,本宫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在她对陛下不屑一顾的时候,代替她给陛下一丝慰藉,在她对陛下冷言冷语的时候,代替她承受陛下的怒火,陛下对她爱而不得,却不敢有丝毫轻慢她,甚至在她面前卑微到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可是陛下却将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展现给了我!”

  梅贵妃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本宫每次听到陛下在本宫面前坦露他有多喜欢你母妃的时候,都恶心得想吐!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厚意,凭什么要说给本宫听!”

  祁丹朱抬眸,语气平静地问:“你既然这么恨,为什么还让你女儿走你的老路,继续模仿我,成为我的代替品?”

  梅贵妃神色出现一瞬间的慌乱,她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本宫没有!”

  她语气太过急切,不知道是否认给祁丹朱听,还是在否认给自己听。

  祁丹朱笑了一下,“你何必自欺欺人?祁芙薇穿我穿过的斗篷,戴我喜欢的牡丹,模仿我的神情和动作,还故意借着我去接近沈厚……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她呢?还是说……这些事就是你教她做的?毕竟当年你就是用这个方法成功留在了父皇身边,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梅贵妃眼里泪珠滚动,大声否认道:“你胡说!本宫是被逼的!是陛下逼着本宫这样做的,谁会愿意做别人的替身?谁会想一辈子做别人的影子!”

  祁丹朱嗤笑,“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之前陛下不过稍微冷落了你一些,你就开始模仿我娘学琴,苦练几个月,邀请陛下前去观看,陛下兴致勃勃而去,可惜败兴而归,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你一定想不通吧,你明明已经将琴艺练得炉火纯青,为何父皇还不满意?”

  梅贵妃眼中果然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她当时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所以记忆深刻,她不懂她当时明明弹得很好,锦帝为何会突然情绪低落地拂袖而去,她不但没有讨好到锦帝,锦帝还足足三个月没有踏足她的宫里。

  祁丹朱在原地走了两步,“我母妃在宫里这几年虽然喜欢弹琴,但她其实善舞不善琴,她弹琴只是在怀念故友,真正善琴的其实是她的闺中密友,你将琴艺学的太好,反而让父皇意识到佳人已逝,不可再得,所以怒而离去。”

  梅贵妃露出恍然的神色,她知道柔妃进宫之后喜欢弹琴,还以为柔妃擅长琴艺,如今才明白锦帝当年没由来的怪罪是从何处而来。

  祁丹朱看着她画的精致的眉眼,沉声道:“这些年来你为虎作伥,是陛下放在后宫里隐藏的爪牙,你一心一意只攀附于他,每日小心揣摩他的心思而活,替他做尽坏事,如今却被猛虎反噬,害了自己的女儿,祁芙薇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有何资格怪我娘?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生依附于陛下,可他终究不是你的依靠,你着实可悲!”

  梅贵妃咬紧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愤恨地瞪着祁丹朱,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你一生都活在我娘的影子里,如今你却还让你的女儿成为我的影子。”祁丹朱嗤笑一声,冷声道:“梅贵妃,别装的太久,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梅贵妃茫然后退一步,突然崩溃地捂住脸颊。

  她痛哭不止地喘息一声,语无伦次道:“都怪柔妃!这一切都怪柔妃!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迷失心性,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我长得不像她,我一开始就不会有机会往上爬,是她给了我机会,让我生出了妄念!自此有了痴心妄想!以为可以像她一样受尽宠爱……”

  祁丹朱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柔妃,恍然失态了一瞬。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沈关山刚才说的话——你父亲注定一辈子含冤受辱,你母亲注定一辈子顶着柔妃的名字,你更是要一辈子认贼作父,做你的九公主。

  “柔妃……”祁丹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眼中含泪,厉声喝斥道:“我娘在宫中十余载,最后却只剩下柔妃二字么,你敢叫她的名字吗?”

  梅贵妃嘴唇不自觉抖了一下。

  祁丹朱笑声戛然而止,她目光锐利的看向梅贵妃,一字一句道:“沈柔雨……这三个字,你敢说出口吗?”

