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 第144章

作者:说给月亮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对,我就是在威胁您。”祁丹朱坦然承认,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锦帝面色闪过一丝难堪,迟疑道:“只要朕按你说的做,你真的不会把这封信拿出来?”

  “我不必骗你。”

  锦帝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会不甘心吗?”

  祁丹朱垂眸,轻笑了一下,声音悠悠道:“陛下,我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曾经恨大祁,恨你,甚至恨每一个人。”

  “我甚至想过直接冲进你的宫殿里,一刀杀了你,或者放一把火,直接将整个皇宫都烧得一干二净,我经常想,我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不如跟您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直接下去跟父母团圆。”

  “我总问自己,凭什么我的父亲死得那么凄惨,凭什么我的母亲受了那么多苦,而你们这些人却可以享受着沂临军用生命换回来的平和跟荣华富贵,尽情享乐,那时我真的很想将这歌舞升平的世道都摧毁,最好能让你们重临战火,这样你们就会记起他们都为你们付出过什么。”

  “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因为有一日我忽然想明白了。”祁丹朱回忆起往事,眸色微微动了动,眼神变得柔软。

  “行之刚来京城的时候,其实我还未下定决心究竟要走哪一条路,是该直接杀了你,还是该按照计划一步步缓慢的进行。”

  “月夕节那日,我跟行之站在白玉石桥上,看着桥下的万家灯火,我忽然想通了。”

  锦帝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温软眸光,微微怔然,他曾经在沈柔雨的脸上看到过相同的神情,是沈柔雨每次提起君鹤晏时才会表露出的神情。

  “想通了什么?”他不自觉问。

  “我问行之如今的盛世因何而来,行之说来源于贤明的君主,热血的将士,为国为民的良臣,还有勤勤恳恳的百姓,这些缺一不可。”

  祁丹朱想起君行之那时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然后我又问,若是其中一样被破坏了会如何?行之说,君王不贤,会乱,将士怯懦,会弱,朝臣贪私,会腐,百姓不劳,会穷。”

  锦帝眼神微动,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祁丹朱微微吸了一口气,释然道:“那时我才想通,如今的太平盛世不是你或者我父亲一个人换来,而是天下百姓一起努力的结果,我没有资格破坏这份安稳。”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走第二条路,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行事,同时也决定了欺骗君行之。

  祁丹朱稍微沉默了片刻,语气一转,冷冽疏淡道:“所以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你虽非明君,但朝野之中不乏良臣,百姓安居乐业便已经够了。”

  锦帝挑眉,“良臣?”

  他想起刚才在朝堂上违背他命令的那些臣子,忍不住心中一阵不悦,显然他和祁丹朱对良臣的定义不同。

  祁丹朱抬眸看他,掷地有声地反问:“陛下,刚才跪在地上的每一位大臣,哪一位不是良臣?”

  锦帝怔然。

  祁丹朱朗声道:“他们心中有天下,有百姓,有万民,这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陛下心中所谓的良臣,是心中只有陛下的走狗,那样的臣子对您来说是良臣,对天下来说却是奸佞,天下从不是你一人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若朝臣只为你一人之臣,百姓们就要苦了。”

  锦帝心中震颤,怔愣看着她,他蓦然想起了沈关山,想起了吴赤东,还想起了很多人。

  这些他喜欢的臣子们,无一不是在他面前阿谀奉承,背地里却坑害百姓,他们只会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却从不会思考什么是对百姓好的,于百姓来说,他们是贪官污吏,绝非良臣。

  祁丹朱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既为君鹤晏和沈柔雨之女,自当继承父母的遗志,绝不会为了一己私仇,破坏山河稳固。”

  她如果只想杀了锦帝,那么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可黎明苍生和天下百姓压在她的心头上的,她不能那么做。

