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给月亮
魏沁雪低头,敢怒不敢言。
祁丹朱敛眸道:“魏相,你这女儿是该好好管管了,不然,下次我给你管。”
“是。”魏闵德连忙应下来,“下官管教无方,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女儿。”
魏沁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早就颜面无光,她历来自持贵女身份,如今被当众指责,忍不住红了眼,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跺跺脚跑了。
魏闵德叹息一声,连忙向祁丹朱告罪。
祁丹朱摆了摆手,跟着君行之回屋收拾行李,魏闵德留下继续听门客辩论。
众门客心不在焉,对君行之既羡慕又妒忌。
祁丹朱得偿所愿,心情极好,一路哼着轻快的小调,跟着君行之在丞相府里左拐右拐。
丞相府没有想想中繁华,一切规规矩矩,布置的有些随意,不过能看出来丞相挺喜欢自然山景,府里种着不少树木,还从外面引进了一条河流,就连府中假山也是找来好看的石头堆砌的,别树一帜。
祁丹朱跟着君行之走过茂密草丛和荫蔽的树林,来到后院一处破旧的屋子。
祁丹朱看着眼前的房子,忍不住咂舌,这里距离前院甚远,杂草丛生,荒芜僻静。
她虽然佩服君行之毅力和骨气,但她永远不会这样做。
在她心里,及时享乐才是正道,有福不享那是天子第一号的大傻瓜!
她跟在君行之身后走进去,愕然站在门口,停驻不前。
君行之说过他住的地方空间很小,连一盏花灯都放不下,她当时想象不出住人的屋子能有多狭小,现在算是知道了。
这间屋子里一眼便能看到头,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榻,应该是君行之睡觉的地方,木榻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能看出君行之经常在这里读书写字,剩下的地方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屋子里没有其他杂物,但剩余的空间很小,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君行之回头问:“殿下要进来吗?”
祁丹朱瞪着圆圆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想进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她待的地方。
君行之侧了侧身,在木榻放下一个干净的坐垫,“殿下坐这里吧。”
祁丹朱让其他人等在门口,自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乖乖在粗布垫子上坐下,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君行之的屋子打扫的很干净,虽然狭小却整洁规矩,能看出来很清苦,木榻上只放了一床被衾,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点也不好看。
君行之开始收拾行李,他东西不多,大多数都是书籍纸墨,收拾起来很快。
他低头收拾了一会儿,回头望去,见祁丹朱眨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伸出手指摸摸这里,一会儿又伸手碰碰那里,像一只来到陌生地方的小动物,乖巧的不敢动弹,却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君行之勾了勾唇,道:“我这里没有好茶,不能招待公主。”
祁丹朱摇了摇头,“我不渴。”
君行之想了想,走到院子里,过了一会儿,拿回一个洗净的雪梨,递给祁丹朱,解释道:“院子里有棵梨树。”
祁丹朱点点头,将雪梨接在手里,雪梨特别大,她一只手拿不过来,只能用两只手捧着。
祁丹朱小声嘀咕着,“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了。”
“那……”君行之迟疑了一下,想找把刀将雪梨割成两半,留给祁丹朱等会吃。
没想到祁丹朱像护食一样,抱着雪梨道:“那我也不能跟你分梨。”
她咬了一口雪梨,从善如流道:“我才不要跟先生分离。”
雪梨汁甜水嫩,味道极美,她不由弯了弯眸。
君行之听到她的称呼,笑了一下,“殿下当真想让我做你的先生?”
雪梨挡住了祁丹朱半张小脸,她一边嚼着雪梨,一边使劲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君行之,“先生不能反悔。”
“我才学有限,恐怕教不好公主。”
“教我绰绰有余。”祁丹朱拍了拍胸脯,很有自知之明。
她肚子里那点墨水,盛京里凡是读过书的人基本都能教她,更遑论才学八斗的君行之了。
君行之无奈地笑了一下,突然问道:“殿下生病了么?”
祁丹朱短暂地愣了一下,飞快地咬了一口梨,浅笑道:“没有啊,先生怎会有此一问?”
“殿下面色有些苍白,人也清瘦了一些。”
祁丹朱抬手摸了摸脸,没心没肺道:“今日新换了胭脂,可能是不小心抹多了。”
君行之微微点头。
祁丹朱捧着雪梨继续慢慢吃,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嚼,没有声响。
君行之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从钱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放在桌上,应该是要留下,不带走的。
祁丹朱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君行之放的应该是雪梨的钱。
小古板。
不过吃了魏府一个雪梨而已,竟然也要给铜板,魏闵德如果知道了,估计能气得吐血。
祁丹朱心里腹诽着,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大大地咬了一口雪梨。
刚才那几个铜板够穷书生半个月的饭钱了,她可不能将雪梨浪费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君行之的被衾,被衾上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雪白的棉花。
她刚才就发现了,怕打扰君行之收拾东西就没有多问,现在忍不住开口道:“这里磨破了。”
君行之回头看了一眼,“我知道,没有时间补。”
祁丹朱眼睛转了转,抿唇问:“魏沁雪自小善女红,绣工了得,她没给你补吗?”
