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曲有银票
这样想着,姜洵便理由气壮地咳嗽了一声。
果然,就咳这么一声,那人立马转身向榻旁走来:“夫君怎地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姜洵本想顺势认下的,该是心虚使然,那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饿了。”
他说饿,曲锦萱自然立马安排吃食。
没多一会儿,吃食便被下人捧了上来。
看见曲锦萱手里端着碗白粥时,姜洵的脸都绿了。他撇开脸:“我不想喝粥。”
曲锦萱还当他是嫌白粥味道淡,便提议道:“那我给夫君剥个鸡蛋罢,大夫说可以用些酱油,蘸着就粥慢慢吃?”
姜洵面色转黑。
曲锦萱见了,为难道:“大夫方才叮嘱过了,饮食要清淡的……”
清淡,也不是这么个清淡法。
姜洵沉着气息想了想:“你不是会做菜么?拌几碟素菜,我总可以吃?”
曲锦萱忧心不已:“可夫君不是饿了么?要不、要不先吃两口垫补一下?”
这回,姜洵甚至用手把那白粥给推远了些,答了句:“尚能忍受。”
这下,曲锦萱是真能瞧出他对这白粥的抗拒了。是以,她也不再坚持,搁了碗,在去厨下前还问他:“夫君要再躺一会儿么?”
“无妨,我就这样坐着,你去忙罢。”
曲锦萱一出了房门,姜洵便唤了杜盛和孙程上前询问备细。
他先是责问道:“谁让你们给奉京去信的?”
杜盛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爷当时情形有些危急,我二人粗手笨脚的,又不敢让其它人来照顾爷,只能写信像嬷嬷求助了。”
说起伤势,游渺起先那一簪,若非姜洵戴着那块无事牌,极有可能会扎进他的心脏,而另一支簪,却又正好擦着了他的脾脏,才致命他昏迷这好些时日。
“还有这几日着实混乱,汪夫人查出真相,知道她那小儿子是被那游氏女给推入井中的,当下便疯魔了,说要与汪大人同归于尽,便把两处咱们没搜着的赃物、和帐本子地址给爆出来了……加上赈灾建堤之事,季大人、尹大人与小戚大人有些忙不过来,我与孙程也得搭把手,要不是夫人来了,这两日我们都分身乏术的。”杜盛补充道。
姜洵沉吟道:“汪同僖如何了?”
孙程道:“证据送去奉京,御史台都惊动了。这回,除非是豁了官不要,不然,纵是他那岳丈、还有汪夫人那位舅公,谁也不敢保他。”
“他人呢?”
“已被收监了,就等刑部的人来押送。”
姜洵再问:“高心慈呢?”
杜盛抢答道:“被百姓给推进莒河了。”他瞠目又咬牙:“真是一对贼母女,为了自己的利益到处害人性命。那高心慈落水前,脸都被汪夫人扇成猪头了。”
姜洵看了眼杜盛这同声共气的样,提醒他:“其它的呢?”
杜盛这才想起来,连忙回禀道:“查清楚了,那对贼母女,该是新午圣使,就是宫里那个招摇撞骗的方士的妻女。”
姜洵思忖半晌,忽然开口道:“若是汪大人在得知高心慈母女,与那新午圣使的真实关系后,又听闻我先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诈他,手中并未得到些分毫证据。能将他收监,全然得幸于汪夫人那几句话……汪大人多少会有些反应罢?比如,除了唾骂新午圣使外,兴许,还会攀咬姚都督一口?”
杜盛心神一震,立马领命道:“属下明白,这便去办!”
姜洵颔首,又对孙程嘱咐了几件事后,恰好曲锦萱领着桑晴,把餐食给端来了。
姜洵挥退孙程,调整了下坐姿,准备接受服侍。可在看到曲锦萱端来的碗中食后,他拉下了脸:“怎么又是粥?”
曲锦萱声音柔和:“我用了山药和排骨熬的,排骨是腌制过的,还加了些胡萝卜丁,不像白粥味道那样寡淡的。”她小心翼翼地:“夫君先尝一口,可好?”
这样哄孩童般的语气,姜洵极为不喜,可见她眉间满是企盼,还是臭着脸默许了。
见他终于肯吃东西了,曲锦萱心喜不已。她试探道:“我喂夫君?”
“我伤的是腹部,不是手。”
说完,姜洵接过那碗勺,几口便把一碗粥给喝完了。
“夫君,好吃吗?”这样的问话,显然是有着期待的。
姜洵拭过嘴,把巾帕递回给她,回了声:“尚可。”
见她小脸有些憔悴,气色也欠佳,姜洵难得关怀了句:“你这两日都没合眼?”
“有眯过一会儿的。”曲锦萱小声答道。
姜洵看她。
小脸蜡黄、鼻尖透红,因为哭过的缘故,一双雪眸中倒是碧空如洗,可那疲色,却也浮露得分外明显。
姜洵眉心微紧:“去歇息罢,不用守着我。”
曲锦萱低声应过,可她收了碗,却仍是往厨间去。
姜洵唤住她:“不是让你去歇息?”
