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 第34章

作者:说给月亮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城北的瑞水茶馆最近生意兴隆,许多人慕名前来,都是为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祁丹朱捧着茶盏坐在二楼,垂目看着台下,听得津津有味,眉眼含笑。

  君行之坐在她身侧,面色微微有些沉重,静静地倾听着。

  “魏相雷厉风行,连夜严加拷问,李尚书从旁协助,二人齐心,明察秋毫!”

  “好!”众人轰然鼓掌。

  “他们没有给犯人逃脱的机会,更没有给幕后主使杀人灭口的机会,三堂会审,日以继夜,滔天大案终于露出冰山一角,得以沉冤昭雪……”

  祁丹朱手托着腮,听得兴致勃勃,转头发现君行之沉着脸,喝了一口温茶问:“先生,此案已经查明真相,得以昭雪,罪人伏法,百姓鸣冤,如此结果甚好,先生为何还愁眉不展,似乎仍旧有所烦忧?”

  君行之抬眸,语气担忧道:“此案虽然已经查明真相,但沂临县的百姓恐怕还要受苦。”

  “此话怎讲?”

  “蝗虫过后,往往就是旱灾,沂临县本是产粮盛地,百姓靠庄稼为生,很少有其他谋生的门路,如今粮食缺损严重,明年如果再无收成,沂临县的百姓这几年恐怕日子都不会好过。”

  祁丹朱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低声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明年真遇到旱灾,父皇应该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的粮仓调粮食过去,设法解决,只要百姓们能保住性命,捱过这几年,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嗯。”君行之浅笑了一下,眉目渐渐舒展,“朝廷官员众多,其中不乏能人异士,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解决,只要再没有吴赤东为首的这□□官污吏,百姓自有生路。”

  祁丹朱含笑点了点头,随手将桌上瓷瓶里的白色菊花拿在手里把玩,“解决眼前的难关最要紧,就像这人生一样,总要一个个难关闯过去,不能因为只要还有下一个难关,就对眼前的难关胆怯了。”

  君行之看着她手里的白菊,不自觉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的昙花,轻笑了一下。

  他抬头望着祁丹朱清丽的眉眼,回忆起阿大他们对她感恩跪拜的模样,眸色不由暗了暗,心思百转千回,欲言又止地看着祁丹朱。

  这几天他心中一直有诸多疑问,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祁丹朱察觉到他的神色,晃着手里的白菊问:“先生怎么了?”

  君行之迟疑张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了一句:“我听说你将沈家公子打了?”

  这件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不是什么秘密。

  祁丹朱闻言不以为意地点头,皱眉道:“先生也觉得我做的不对,想要训斥我吗?”

  君行之摇头,“你既然打他,必然是事出有因,想来是他惹你不快了。”

  他想起那日茶竂里百姓所言,便觉如梗在喉,但他笃定地知道,祁丹朱不会随便打骂他人,其中必有缘由。

  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心已经不问缘由地偏向了祁丹朱,祁丹朱却察觉到了,她满意地弯了弯唇,甜声道:“先生不愧是我先生。”

  君行之虽然是名书生,却一点也不迂腐,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规矩而训斥她。

  很多事,她不解释,君行之也会明白。

第42章 吴赤东伏法

  祁丹朱道:“我打沈厚, 确实是因为他该打,他以前曾经在父皇面前说要娶我,现在却在外面先养了外室, 着实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君行之的心不知为何沉了沉, 他抿了一下干涩的唇,问:“你是为了此事打他?”

  “也不全是。”祁丹朱端起茶盏, 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道:“他这个人心术不正, 你在琼山书院被恶意排挤的事,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

  君行之一愣,没想到琼山书院的事还跟沈厚有关,诧异道:“是他?”

