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给月亮
魏闵德继续道:“有了这个豁口之后,一切就好审了,孙知府知道罪证确凿之后,便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只能坦白从宽,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出来,争取从宽处理。”
祁丹朱不咸不淡地催促道:“捡重点说。”
魏闵德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在调查的过程当中,我们已经隐隐察觉到,此事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阻挠我们调查真相……”
魏闵德神色沉了沉,“只是我们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吴赤东。”
君行之怔了一下,“右翼将军吴赤东?”
“正是。”魏闵德双手揣在袖里,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原来两年前,吴赤东戍守边关的时候,由于失察,被敌军烧毁了粮仓,军粮一粒不剩,此乃大罪,必定影响仕途,他为了逃脱罪责,竟然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君行之沉眸,拧眉分析道:“被敌军烧毁粮仓的事,吴赤东也许能够隐瞒下来,但是如果军中一直无粮,将士们没有粮食可吃,此事还是会被发现,所以他要想办法弄来一批粮食,以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粮仓补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此事彻底隐瞒下来。”
君行之顿了顿,沉吟道:“可是他不能大肆声张收粮的事,边关需要的粮草储备不在少数,他想要补上这个窟窿,需要很多粮食,这不是简简单单四处收粮就能弥补上的。”
“对。”魏闵德赞赏的看着他,目光欣赏道:“如你所说,吴赤东既不能大张旗鼓,又需要很多粮食,所以他将主意打到了沂临县的粮仓上,沂临县距离边关不远,运粮方便,而且还是产粮大县,每年储存的粮食都十分丰盛,正是适合补上粮仓的大窟窿。”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自顾自地说下去,“吴赤东和孙知府沆瀣一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沂临县粮仓里的粮食运到了边关,将粮仓里的粮食都换成了稻草,用麻袋装着,掩人耳目。”
“如果按照沂临县往年的收成,粮仓里缺少的那些粮食,本来不出三年就可以补上,说不定此事真能瞒天过海。”魏闵德摇头笑了一下,“也许是上天有眼,这件事注定被揭发,今年沂临县的粮田忽然招了蝗虫,粮食颗粒无收,闹起了饥荒,到了不得不开仓放粮的地步,事情才这样一点点被揭发。”
君行之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嗯。”魏闵德笑道:“恶人自有天收。”
祁丹朱勾唇笑了一下,“沂临县的案子可不是靠天收的,相比起等天命,丹朱更相信事在人为,水滴石穿。”
魏闵德抬眸,含笑对祁丹朱点了点头,“殿下说得对,人心所向,终可昭雪。”
他转头看向眉心深锁的君行之,含笑拍了拍君行之的肩膀,道:“不必愤世嫉俗,正是因为这世上有人颠倒黑白,才需要有人去拨乱反正。”
他手指着天道:“待拨乱反正的人多了,这天便亮了。”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祁丹朱抬头看向雨后初霁的天空,阳光透过浓云照出光亮来,一抹彩霞映在天边。
君行之拱手道:“学生受教。”
魏闵德笑了笑,对祁丹朱恭敬道:“殿下,臣幸不辱命,沂临县案子的真相,臣已禀明圣上,处置结果应该不日就会下来。”
祁丹朱闻言笑了一声:“与我何干?魏相,是你女儿当众承诺你会查明此事的,我既没有那份善心,也不喜欢邀功,如今你能将此案查出结论,该去告诉她才对。”
“是是是。”魏闵德含笑应下。
祁丹朱在原地走了两步,沾了泥泞的绣花鞋在光洁的地面上,踩出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绕着鬓边的乌发,目光打量着魏闵德。
她看了片刻,忽然皱眉,一副了然的模样道:“你不会是来跟我讨赏的吧?我告诉你,本公主虽然有钱,但是此事与我无关,我才不愿意掏钱给你,更不愿意去管那些平民百姓的事,你若要讨赏赐,跟父皇讨去!”