君行之波澜不惊道:“被衾是贴身之物,魏小姐与我非亲非故,我怎能让她给我补被衾?”
祁丹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说魏沁雪想补,君行之没让她补。
祁丹朱嘴角翘了翘,“你是我先生,我们不是非亲非故,我可以给你补……”
她声音一顿,眉毛耷拉下去,声音细若蚊蝇道:“可我不会女红……”
她不但不喜诗书,还不喜女红,从小到大是真真的养尊处优,只知吃喝玩乐,连一朵花都没绣过。
这被衾上的破洞虽然不大,但对她来说却是无从下手。
君行之挑眉,晃了晃腰间挂着的香囊,“殿下不是说这香囊是殿下亲手所绣吗?”
祁丹朱眼睛心虚地转了一下,上次她将香囊赠给君行之的时候,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君行之还记得。
她的谎话被戳穿了也不慌,看到君行之真的将香囊佩戴在身上,反而很开心。
君行之穿衣向来朴素,她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平添了几分明丽的亮色,就像平淡的人生被画下浓重色彩的一笔一样,让人无法忽视这一笔的存在,仿佛她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色彩鲜明的烙印。
她抿着唇对君行之笑了笑,试图用笑容蒙混过关。
君行之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就是随口一提。
祁丹朱轻轻晃了晃脚,笑吟吟道:“等我学会了女红,就亲手给先生绣一个香囊。”
君行之眉梢轻挑。
“你别不信。”祁丹朱对他不以为意的态度不满意,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我学会之后,一定给你绣个香囊。”
君行之勾唇,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当真,恣意而为的九公主现在想学女红,说不定下一刻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祁丹朱心里盘算着有时间就去学绣香囊,不知不觉将整整一个雪梨都吃下去,她将果核扔掉,拿着绣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她肚子撑得难受,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君行之面前道:“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不用,快收拾好了。”君行之低头整理着毛笔,看到她偷偷摸小腹的动作,无奈道:“你去院子里转一转,可以消食。”
祁丹朱面颊涨红,含糊应了一声,跑到院子里自己溜自己去了。
君行之笑了笑,继续低头将手里的毛笔一根一根整理好,放进包袱里,他东西虽然不多,但这些笔墨纸砚要一一收拾好,也有些费时间。
时间缓缓流淌,两刻钟后,他将行李全都收拾好。
他在这里住得不久,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倒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抬头望向窗外,祁丹朱正迈着轻快的步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转来转去。
阳光透过树荫斑斑斓斓地照在她的身上,她仰头看着树上的雪梨,伸手试着勾了几下,又跳起来勾了几下。
她脑后的金叶垂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在阳光下好看地闪烁着。
君行之眼里泛起笑意,清浅一笑。
第26章 不外如是也
君行之搬到了琼山书院, 祁丹朱暗中让人将他安置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院子清静优雅,适合读书, 美名其曰为了方便她前来向先生指教。
君行之本想拒绝,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祁丹朱身为公主出入男子众多的屋子确实不合适。
他忽然发现,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凡事还要考虑自己的女学生才行,莫名多了一丝牵挂。
祁丹朱将君行之安置好,天色已经暗了,她没来得及跟先生‘请教诗词’,就回宫去了。
之后宫里正巧赶上祭祖, 兹事体大, 祁丹朱不能偷溜出宫,只能老实在宫里呆着, 过了几天, 她才终于有时间去找君行之。
她特意早起,梳洗净面,对镜贴花, 最后在锦帝赏赐的那些漂亮裙衫里, 挑选了一件她最喜欢的穿在身上。
琼山书院位于城南,是盛京历史最悠久的书院, 底蕴深厚,是赴京赶考学子们备考的地方,历来有很多探花、榜眼都出自琼山书院。
只是这几年琼山书院的名声大不如前,已经没落了,书院里的学生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榜上有名。
虽然如此, 但书院里的学子依旧很多,一来,这里有朝廷扶持,学子所需交付的银两极少,正适合贫困的书生来此备考,二来,因为这里悬挂着一块锦帝亲赐的牌匾,所以有人说这里是皇家书院,比旁的书院多了分尊贵,不少人都以能在此读书为荣。
高官和富商家的公子也有不少选择来此就读的,因为如今朝廷里的高官很多出于琼山书院,公子们以后若入朝为官,可以借此跟那些官员攀些关系,便于日后朝中行事。
琼山书院维持着虚荣的假象,倒也算能保持往日的光采。
君行之房间的轩窗正对着琼山书院后面的高山,景色宜人。
祁丹朱看着窗外景致,不得不感叹,君行之住在这里,其实比住在丞相府自在多了。
魏丞相和魏沁雪自以为邀君行之住在相府是在报恩,却不知只是让君行之为难罢了。
君行之若得了魏丞相的恩惠,将来入朝为官,必定要为魏丞相所用,君行之不愿,便只能拒绝魏丞相之恩,盛情难却,他住在丞相府反不如住在这里来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