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曲有银票
被这样明目张胆的无视,曲敦气得牙痒痒:“莫以为你怀了个金贵的胎,这位置就稳了。你可知,这回要不能一举得子,日后那妾室都能爬到你头上去撒野!届时女婿挣了功绩,回来后加官进爵,就算他不主动纳妾,也会有人给他送妾的。等后院女子多了,你这正妻之位,可就空剩个名头了!”
见曲锦萱眉目都不动,曲敦急得干脆威胁起来:“丑话说在前头,我可告诉你,你这胎若不是个儿子,若你没能为女婿添个男丁,到时候女婿说不定会动起休妻之心。你此时蛮板,不听为父好言相劝,日后当真被休作了弃妇,可别怪为父不肯接收你!”
曲锦萱眸子寂寂:“多谢爹爹告诫。若当真有那一日,女儿会自寻去处的。”
曲敦气急败坏,脸色黑如锅灰:“好得很啊,你这个不孝女,果然是翅膀硬了,不但敢对你嫡母不敬,还敢再四顶撞你爹了!”
这会儿,听到曲敦一而再再而三提升语调,徐嬷嬷终是忍不住出面了。
她眉语目笑地走了过来:“曲大人,这是怎地了?我们夫人怀着胎呢,可禁不起您这样大声的。公子走前再三嘱咐老奴,定要好生看护着夫人,万不可让人欺了去。况且,若老奴方才没有听错,曲大人也向我们公子表过意,要好生照拂我们夫人?”
知晓徐嬷嬷掌理着章王府的中馈,地位不比一般的管家婆子,因而,曲敦也是客客气气地回了个笑:“老夫只是方才嘱她两句,一时着急,这说话的动静便大些……”他正色道:“父女间哪能生什么龃龉,这位嬷嬷把事情想严重了。”
“那委实对不住了。是老奴一时护主心切,冒犯了曲大人,还望曲大人莫要在意。”诚意十足地道过歉后,徐嬷嬷又笑道:“曲大人生就一幅慈父模样,老奴便知,方才啊,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知道相脉的事这回是成不了了, 曲敦只能装模作样地,对曲锦萱嘱了几句关心身子之类的话,便带着满肚子的气走了。
徐嬷嬷怎会看不透曲敦皮下的虚伪,只碍于对方身份,她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温声道:“夫人,早些回府罢,这风又起了,指不定晚些还要下雨的。”
曲锦萱点点头,微笑道:“谢谢嬷嬷。”
徐嬷嬷亲自把曲锦萱送上马车,给她撩下车帘后,又叮咛车夫:“走罢,慢着些打马。”
马夫忙不迭应了。
缰绳一扯,马儿便迈开了蹄。
马车方动,便拂起了一阵风。
夏末的风息,已沾染了些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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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漏似被催赶着,待把那季秋一过,便是冬了。而转眼间,日子便蹿到了岁尾。
国丧尚在,仍是天下缟素,这年的春节,自然比往年要少了许多年味。
不用张罗,也就少了采办之人,兼之冻云低垂,天幕灰塌塌的,路上更是行人寥寥。
这日,曲锦萱方从城郊回府不久,便收到了一封拜帖。
第50章 来访 必践行当年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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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章王府的正堂中,坐着个敝巾旧服,身形清瘦的客人。
当见曲锦萱被桑晴扶着, 到了正厅前时, 那位客人先是看着曲锦萱高高隆起的孕肚愣了下,接着, 他立时弹坐起身, 带着满脸愧色连连告罪:“是季某思虑不周,搅扰姜夫人了。”
曲锦萱自然笑道:“无妨的,季大人无需如此。”
虽是这么说,但季岫很是殷忧且懊丧,这时方知, 自己有多唐突。
盖因在宁源时, 曲锦萱怀有身孕这事,是外人所皆不知的, 而季岫甫一到奉京, 有了落下之处后,便有些心急过头,只想着要来章王府拜访, 问问自己记惦许久的事, 哪曾想……
看出季岫的局促不安,曲锦萱出声宽慰道:“季大人莫要担忧, 我还有一个多月才临产,大夫说了,让我莫要天天坐着,适当走动走动,反而是好的。”
曲锦萱再三宽慰过, 季岫只好将愧意收在心中。定了定神后,季岫开口道:“季某人今日厚着脸皮前来拜访,便是想向姜夫人问——”
曲锦萱笑着打断道:“季大人的来意,我已知晓了。只想问季大人一句,若寻得那位旧人,季大人待如何做?”