  祁承乾不是仁君,但他处事果绝,手段狠辣,能做乱世之君,不然君鹤晏和孟怀古当初也不会选他做帝王,最重要的是百姓不能再承受动荡之苦,所以大祁不能乱。

  从始至终,君鹤晏从未想过要夺取江山,他助锦帝登基不过是为了平乱世,锦帝忘记了初衷,君鹤晏却一刻未忘,沈柔雨跟他心意相通,自然懂他所求。

  祁丹朱作为他们的女儿,自当秉承他们的遗志,绝不为一己之仇,让战火再度波及数十万百姓。

  她不想做英雄,但她的父亲是英雄。

  “只要陛下还沂临军清白,让父亲和母亲在泉下能安,那么……”她后退一步,对着锦帝拱手,沉声道:“丹朱唯愿江山安稳,河清海晏,百姓和乐。”

  锦帝微微张大眼睛,心中震颤,沉默地看了她许久。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一辈子都输给了君鹤晏,而且早就一败涂地。

  ……

  一刻钟后,锦帝和祁丹朱重新回到了大殿里,百官听过吴赤东的认罪书之后,无不气红了眼眶,大殿里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沈关山低头跪在地上,被迫听了一遍自己的罪行,他承受着众人指责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大家无不愤怒地看着他,有的忍不住怒骂出声,有的甚至想冲过来打他,还好有护卫拦着。

  沈关山忍不住觉得颜面无光,去年这个时候,他还站在这里呼风唤雨,没想到转眼间,他就变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连这些小官小吏都能爬到他的头上。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与锦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笃定锦帝一定会有办法解决此事。

  他老神在在地跪在那里,半阖着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得周围的官员更加气愤。

  气氛僵持着,锦帝突然跑了进来,踉跄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僵局。

  锦帝头发散乱着,面容漆黑,双目通红,看起来像受了什么刺激,神色激动。

  他直接冲到沈关山面前,拽住沈关山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斥道:“是你害死了君大哥和三万沂临军!是你差点害死了太子!”

  沈关山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锦帝,张口想说话,却被锦帝勒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变了面色,拍打着锦帝的手臂,想要挣脱锦帝的钳制。

  锦帝仰天怒吼,大喝一声:“你欺朕二十年,害得君大哥和沂临军含冤惨死,还害得朕跟太子骨肉分离!你死不足惜!朕今日就替大哥和沂临军报仇雪恨!”

  他吼完之后,不待众人反应,一把抽出孟九思腰间的配剑,一剑捅进了沈关山的胸口。

  霎时鲜血喷涌而出,沈关山瞪大眼睛,眼珠里布满鲜红的血丝,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锦帝,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来,“你……”

  锦帝用力,将剑捅得更深,沈关山瞪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毙了命。

  众人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锦帝双手脱力,将沈关山扔到地上,沈关山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呼吸。

  祁丹朱站在锦帝身后,垂目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沈关山。

  沈关山找过那么多替死鬼给自己挡罪,一次又一次躲过了责罚,甚至不惜将自己儿子推了出去,这一次,他也成了锦帝的替死鬼。

  杀人者人恒杀之,不过是咎由自取。

  锦帝扔掉沾满鲜血的剑,全身颤抖着跪地大哭:“义兄!是朕对不起你!让你蒙受了二十年的冤屈,今日弟弟终于能为你沉冤昭雪了!”

  随着锦帝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喝,群臣纷纷跪了下来,乌压压跪了一片,君行之看着祁丹朱,也跟着跪了下来。

  陈皇后忍不住痛苦,呜咽出声。

  祁丹朱抬眸,含泪看向殿外。

  雪后初霁,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殿外响起钟声,群雁展翅飞起,朝阳倾洒而下,照亮了整个大地。

第128章 照顾好自己

  锦帝坐在龙椅上, 一副悲伤过度的模样,手撑着额头,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柱香后, 他终于动了动, 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君将军沉冤一事, 一定要细查,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涉事的人,全部严惩不贷!此事就交给魏相和孟御史处理。”

  “另外,封沂临军为护国军,对他们每一个人论功行赏,亲族厚待, 立碑祭奠, 他们的名字要书写在史书上,他们的功绩要详细记载, 将此案公告天下, 还上将军和沂临军清白……”

  “还有……柔妃是朕的嫂子,朕尊敬她,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当时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才封她为妃, 朕从未踏足她的宫殿,只将她当做亲嫂子一般照顾, 现今真相大白,可将她从后宫名录里抹去了,此事就交给皇后来办。”

  “上将军为大祁戎马半生,功不可没,封其为镇国公, 昭告天下,另外在京城中给镇国宫修建府邸,丹朱为其独女,继承家业……”