魏闵德无奈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臣只是听闻沂临县百姓状告知府那日公主也在场,所以以为公主会好奇此事,便想说给公主听听,让公主解个闷,绝没有讨赏的意思。”
祁丹朱唇角一弯,“此案确实挺有意思,不但案中有案,过程还险象环生,转折跌宕起伏,无聊的时候听来足以解闷,只是……”
她拉长音调,嫌弃地看了魏闵德一眼,“只是你说的太过无趣,一点也不够生动,还没有话本里的故事有趣。”
第37章 拜师礼礼成
魏闵德好脾气的附和道:“是臣无能。”
祁丹朱眼睛转了转, 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道:“本公主要与民同乐!明日就找几位说书先生,将此案查明真相的过程好好编写一番, 然后让他们绘声绘色地讲给百姓听, 他们描述出来的故事,必定比你说的有趣。”
魏闵德笑了一下, 拱手道:“殿下此言有理。”
祁丹朱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嫌弃, 摆了摆手道:“本公主最讨厌无趣的人,魏相快回去忙吧。”
祁丹朱就差把‘我嫌你烦’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魏闵德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嫌弃,不由摸了一下鼻子。
君行之拱手,给了他一个台阶道:“大人, 我送您去乘轿。”
魏闵德可算找到了台阶, 看着君行之赞赏的点了点头,低头对祁丹朱行了一礼, “殿下, 那微臣便告退了。”
祁丹朱淡淡应了一声,魏闵德讪讪后退,由君行之将他引到了轿子旁。
魏闵德坐进轿里之前, 看着君行之道:“行之, 我听闻公主想让你拜姜太傅为师,姜太傅文采出众, 人品贵重,是良师之选,你若真的能拜他为师,当好好珍惜。”
“是,学生明白。”君行之垂眉敛目。
“你与公主……”魏闵德欲言又止, 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你行事应心里有数,好自为之,不要耽误前程。”
“是,大人。”君行之再次恭敬应道,没有多说什么。
魏闵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弯身进了轿子。
祁丹朱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倏然想起魏闵德是魏沁雪的爹,不由不满地皱起眉头。
魏闵德不会还想将君行之拐回相府吧?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君行之的一举一动,就怕魏闵德会在她眼皮底下将人抢走了。
直到魏闵德乘轿离开,君行之回到她面前,她还是一副眉头紧蹙的模样,就像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小狮子。
祁丹朱看着君行之,挑了挑眉问:“魏相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魏大人随意叮嘱了几句。”
祁丹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走远的官轿,摸着下巴道:“你说是不是魏沁雪故意让魏相来我面前炫耀的?”
君行之抿唇,沉思道:“应该不会,今天丞相来太傅府确实有事,应该是碰巧遇上的。”
祁丹朱转身往太傅府里走,不满道:“魏沁雪上次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会请求魏相查明此案,没想到还真让魏相调查出了结果。”
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此事案中有案,牵连到粮草大案,事关边关安危,父皇必定重视,魏相这次既赚了名声,又彰显了本事,父皇必定重重有赏,说不定还会赏赐魏沁雪,她运气当真是好。”
君行之声音温和道:“不管是谁来做这件事,只要能查明真相,给百姓申冤做主,结果总是好的。”
祁丹朱不情不愿地哼哼唧唧了一声,仍是不满,红唇轻压,步子走的踢踢踏踏。
君行之从侧面看去,能看到她微微鼓起的脸颊,看起来气嘟嘟的。
君行之弯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姜仁扈正坐在桌前吃早饭,祁丹朱从外面大刀阔斧地走进来,一点也不见外地在桌前坐下。
她看着盘子里白生生的包子,忍不住食指大动,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吃的有些急,一点公主的威仪也没有。
君行之走过来,叮嘱道:“慢点吃。”
祁丹朱胡乱点了点头,速度却一点也没有慢,口齿不清地问姜仁扈,“老头,包子是韭菜虾仁馅的?”