季岫凝起双眸,神色无比郑重:“季某,必践行当年之诺。”
闻言,曲锦萱心念一动。
她知晓那诺言是什么。
每每去那别庄,曲锦萱都能看到那香囊就在自己生母的手边,显然,是常被拿出来摩挲追忆的。因而,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过几回,便从苏氏的追忆中,知了二人间的那段过往。
说起来,是个略有些沉重的过往。
季岫自幼便失怙失恃,后得了曲锦萱那位外祖母郭氏的资助,在泽阳当地的一间书院中进学。因感念郭氏的善举,每逢书院休沐,他都会主动去铺中帮忙。
从小小童生到功名在身的秀才郎,无论是在柜房拔算盘珠子理帐,还是做搬抬的重使活计,季岫都争抢着做,从不言苦累。而身为女商贾的郭氏,本又是个格外开朗豁达的,从不将独女拘在深闺,因此苏氏也常去铺中,这一来二去,与彼时的季岫便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另样情愫来。
于郭氏来说,季岫这般踏实肯干又知恩图报的郎君,她自然也是相中了,愿意将自己女儿许过去的。甚至,郭氏还与这一对小儿女私下都透露过口风。
后来,季岫进京参加省试。临行前,曾郑重许诺过,待他取得功名,便回泽阳城迎娶苏氏。彼时将将及笄的苏氏,虽是因着羞怯而未做口头回应,但那香囊,已能将个中心思道个清明。
可恨的是命运无常,季岫方走没多久,郭氏突发急病,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而后,便有了黑心亲戚吃绝户,且欲将彼时已是孤女的苏氏卖入青楼。得人买下后,又被转赠给正好前去泽阳出公差的曲敦。
而官员富贾间送姬妾这样的赠予,向来是查无可查的,于季岫来说,苏氏的芳踪,便自是寻无可寻。
素来受命运捉弄的错过,最令闻者唏嘘饮叹。而季岫坚定守诺,年近四旬亦孤身未娶,更使曲锦萱为之动容。
只是,诚然于内心深处,她是想要自己生母能与昔日良人重逢,并得其护惜,可她到底不是当事人,还是得尊重生母的选择。
想了想,曲锦萱斟酌着措辞:“我信得过季大人的品行,可也不瞒季大人,我无法替那位长辈做决定,只能是尽力帮季大人争取个机会……稍后,我告知季大人一处茶寮,季大人届时去到那处,若她出现了,自然是愿意与季大人见上一面的,可若过了未时正还无人出现,季大人……便也不用多等了。”
季岫激动不已,立马起身,向曲锦萱揖手:“谢姜夫人。姜夫人今日之大恩,季某感念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季某定然报之!”
第51章 胎记 你得多多邀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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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戚府。
雅苑中,戚老天官正与程老侯爷对坐品茗。
搁置下手中茶盏,戚老天官慨叹道:“公子果然神勇, 打得那长畴连连败退, 想来开春便能胜了这场仗,班师回朝了!”
“那是自然, 公子才高智深、乃武乃文, 岂是长畴那些文礼不通的蛮子能与之相抗衡的?”程老侯爷对此深以为然,又转而问道:“上回与你说那名册,可准备好了?”
提起此事,戚老天官便笑着动了动手指:“此事,你府上女眷明明也能办, 你倒好, 非要将这事推给我是怎么个盘算?”
程老侯爷想也不想,便不耐地挥挥手, 神色一派了然地回道:“不提也罢。我府上的若知晓这事, 还用另集名册?定然巴不得把我那几个孙女、外孙女通通给送到宫里头去。”
戚老天官听了,便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不是最重身份的么?若论起来,你那位长孙女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若入宫为后, 身份匹配自是不消说,公子多年来又感念于你, 届时……不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么?”
岂料程老侯爷当即死皱起眉来:“休要胡诌。老夫岂是那等贪利图名之人?况匡扶公子复位,本就是我等职责,非为私利,又怎可以此为筹码胁迫公子选我府中女眷为后?那样的污浊之事,老夫才不稀得干。”
“知了, 你最是忠实之人。”戚老天官呵呵笑着摇了几下头,又顾虑道:“只眼下公子人还在开梁,你我便这般急吼吼地为他择那皇后人选,是否有些不妥?”
程老侯爷硬梆梆地答道:“无甚不妥的,只有在公子回来之前,便先将合适的人选挑将出来,届时直接交他定夺,才是对公子最好的。岂能如丁老鬼文老鬼那般纵着公子?”
“你指的,是这回宫里那事?”
“正是。这回,你可品出些什么来了?”
戚老天官并不糊涂,自然知程老侯爷指的是什么。只他沉吟着,还是先往上回之事去猜测道:“公子不是将那妓.子出身的妾室都带去开梁了么?瞧着,对那曲氏女也无甚特别的,上回在我府中,应当只是一时沉湎于女色,才那般游移难定?”
“当真只是沉湎于女色,对那曲氏女无甚特别之处,又为何硬要在出征前,将计划打乱?”程老侯爷的口吻冷了下去:“何必为公子开脱,那妾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尚不得而知,但那曲氏女生就是一幅祸水之姿,公子明显已被她所惑。”
“——为了给那曲氏女出气,公子便改变计划,看似是处理了苟延残喘的魏修贼子,实则他的本意,是为了那日于你府上发生的传言,蓄意为那曲氏女出气才对。”
“——文老鬼与丁老鬼也是,就不该纵着公子那般任性。魏言安竖子其人、连着整个傅氏,都该按咱们之前的计划,一举铲除才对。现下这样,岂不是给了他们养精蓄锐的时间?况这般,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公子此举,无异于给自己埋了个祸引。”
程老侯爷好一通直抒胸臆,显见是心气郁结。
戚老天官听罢,仔细品酌一番后,随之问道:“那依你所说,此事当如何解?”