  “嗯。”祁丹朱放下茶盏,解释道:“孙文显早就招了, 是沈厚在背后指使他那么做的, 说起来此事还是我给你惹了麻烦,如果不是因为我, 沈厚也不会记恨于你。”

  “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只是这些天一直忙着你拜师的事,没有时间去找他,如今正巧知道了他有外室的事, 一切水到渠成。”

  祁丹朱勾唇笑了一下,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不打他, 我就不是祁丹朱了。”

  君行之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讶然看着祁丹朱,“你故意找沈厚麻烦,是为了找借口给我出气?”

  祁丹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移开目光, 道:“我就是看不惯沈厚在背后耍阴招欺负你。”

  其实无论是谁,用什么手段欺负君行之,她都是看不惯的。

  她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将君行之当做了自己人,容不得旁人欺负。

  君行之刚才沉下去的心又浮了上来,他分不清是何种滋味,只知道看着祁丹朱微红的脸颊,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旁人可会为难你?”他想了想,担心问道。

  沈厚是左翼将军的儿子,他担心锦帝和沈关山会为难祁丹朱。

  祁丹朱垂眸浅笑,低声道:“不会。”

  说书先生说到精彩部分,楼下传来轰鸣的掌声,祁丹朱将目光移回去,继续兴致勃勃地听着。

  说书先生站在台上,口若悬河,声音洪亮。

  “吴赤东丧尽天良!为一己之私害得沂临县饿殍遍野,三名百姓不畏艰险来到京城告状,机智果敢,幸亏遇到了魏小姐,魏小姐人善心美,如观音大士一样,救他们于水火,实乃菩萨心肠……”

  祁丹朱听到此处,忍不住轻哼一声,撇嘴嘟囔道:“我才没让说书先生夸奖魏沁雪,他们这是自己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必须扣钱!”

  君行之弯唇,“嗯,丹朱也人美心善,该一起夸才对。”

  祁丹朱眼睛一亮,像捡到宝一样看着君行之,霎时不在乎说书先生怎么夸魏沁雪了,连嘴里的茶都变得特别香。

  反正她有先生夸,这就够了。

  君行之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忽而试探问道:“你既然不想让魏小姐美名远播,为何还要让说书先生到处讲述此案?”

  祁丹朱如此做法,只会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了解此案经过,也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魏沁雪站出来帮沂临县百姓的事,自此事后,魏沁雪的心善之名恐怕要彻底传播出去了。

  明明是她在背后帮了沂临县的百姓,她为何不说?

  君行之心里忍不住疑惑,但是知道祁丹朱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所以没有直接言明。

  祁丹朱低头笑了一下,满不在乎道:“这么精彩纷呈的故事,当然要与百姓同乐,至于魏沁雪……只要先生不夸她,即使有一万个人夸她,我也无所谓。”

  君行之故意逗道:“如果我也夸她呢?”

  祁丹朱眉毛一竖,蛮不讲理起来,“先生不许夸。”

  君行之低头喝了一口茶,忍不住摇头轻笑。

  两人正说笑着,楼下倏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人群涌来,百姓们聚集在道路两旁,不知道在眺望些什么,茶楼里的人也沸腾起来,纷纷往窗边走。

  祁丹朱和君行之疑惑地对视一眼,站起来走到屋外檐下,凭栏望去。

  一辆囚车缓缓驶来,吴赤东身穿囚服,一身狼狈地关在囚车里,他低垂着头,头发垂在两侧,遮住了黑黝黝的脸。

  他正被押送出京,如今沂临县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锦帝判他及其家人发配苦寒之地,终身不得回京,至于其他同伙,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都已经处理完了。

  “是大恶人吴赤东!”

  “他鱼肉百姓,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百姓安危,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

  “打他!打他!他罪有应得!”