“我去瞧瞧夫君的药煎得怎么样了。”曲锦萱面色微赧:“还有个汤在炉上煨着,要守着火,大夫说将补的汤是可以喝些的。”
姜洵:“让下人看着就好了。”他想了想,把自己往里挪了挪,又道:“过来歇息。”
曲锦萱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去厢房歇就好了,夫君受了伤,不方便。”
姜洵眉头死拧,方想说些什么,就听孙程来报:“主子,尹大人与戚大人来了。”
通禀过后,尹泓通、戚蒙昭相继入内。
曲锦萱与他们各自见过礼,便仍往厨间去了。
“姜大人好福气,令正这几日衣不解带地伺候,对姜大人真真关怀备至,有多上心,下官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尹泓通说着这些客套话,而姜洵的心神,却被牵引开了。
他敏锐地发现,那戚蒙昭自踏进这内室后,耳际便泛着可疑的红,一双眼不怎么敢正视曲锦萱,可眼角那余光,却又分明在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跑。甚至在唤姜夫人三个字时,舌头都有些打结。
姜洵一时气涌心头,腹部又开始抽疼。
……
待几人走后,曲锦萱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时,所见到的,便是眸光微凝、周身寒津津的姜洵。
她心里有些发怵:“夫君?”
姜洵不说话,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走近,接过漆盘上的药。
曲锦萱一个烫字才出到舌尖,就见他吹了几口气,便面不改色地,分几回便喝完了。
瞠目结舌间,曲锦萱又听他出声唤自己过去歇息。她摇头,仍是坚持说不方便:“夫君受着伤,若是我睡姿不正,挨碰到夫君伤口就不好了……我还是去厢房罢。”
姜洵满脸阴气:“过来,别让我再多说。”
曲锦萱慢速地眨了眨眼,到底还是妥协了些,她缓声道:“夫君若怕有事寻不到我,那我在那小榻上歇着也可以的。”
姜洵恨得牙痒痒,这才发现,她原来也有这样固执的一面。
下人搬来屏风,在软榻上铺了被褥,曲锦萱便当真除了鞋,窝进了那软榻休憩。
应是倦极,没一会儿,她的呼吸便变得平稳悠长了,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姜洵心里气极。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屏风后的人影,陡然生起揭被下榻、把人给抱过来的冲动。可方一用力撑起身子,腹部便有痛感骤袭。
发了一会儿冷汗后,耳边听着那细小的鼻鼾声,姜洵竟也就那样靠坐着,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姜洵的目光,立刻扫向那扇屏风。
被褥平整,原本躺在上面的人不知去了哪儿。
他张目支耳,四下寻人不见,却透过窗纸,隐隐约约地,看见她在院中与人说话。
看身形,是个男子。
泼天的火气直冲脑门,姜洵当即捂着伤口,重重咳了两声。
院外,曲锦萱闻声而来,几乎是飞奔进来的:“夫君,怎么了?可是伤口不适了么?”
在她身后,方才与她在院中说话的人,也一并跟来了。
是季岫。
姜洵的心神先是松了松,可他旋即又想起,这季岫,可是年过四十也未曾娶妻的。
姜洵绷紧了脸,这回,真真被自己的猜想给激得生咳了一阵,直把曲锦萱给吓得花容失色。她眼花闪动:“夫君,是伤口又严重了么?我让人唤大夫来。”
说着,她真要转头去吩咐人。
姜洵边咳边捉住曲锦萱的手,勉力顺了顺呼吸,才道:“……无妨,只是方才吸气的劲猛了些。”
被喂了一盏茶后,姜洵看向季岫:“季大人可是有事,要寻姜某人?”
季岫道:“听闻姜大人醒了,下官特意来探看,顺便……也有话要与姜大人说。”
“我去厨间瞧瞧汤。”曲锦萱帮姜洵掖了掖被角后,很乖觉地退了出去。
“季大人请坐。”姜洵给季岫看了座。
季岫依言坐下了,才想开口,却听姜洵先自己一步,抛了个问题过来:“季大人……与内子相熟?”
季岫并未意识到姜洵说到相熟这个词时,咬字有些紧,他当真认真思索了下:“尊夫人,确是有些眼熟……”
姜洵见他说话间神色微晃,声音立时愈加暗沉下来:“内子自小在奉京长大,府宅闺秀,来这宁源,当是她头回出京,不知……怎会令季大人眼熟?”
气压骤低,季岫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有些歧义,且未表述完整,连忙解释道:“是尊夫人与在下一位旧识有些相似,是以方才,便多与尊夫人搭了几句话,还请姜大人莫怪……”
姜洵眉梢轻挑,见他语意恳诚,便松了些面色。
“下官今日来此,除了探看姜大人外,再有,便是想替宁源百姓向姜大人道声谢,多谢姜大人拯溺扶危、为民除害。”
“季大人客气,若无三位大人全力佐助,事亦难成,这功劳,姜某人不敢独领。”
“非是姜大人胸出智珠,那数千村民……危矣。”
二人坐下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都还在来回说着这些客套话。
季岫去看姜洵,见他目光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对自己来的意图漠不关心似的。
顺着姜洵的目光,季岫见到倒座房的厨间,有个纤细的身影在忙活。而这位姜大人的眼神,则几乎,是跟着她的身影在移动。
那女子微微弯着腰,一手提着煲盖,一手拿着把小勺,看起来是在试味。
忽然,她像被烫了似的,上半身猛地往后缩了缩,接着,她把煲盖放回,用手在自己脸旁扇着冷风,试图驱逐那阵烫意。而在她对面的丫鬟,像是说了句什么取笑的话,惹得她发了嗔怒,微微顿足。
这样妙盈盈的、娇娇俏俏的身影,愈加与他脑海中的某些场景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