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是有人故意的!
是有人故意安排了武艺不精的人上擂台!
沈茴转头,望向坐在她身侧的裴徊光。裴徊光目光落在远处的擂台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大齐出丑,让文武百官甚至是朝臣的家眷看着大齐的将士被巫兹的勇士狠揍吗?若不是巫兹人五官面貌与中原人大有不同,沈茴简直要怀疑裴徊光是巫兹人。
难道他要帮巫兹人?
他已经将大齐的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怎么还会看得上巫兹这样曾经的附属弹丸之地?
感受到沈茴的目光,裴徊光望过来。
“本宫觉得下一局的比试,我朝将士必能挫巫兹锐气。掌印觉得呢?”沈茴压低声音,在四周的呼喝声中,只让两个人能听清:“不若掌印与本宫打个赌?”
“赌非圣人行。”裴徊光慢悠悠地又吃一粒梅子糖,“不过,娘娘的赌注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呢?
她还有什么呢?
沈茴端起宴桌上的花茶,小小抿了一口,让带着芬芳的热茶暖进身体里。
又输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大齐的武将吗?”
“我巫兹勇士是草原上的猎豹,是高空的雄鹰!”
“大齐男儿个个都是这样不禁打,真是让人失望。连这比试都看得不过瘾!不过瘾!”
巫兹人的中原话并不流畅,他们大多说着巫兹土话互相谈笑、庆贺,此时这几句话则是故意大声用中原话喊出来。
紧接着又引起巫兹人的一阵狂欢笑声。
大齐的文臣想争辩,可连输多场,他们无话可说。大齐的武将想上场,可隔在宴桌与擂台之间的禁军并没有给他们上擂台的机会。
沈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出什么向裴徊光交换了,她转过头,重新望进裴徊光的眼中,低声说:“自然是掌印想要的赌注。”
啧,真没诚意。
裴徊光收回了目光。
就在沈茴以为没有说动他时,他招了招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俯下身来,仔细去听他的吩咐。
沈茴惊讶地看了裴徊光一眼。
看着那个小太监疾步走下高台,沈茴松了口气。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喊来沉月,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两句。
这次,换裴徊光有些好奇沈茴令那宫婢去做什么。
下一局比试开始,大齐原本安排的将士偷偷换了人。
所有巫兹人都以为这一局他们还会赢,他们的勇士必将齐国的瘦猴子打得屁滚尿流!所有大齐的人都觉得这一局他们还会输,就像之前的每一局。甚至,这局应该会结束得更快。因为这次走上擂台的大齐将士……是个看上来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
擂台上,巫兹勇士鄙视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凭什么轮到他时,对手这么弱?这是不是看不起他?他用蹩脚的中原话嘲笑:“你这蔫巴巴的瘦猴子,跪下向爷爷求一求。爷爷轻点揍你,哈哈哈……”
少年没说话,只是冲着他的对手微微颔首,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巫兹勇士嘴里叽里呱啦念叨了两句巫兹话,然后挥着一双巨锤冲过来,气势汹汹,恨不得两锤子下去,就将面前的少年锤成肉饼。
然而少年只是轻飘飘地向左侧挪了半步,轻易避开。巫兹勇士一愣,再用巫兹语咒骂两句,转身冲过去。
少年又向右侧挪了半步。巫兹勇士再次扑了个空。
几次三番,巫兹勇士每一次都气势汹汹地冲上去,而那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每次都是轻飘飘地挪一步,轻易避开。
来来回回十数次,巫兹勇士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万华园,忽然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里,高台之上的沈茴忽然笑了一声。她笑声不大,可在这恰好静下来的一刻,显得那么明显。
引得下方的人都望过去。
高台之上一身明黄与正红相搭的皇后,貌美而高贵,正是世间最尊贵女子的模样。她望着下方擂台,大大方方地灿笑着。
“哈哈哈哈……”
下方的宴桌接二连三地爆发出笑声。只是这一次,开怀大笑的人是大齐的子民。
裴徊光望着身边好像在发光一样的小皇后,却看得出她的笑根本没到眼底。
沈茴哪里是真的笑得开怀?她望着下方连嘲笑巫兹人愚笨都不敢的大齐朝臣们,只觉得可悲!
沈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浅,即将尽数散去时,知裴徊光望过来,她轻挑眼尾,将脸上的笑容染上几分娇媚。她转过头望向裴徊光,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她笑着说:“掌印,耍猴真的挺好看的。”
沈茴话音刚落,擂台上一直躲避的少年终于出手。这一次,精疲力尽的巫兹勇士冲过来时,他没再躲避。他抬手,轻易握住巫兹勇士的手腕,又用力一拧,一声骨裂之音后,爆发出巫兹勇士杀猪般地嚎叫。
少年再一甩手,巫兹勇士雄壮的身躯被高高甩出去,又重重落地。一双重锤亦从高处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观看的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将这虎背熊腰的巫兹勇士甩得这样高?巫兹勇士落地时,那架势似乎要将擂台砸出个坑来。观看的人都跟着心颤。
少年垂眼,看向脚边的巫兹勇士。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抱歉。掌印说娘娘想看耍猴,这才没给你个痛快,让你受辱了。”
巫兹勇士看着面前一脸真诚的少年,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心肝肺全都在颤。
“陛下,该赏。”沈茴望向身侧的皇帝。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对,赏!重赏!”