  ……

  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百姓们纷纷怒从心起,拿起手边的东西掷向吴赤东,怒骂声不迭,整条街上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一时间人声鼎沸。

  最近瑞水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每天都在讲吴赤东的恶行,将沂临县案描述得绘声绘色,这件案子的经过和吴赤东的罪行,百姓们早就如数家珍。

  现在百姓们看到吴赤东本人,不由深恶痛绝,见他恶有恶报,也忍不住唾骂,就连茶楼里的宾客们也气愤难当,对着楼下的方向骂声不绝。

  祁丹朱和君行之垂目望去。

  吴赤东如丧家犬一样抱着头,高大的身躯缩在牢车里,头发乱糟糟的如杂草,头顶挂着百姓扔的菜叶,满脸胡茬,身上脏污,再也不见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用力挡着脸,尽力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这条街上多得是以前见过他风光的人,他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实在是没有脸见人。

  他从缝隙里微微抬头望去,街道上的百姓满眼都是厌恶。

  以前他在这京城里盛气凌人,从不将普通百姓看在眼里,对这些人说打即骂,横行霸道,一直无人敢招惹他。

  如今他最落魄、最难看的样子都被这群人看到了,这不只是颜面扫地,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不但成了阶下囚,还会如此臭名昭彰,被万人所唾弃,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百倍,是如凌迟一般的漫长折磨。

  君行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摇了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

  祁丹朱垂眸看着狼狈不堪的吴赤东,眼神淡漠,红唇轻启:“视人命如草芥者,终成草芥。”

  君行之一愣,抬头看她。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既然做了恶事,总要付出代价。”祁丹朱抬头仰望着天上的和煦日光,声音不辩喜怒道:“天理昭彰,善恶分明,只有如此,光明方能破开黑沉云雾,照亮每一处角落。”

  她垂眸看向狼狈不堪的吴赤东,低声道:“不止是这人世间,光亮还要照进无尽的深渊,只有那样,在深渊里嘶吼的亡魂才能得以安息。”

  祁丹朱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冰碴,透入人心。

  君行之微微怔然,开口道:“吴赤东罪有应得,沂临县的亡魂若泉下有知,知道他已伏法,应该可以安心了。”

  祁丹朱勾唇笑了笑,眸色清冷如冰水,手指微微一松,手里一直把玩的白菊缓缓坠落,顺势而下,正好落在了吴赤东的面前。

  牢车里被百姓扔满了菜叶、脏鞋、臭鸡蛋等物,只有这朵白菊与众不同的立在那里。

  它洁白无瑕,如此显眼,如此美丽。

  可惜却寓意不详。

  君行之目光随着白菊坠落,瞳孔微缩,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祁丹朱。

  祁丹朱神色莫测地站在那里,垂着眸子,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那笑极冷极艳,一闪而过,笑意却未达眼底。

  君行之轻轻眨了下眼睛,那抹笑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再看时,祁丹朱只是单纯无害地站在那里,笑容明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吴赤东盯着面前的白菊看了须臾,倏尔面色可怖地抓紧牢笼的栏杆,猛地抬头看向二楼,目光阴测测地在二楼巡视一圈,最后落在祁丹朱的身上,眼神怨毒,目眦欲裂。

  祁丹朱静静回望他,目光平静,唇角带笑,黑白分明的桃花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君行之察觉到吴赤东恶毒的目光,不由拧眉,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祁丹朱面前,将吴赤东犹如蛇蝎的目光阻拦在外。

  吴赤东看着祁丹朱的方向,不断用拳头砸着牢车的栅栏,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状若疯狂。

  君行之沉眸看着他,直到牢车越走越远,再也不见了他的身影,君行之才收回目光。

  祁丹朱声音平静地从身后传来,没有起伏道:“先生,吴赤东本罪该万死,但父皇念在他有从龙之功,所以免他死罪,只判了流放,你说公平吗?”

  君行之回头看她,斟酌道:“功过不相抵,但陛下宽厚,这些曾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臣子,对陛下而言总是不同的,难免会宽容几分。”

  锦帝当初在乱世领兵夺皇位,之所以能黄袍加身,少不了这些大臣们的扶持,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宽待当年一起作战的功臣们,这一点一直为人们所称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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