“你不都吃进嘴里了吗?还问!”姜仁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祁丹朱笑眯眯地继续咬着包子,“我吃太快,没尝出具体是什么馅。”
姜仁扈嫌弃地哼了一声:“吃没吃相。”
他垂目看了一眼祁丹朱翘着的腿,又哼了一声:“坐没坐相。”
祁丹朱三两口将一个包子吃下去,才道:“老头,食不言寝不语,你这读圣贤书的文人,该好好听听孔老先生的教导。”
姜仁扈胡子颤了颤,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没好气地端起粥碗喝了起来。
祁丹朱弯唇一笑,赶紧回头朝君行之招了招手,“快过来吃饭,老头桌上摆着这么多饭菜,分明是带了我们的份。”
“我没有。”姜仁扈反驳,被戳中了心思,面色有些窘迫。
祁丹朱递给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善解人意道:“老人家别不好意思,还是坦诚的老头更可爱。”
姜仁扈:“……”有这口齿伶俐的臭丫头在,君行之这徒弟再好,他也坚决不能收!
姜仁扈被堵得说不出,君行之在桌边坐下,三个人围桌而坐,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早饭,气氛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用过早饭,他们回到屋内,姜仁扈在席居上坐下来,饮了一口茶问:“昙花呢?”
他掀了掀眼皮,看着他们二人空空如也的双手,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容。
祁丹朱和君行之在他对面落座,微微抿着唇,都没有说话。
姜仁扈哼笑一声,心情极好地道:“君公子一表人才,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不过可惜,既然昙花未开,便说明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说话要算话,公主殿下也莫要强求了,我这府中的清茶不错,你们多喝点,以后闲着没事也可以过来坐坐,至于收徒的事,就只能作罢……”
“谁说昙花没有开?”祁丹朱打断他的侃侃而谈,抬头志得意满地笑了一下,“昙花开了!”
“开了?”姜仁扈一愣。
祁丹朱眉眼明亮道:“不但开了,漫山遍野的昙花还全开了。”
姜仁扈笑容僵在脸上,他迟疑地看着祁丹朱,又左右看了一圈,见他们确实没有拿昙花回来,才再次放下心。
他撇了撇茶杯里的茶叶道:“殿下莫要哄骗老夫,若是昙花开了,你们所摘的昙花现在何处?”
祁丹朱声音一滞,两手空空,答不上来。
姜仁扈轻笑一声,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胡子,“既无拜师礼,不管那檀香山上的昙花有没有开放,这徒弟我都不能收。”
君行之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画轴,双手递上道:“大人,这是学生的拜师礼。”
姜仁扈摸胡子的动作顿住,他打量了君行之两眼,笑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君行之要用什么代替昙花做拜师礼,笑着接过画轴,一点一点将画轴展开。
待画轴全部展开,一幅绚烂的昙花图跃然纸上,他看到画中漫天遍野的昙花,倏然一愣,动作顿住。
他面上得逞的笑容淡去,画轴上熟悉的画面让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半晌都没有动弹。
君行之眉宇清冷,声音恭敬道:“这是学生今日清晨在檀香山上所见的昙花盛开之景,送给先生做拜师礼。”
祁丹朱在旁边解释道:“是因为我觉得昙花绽放一次不易,不舍得将其摘下,君公子才没有将盛开的昙花带回来。”
“君公子说拜师礼重在心意,而不在物,所以特地在旭日初升时,将檀香山上的美景画下来送给你,昨夜昙花已开,说明你们有师徒缘分。”
“老头,你若真想看檀香山上的昙花,我可派人用轿辇将你抬上去,刚才下山的时候路滑,是君公子将我背下来的,这说明山中可背人而行,就算轿辇不能将你抬上去,找位高猛大汉也能将你背上去。”
姜仁扈依旧沉默不语,他看着画轴,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他的手指眷恋的从画中昙花上轻轻抚过,低垂着头,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神色。
祁丹朱一口气说完,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她担心姜仁扈依旧找借口推脱,放下茶杯后还欲再说,没想到姜仁扈动了动,他抬起手将画轴一点点收了起来,放进了旁边的锦盒里。
祁丹朱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收下画轴,不由眼前一亮,抬起头,目光期待地看向他。
姜仁扈抬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君行之一会儿,沉声道:“你这徒弟,老夫收了。”
祁丹朱眨了眨眼睛,雀跃地欢呼一声,转头惊喜地看向君行之。
君行之面色如常,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
祁丹朱眉开眼笑,胳膊撑在桌子上,含笑问:“老头,你为何突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