程老侯爷冷嗤道:“魏言安那竖子有个姬妾,与那曲氏女是姐妹,她二人间这份血缘牵绊,日后会否为此生出何等事,可难说得很。再有,并非是老夫带有偏见,如曲敦那般汲汲营营之辈,你觉得他心中可会有何底线?那等趋私之人,若为名利,怕是父母妻女皆可抛。”
闻言,戚老天官陷入一阵语滞。
曲敦其人,得势时满脸红光,异常享受他人恭维,对那三分风光无比自得。落势之际,又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反反复复,风骨全无,确为人所不齿。
那厢,程老侯爷又开口道:“故那曲氏女的身份高低暂且不论,以上种种,于公子来说,也早晚是祸患。唯今之计,最好是在公子班师回朝之前,便将那皇后人选给定下来,届时再好生劝诫公子一番。国之君主,岂能耽于儿女情长?”
于居九五之位者来说,儿女情长,是负累,亦是威胁。
戚老天官略定了下,度忖道:“既如此,那便走罢,那名册在老夫书房。”
片刻之后,两位老臣便到了地方。
书房中,一本绢册被翻开,平置在桌案之上。那绢册中,俱是奉京贵女小像,每幅小像旁,还标注着家世、行第、与嫡庶。
二人讨论半晌,为家世与脾性哪个更重要,生出了不同意见。
程老侯爷义正辞严 :“自然是家世为先。傅氏与许氏一族均有人在朝中,这两府在朝堂中的关系枝蔓,朝堂不定时,届时自有些两面人心有不服,许会生怪。公子身边若无家世够硬的皇后,如何母仪天下、如何统率六宫?届时后宫嫔妃倾轧生出的事端,还要烦公子分心去理。”
戚老天官则道:“只若按你这样说,家世固然重要,脾性更要好生考察了。你可是忘了曲敦之女现下已怀有身孕?如她诞下皇长子,定要交予中宫抚育,若位居中宫之人不够温柔敦厚,亦是个善妒欠缺贤惠的,皇长子岂非危矣?”
提起这个,程老侯爷似得了提醒,忽而一脸凛然:“戚老鬼你所虑极是,老夫方才亦忘说了,就不该留那曲氏女在后宫,不可任她在后宫中有一席之位,最好劝公子于大典前便将她休弃,否则她若诞下皇长子,单是借着皇长子生母这个身份,都有的是事非可生。”
这样的话,确有些过头了。
戚老天官略一思忖道:“此事容后再议罢,待公子回来再行定夺。对了,那怀宝之人已到奉京,现下榻在文国公府,过两日亦会来我府上,你可想见上一见?”
程老侯爷问道:“你与此人有私交?”
戚老天官点点头:“说来也巧,老夫那年仲月被国子监邀过一回,去主持私试。那季岫正好是当中一名监生,曾答过老夫两道考题。犹记此人见解独特,是个通才练实之人,与老夫颇为投缘。后闻其省试失利,老夫心下遗憾,本待为其举荐一二,岂料傅氏动作极快,放榜后几日便将此人安排去了那宁源……”
说着,戚老天官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许是造化天定。若非他去了那宁源,那诏……许也保不了这样久。”
“是极。”程老侯爷亦道:“此人是个忠义之辈,护了那诏数十余年,委实赤心,是个可堪大用的。”
……
二人再谈论了几句季岫与遗诏之事,话题终又绕回择后之事上。而此刻书房的暗室中,一袭襕衫的青年郎君双拳紧握,早已愤慨到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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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寒冬,难得放了个晴。今冬雪水还未降,是以这日,倒很几分暖阳的感觉。
窝角廊下,季岫被人拦住了去路。
定晴一看,是戚蒙昭。
季岫笑着与他打招呼:“小戚大人,许久不见,”
戚蒙昭异常郑重的,对季岫行了个深揖礼。
季岫眼底微露讶异:“小戚大人,这是怎地了?”
戚蒙昭敛容道:“戚某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季大人。”
季岫回道:“小戚大人但说无妨,若是季某能做的,定当竭力而为。”
戚蒙昭眼眸郁郁:“在宁源时,姜夫人是如何辛苦照顾姜大人的,季大人也是亲眼所见。现姜大人……戚某、戚某很是看不过眼。只戚某人微言轻,纵是有心想替姜夫人鸣几句不平,却几番均为家祖所斥。戚某知,于某些事上,季大人是个有功的,也许、也许季大人之言,能助姜夫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