  梅贵妃倏然一愣,身体僵住。

  沈柔雨,沈关山之妹,上将军君鹤晏之妻,锦帝的救命恩人,锦帝称帝之前院子里的旧人都曾经见过她,包括早就在锦帝身边伺候的通房梅贵妃。

  “朱宦翠,你对沈柔雨这三个字该无比熟悉才对,毕竟你这么多年都在做沈柔雨的替身。”

  祁丹朱一步步逼近看着她,“按理说,你那个时候应该听陛下叫过她嫂子才对。”

  梅贵妃脸色变得惨白,这是宫里鲜为人知的秘密,少数知道的几个人全都心照不宣的闭紧了嘴,没有人敢提起关于沈柔雨的一个字,即使是午夜梦回时,在睡梦中也无人敢吐露沈柔雨的名字。

  宫外的人不曾见过沈柔雨,只知道宫里有一位受宠的柔妃,宫里的人见过沈柔雨,但他们只知到那是柔妃,沈柔雨的秘密,被所有知情的人一起埋葬了。

  祁丹朱看着梅贵妃质问:“有人逼过你模仿我娘吗?没有,就连陛下也不曾逼过你,是你自己选择做我娘的替身,是你自己选择依靠这双跟我娘相似的眼睛扶摇直上!”

  梅贵妃面无血色地咽了咽口水,祁丹朱没有说错,就连锦帝也不曾逼迫过她,是她自己贪心妄想,自以为抓住了机会,所以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她如果懂得适可而止,安心本分的在后宫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妃嫔,不要试图一直往上爬,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祁丹朱寸步不让地看着她,“你从一个通房丫鬟爬到今天的位置,依靠着我娘享尽荣华富贵,你却又不甘心,你这个影子渐渐开始想要铲除我娘,毕竟……如果我娘一直待在宫里,陛下就不需要替身了。”

  梅贵妃被说中心事,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面无血色地看着祁丹朱,突然移开目光,像逃避一样,不敢面对祁丹朱的质问。

  “你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地想要铲除我娘,一次次帮陛下害我,令我娘心力交瘁,你觉得将我娘铲除了,便可以顶替我娘的位置,成为陛下的宠妃,你如意算盘打得好,如今就别赖账了,说的好像都是别人逼你的一样。”

  “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被逼的……”梅贵妃突然抬手捂住耳朵,惊恐地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她闭紧眼睛,沈柔雨的脸庞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她当初只是府里的一个通房丫头,人微言轻,连锦帝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如,锦帝本来对她态度很冷淡,后来祁家遇难,锦帝再回府的时候,突然对她好了起来,她欣喜若狂,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锦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呼唤一个名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沈柔雨的名字,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直到她看到沈柔雨,她才惊觉自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她牢牢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却默默地开始模仿沈柔雨,偷偷迎合锦帝的喜好,让锦帝对她越来越满意。

  她感谢父母给了她跟沈柔雨相似的眉眼,同时却深深地妒忌着沈柔雨,随着日子的推进,她的野心越来越大,渐渐开始想要取而代之,成为锦帝心里唯一的沈柔雨。

  如今恍然回神,她才发现自己走得太远,已经面目全非,她甚至忘了自己身上哪些习惯是属于自己的,哪些习惯是属于沈柔雨的,她有的时候照着镜子都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平日里无论选择吃的还是用的东西,选之前总会下意识的想沈柔雨会选择什么,这些习惯已经烙印进了她的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她已经找不回自己了。

  梅贵妃使劲地摇着头,不敢再看祁丹朱,踉跄着跑远。

  祁丹朱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神色间闪过一丝悲哀。

  天上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看起来肃穆而干净,将整个皇宫都染成了纯净的白色。

  君行之去了趟太傅府,回掌珠宫的路上,正好路过后花园竹林,大雪皑皑,枝头上满是霜雪,他不自觉微微驻足多看了两眼。

  山坡上的凉亭中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几乎要跟雪天融为一体,他细看之下,才发现独自坐在凉亭之中的人竟然是陈皇后。

  他脚步微顿,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请安,陈皇后就遥遥地望了过来,他迟疑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陈皇后穿着一身白色素袍,头上只戴了一根木簪,看起来清雅洁净,眉眼间神色依旧淡漠,像一樽没有喜怒的白瓷观音像。

  君行之走过去躬身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陈皇后手里拨弄着佛珠,淡淡看了一眼他肩头的落雪,“坐吧。”

  “是。”君行之掀衣摆坐下。

  他今天穿了一袭浅蓝色的长袍,君子端方,清朗如月,陈皇后目光落在他身上,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

  君行之看着陈皇后身上单薄的衣裳,微微蹙眉问:“皇后娘娘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陈皇后依旧寡言少语,“突然落雪,芳寿回去取伞了。”

  君行之轻轻点头,明白陈皇后应该是在此处避雪。

  两人沉默的待了一会儿,陈皇后拨弄了几下手里的佛珠,突然开口:“听说你去了沂临县,沂临县现在如何?”