哒古王冲身边的勇士用巫兹语嘱咐了好多句,大多都是让他下一局一定要赢,若是赢了许他这个又那个。
勇士重重点头,立誓一般保证一定赢回来。
然而,沈茴没给巫兹人这个机会。本来大齐与巫兹人的比武还要继续进行几场,可沈茴不愿意再冒险,做一回赢了就溜的小人,令人火速进行下一个环节。
大齐的宫人手脚麻利地冲上擂台,红毯铺落,花瓣细散,身着艳丽舞姬们碎步走上擂台,或立或蹲摆好了起舞的姿势。
哒古王傻眼。
不是啊,这怎么就不比武了?哒古王一急,忽然忘了中原话怎么说,直接用巫兹语抗议。
然而,密集的鼓点遮住了他的聒噪。
皇帝犹疑:“哒古王是不是要说什么?”
沈茴指了指起舞的美人,状若随意地自言自语:“最中间的那个舞姬长得真好看。”
皇帝果然被沈茴的话吸引去,望向台子上起舞的美人们。他慢慢眯起眼睛来,跟着曲子咿咿呀呀地哼起调子来。
“娘娘。”裴徊光忽然开口。
沈茴莫名觉得他不会说什么能公之于众的话,她略歪了歪身子,凑过去,听他低语。
“咱家的戒指可养好了?”
沈茴一怔。目光迅速躲闪起来,全然没了刚刚的从容得体。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糖盒,做贼似地小心翼翼放在宴桌上。
当然了,糖盒里装的可不是什么糖豆。
裴徊光倒是没沈茴那么多顾虑,大大方方的将糖盒拿过来。他将盖子推开,取出里面的黑玉戒,捏在指间细瞧着。
沈茴端端正正地坐着,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惊愕地看见裴徊光捏着那枚黑玉戒,放进了口中。
第35章 尝出
裴徊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嚼糖一样,让色泽浓郁的黑玉戒在他口舌间慢悠悠地翻转一圈。他合上双唇,黑色的玉戒隐在他粉白的舌齿之中。
沈茴整个人都呆了。
他、他是疯子吗!
身后的宮嫔女眷们低声说笑, 声音又软又甜。下方铺着红毯与花瓣的台子上歌舞连连,温柔的筝声间歇,是闷闷的擂鼓声。朝臣谈笑风生, 巫兹人粗犷的声音说着异族的语言。
一切都那样嘈杂。
可是那些声音忽然变得那样遥远,遥远到不真实。沈茴好像一句也听不进耳中了。
半晌, 沈茴才回过神来,她收回视线, 重新脊背挺直地端坐着,目视前方, 欣赏台子上的歌舞。
冬日天寒,摆在宴桌上的热茶没多久就要凉。宫婢勤快地奔走在各桌宴席间, 将凉茶替换成热茶。宫婢走到沈茴身后侧,想要为她替换掉凉茶。沈茴却忽然抬手端起面前的凉茶, 一饮而尽。
台子上的舞蹈结束,舞姬们退下去,又换上另一台歌舞。
沈茴心里刚平复一些, 眼角的余光看见裴徊光将宴桌上的小糖盒又推到了她面前。沈茴一怔,小幅度地微微偏头, 看见裴徊光收回去的手上并没有戴着那枚黑玉戒。
沈茴一动不动。
台子上的这场歌舞进行过半,沈茴才悄悄去拿小糖盒。她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推开一点点,赫然见到黑玉戒躺在里面。沈茴手一抖, 赶忙又将盖子推上了。
怎、怎么会!
裴徊光该不会真的能尝出来,这枚黑玉戒昨天晚上根本没有被、被……
呸。
什么尝出来!
沈茴在心里一连又“呸”了好几声!
皇帝转过头来,问:“皇后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沈茴本来因为担心裴徊光识破她的敷衍正紧张着, 偏偏皇帝又转过头来与她说话。她说还好,又说这旧疾折磨她好些年,不是片刻能痊愈的。
沈茴正艰难应付着,裴徊光忽然在宴桌下探手而来,在她腰间摸了摸,摘了她的荷包。他慢悠悠地翻了翻,见荷包里没有糖,有些失望地又将荷包悬在她腰间。
直到裴徊光收了手,沈茴才松了口气,她坐在两个人中间,当真是焦头烂额。直到皇帝重新兴高采烈地去看歌舞,裴徊光也没再说话没有动作,沈茴才稍微放松了些。
今日的宴席,沈霆也来了。
他虽未官复原职,可失踪前有高位有兵权,也有爱戴。如今回来暂时领了个没有实权的武衔。不过,就算他现在的官职不大,一些比他位高的武将见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沈将军”。
皇帝听了哒古王妃的意见,让府邸离皇宫近的朝臣派人回去接家眷。沈府到皇宫的距离不算近,沈霆还是令小厮回去,将沈鸣玉带过来了。
沈鸣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一双眼睛却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沈鸣玉皱着眉望向父亲。她心里有很多疑惑,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来问。
沈霆明白女儿疑惑什么,可他并不愿意解释。言语说辞总是会带上主观情绪。他今日将女儿带过来,就是想让女儿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沈霆拿起宴桌上的一块糯仁红枣软糕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每个锦盒里摆放着四块糯仁红枣软糕。他面前宴桌上这盒,被沈鸣玉之前吃了两块,现在只剩下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