  祁丹朱开口打断他的封赏,“多谢陛下好意,不过建府就不必了,丹朱只想带父母还乡,从此以后只做寻常人家的普通民女。”

  锦帝张口想要说话,在他看来,把祁丹朱留在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祁丹朱抬头,沉声道:“这也是我娘所愿。”

  沈柔雨活着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想离开京城回到沂临县去,她毕生所愿就是不想跟锦帝再有任何瓜葛。

  锦帝听到是沈柔雨之意,只好意兴阑珊地闭了嘴,讷讷道:“既然丹朱不愿,那就算了。”

  他抬头看向群臣,抿了抿唇,朗声道:“今日朝中奸佞已除,从此以后朝堂各归其位,各位需清正廉明,时刻警惕自己,不可再做那心术不正之事!”

  “是。”群臣颔首。

  锦帝看着自己身下的龙椅,沉默许久,扬声道:“祁朝有上将军,且永远只有君将军一人。”

  “是。”百官跪下,百感交集。

  祁丹朱的目光在陈皇后、孟怀古、魏闵德……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感激地福了福。

  她走到正中央,行了一礼道:“陛下,这祁姓小女承受不起,至此还您,丹朱二字是母亲所赠,丹朱便带走了,从此往后世上再无九公主祁丹朱,只剩君丹朱。”

  她俯身道:“君丹朱谢陛下隆恩,还家父清白,就此别过,再会无期。”

  她站起身,接过父母的牌位,目中含泪道:“今日君丹朱送父亲、母亲回家!”

  她转身而去,衣袂飞扬,目光沉静而坚定。

  百官跪伏于地,目送着她离开。

  锦帝愣愣看着祁丹朱的背影,仿若看到了当年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一样,可那女子入宫后便像花离开了水迅速枯萎了,好似她所有明媚的样子只为君鹤晏而生,君鹤晏死了,她那些光华便也不在了。

  锦帝怅然若失地靠回冰冷的龙椅上,忽然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孤寂。

  祁丹朱走过君行之身侧的时候,微微驻足,她掏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给他。

  她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垂着头,声音微颤道:“今日起,夫君蛟龙飞天,自此扶摇直上,丹朱凤落高枝,至此天高海阔,你我夫妻二人缘分已断,从今日起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她每说一个字,心口都痛得仿佛无法呼吸一样,却仍旧坚持一字一句用力说完。

  君行之没有接,也没有动。

  祁丹朱鼓起勇气,目光缓缓抬起,抬眸看向君行之,眼神克制又疏离。

  君行之垂着眸子,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脸上,向来澄澈的眸子变得暗沉,里面蕴含着汹涌激荡的情绪,将他双目激得极红,衬得他眉间的红痣愈发娇艳,仿佛凝了血珠一般。

  匆匆对视一眼,祁丹朱就飞快地垂下了眸子,她垂眸的瞬间,眼中忍不住氤氲起潋滟泪光。

  她咬紧舌尖,直到舌尖传来血腥味,才逼着自己将和离书松开,迈步从君行之身侧走了过去。

  和离书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正落在君行之面前,祁丹朱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君行之眼中漫起模糊的水雾,他伸手抓了一下祁丹朱的手腕,却只抓了个空,祁丹朱微凉的指尖在他手心划过,稍触即离,只留一抹浅淡的余香。

  君行之低垂着头,没人看到他的面色,只能看到了他五指渐渐并拢,手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像是要把自己的手骨都捏碎。

  祁丹朱心中刺痛,泪水顺着颊边淌落,她却始终没有回头,他们注定背道而行,与其多做纠缠,不如一点念想也不要留。

  她迎着光,一步一步踏出了肃穆的大殿。

  清晨的雾霭已经褪去,清脆的鸟鸣悦耳的响起,乾承殿外,高悬的太阳照在日晷上,晷针的光影投射在巳时的位置上。

  祁丹朱一步步走出了她住了二十年的宫廷,红色的墙壁在她眼角掠过,琉璃瓦在阳光下依旧耀眼,不少嫔妃和公主们都躲在暗处看着她,她一路目不斜视,没有多看她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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