  君行之微微转头看向她,声音清润地回答道:“沂临县现在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百姓们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从前,但至少衣食不愁,正一步步好起来,最慢三年就能恢复如往常,继续过蒸蒸日上的日子。”

  陈皇后轻轻点头,微微放心下来,她神色有些怀念地问:“月牙山的瀑布还在吗?山上的泉水可还清甜?”

  “还在,大旱的时候月牙山上的瀑布干涸了一段时间,后来便恢复如常了,那里的泉水我尝过一次,泉水清甜净透,用来泡茶最为合适,对了,瀑布旁边还长出了几株常夏石竹,很是好看。”

  陈皇后面上浮现浅浅的笑,道:“那里的泉水不但泡茶好喝,做出来的茶糕更为好吃。”

  君行之笑了笑,“我虽未吃过泉水做的茶糕,但沂临县的茶糕确实美味,酥软香甜,唇齿留香,整个沂临县,数城春巷王伯卖的茶糕最好吃。”

  “王伯……可是脸上有个胎记,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喜欢挑高?”

  “对,正是他,他为人和乐,喜欢喝酒,但从不多饮,每天一壶,所以外号王一壶。”

  陈皇后不禁笑了笑,眼眸微弯,感叹道:“王小狗竟然都成王伯了。”

  君行之发现陈皇后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眉眼柔和,神色慈善,仿佛成了真观音,可惜她不经常笑,还总是皱着眉,眉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褶皱,看起来有些苍凉。

  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酸涩,见陈皇后喜欢听沂临县的事,便捡着几件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芳寿嬷嬷手里拿着斗篷和纸伞走回来,看到陈皇后和君行之坐在一起,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她站在山坡下的小路上看着他们,陈皇后面上神色是难得的放松,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眼望去,他们二人竟然有些相像。

  芳寿嬷嬷愣神了片刻,心里忽然酸疼的厉害,如果太子还活着,应该就像九驸马这么大。

  如果太子也能这样陪皇后说说话就好了。

  她没有打扰他们,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陈皇后注意到她,她才微微敛眉,抬脚走了过去。

  芳寿嬷嬷一言不发地给陈皇后披上斗篷,陈皇后站了起来,她将纸伞撑过陈皇后的头顶。

  君行之躬身行礼,默默看着她们走远。

  他一个人站在凉亭里,恍然想起两首诗词。

  “柔雨遥,滴滴落进咏花调,美酒摇,声声不忘碧波高。”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住在咏花宫里的自然是沈柔雨,住在蓬莱宫里的自然是陈望瑶。

  沈家有一子一女,长子沈关山,幼女沈柔雨,沈家女和陈家女自幼就是闺中密友,沈家女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君鹤晏,陈家女嫁给了君鹤晏的拜把好兄弟祁承乾,就是今日的锦帝。

  沂临双姝,没有飞升成仙去了天庭,其实就在这皇宫里。

第117章 天光可破晓

  君行之和祁丹朱在沂临县所做的那些事, 渐渐在民间传开。

  他们这次去沂临县,不但解决了饥荒,还给当地百姓修建梯田, 解决了存水的问题, 并且给沂临县带来了商机,自此打开了沂临县和外面的通商之路, 简直是把沂临县多年来的问题全都解决了。

  百姓们听说过他们所做的事情之后, 不由人人夸赞,都为他们击掌称绝。

  大家以前只觉得九公主嚣张跋扈,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这一次却发现九公主不但会为百姓们出谋划策,还会跟百姓们同甘共苦, 甚至愿意帮百姓们做担保, 大家不由都对她刮目相看,心中敬佩不已, 觉得以前都是错怪了祁丹朱,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君行之也因此名声大噪,就连百官们也对他心服口服,官员们平心而论, 心知就算是他们作为钦差去了沂临县, 也无法做到像君行之一样凡事亲力亲为,更不会连存水的问题都帮百姓们解决了, 如此善始善终,实在是极其负责,光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君行之的人品和能力,更不用提他后来还发现了私造兵器如此大案,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孟九思也因为这次的功劳, 在兵营中彻底站稳了脚跟,锦帝不得不给他放了实权,就连沈关山的那一半兵权,现在也归他所管。

  锦帝不管心里是否愿意,表面上都嘉奖了君行之和孟九思,他给君行之升了官,还给孟九思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祁明胥这段时间越来越嚣张,自从祁明毓被关起来之后,他在朝中再无对手,觉得太子之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懒得装下去,处理起事情来越来越跋扈残暴,渐渐暴露了本性,惹得朝野上下怨声四起。

  锦帝忍不住怒火,在朝堂上训斥了他几次,想要灭一灭他的嚣张气焰,可祁明胥却极为不服,他觉得众皇子当中只有自己还算成器,根本是锦帝太挑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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