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漪知
沈芳宁心里疑惑道。
傅正则听见轻盈的脚步声,便知道沈芳宁过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向沈芳宁。
“你今日见了你的陪房,都还好吗?”
他牵着沈芳宁的手,一把揽过她,坐在他的腿上。傅正则的语气很正经,带着一丝温柔。
沈芳宁被他拉到腿上,为了自己不被掉下来,她只能五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傅正则的手穿过她的腋窝,环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手指摩挲在衣襟上,掐金云纹的花纹被她揉来揉去,“除了有两个铺子的事情不大好以外,其他的都还算安分。”
傅正则问道:“怎么回事?”
沈芳宁将这两件事情娓娓道来,她对于宝香斋的事情更显得颇为棘手些。临了,她笑道:“我说这些你听听就好了。”
世家大多鄙夷商贾,尤其是她身为他的夫人——这么说来,傅正则倒也纵容她。
傅正则听后,他微微蹙眉,手上的力量又重了三分。他对沈芳宁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前傅家也沾了一些,也没有人避着我。”
沈芳宁心里微讶然,她原以为傅家这种书香传世的人家,更是不会将黄白之物摆在明面上来讲的。
至少沈家就是这样。
明明贪得很,恨不得榨干她嫁妆所有的价值,但也要在明面上表露出清高不屑之态。
否则,沈老夫人和各府夫人打通关系时,送得那些礼单是靠沈大爷沈二爷的俸禄可不行。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旁人的话再多也不算多了。”
沈芳宁垂下眸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想到大婚时夫人之间的宴语,冷嘲热讽不少。这两日,她也频频听见一些嘴碎的婆子说一些难听的话——
什么苦命鸳鸯,什么命犯太岁……连传他们不日就要离开京城的也有。
傅家下人里尚且如此,更遑论京城众人。
沈芳宁是听惯了的,她失怙失恃,被威远侯府退婚,沈老夫人又得了算命大师的批语。
扫把星,命硬克亲的名头就没从她头上拿下来过。
多一个,也就无妨了。
沈芳宁柔软的唇瓣蓦地贴在了傅正则的下颌上,接着她挣扎了两下,就轻易地从傅正则的怀里脱了出来,站在傅正则面前。
“你说得对,旁人越是想看咱们笑话,咱们就要把日子过得更好。”她眯着眼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琥珀,进来吧。”
她朝着槅扇外迟迟不肯进来的琥珀喊话。
琥珀原先是低垂着眼睛,但她看见自家夫人鲜活了起来,像春日里活泼的莺鸟。接着她稍稍朝傅正则的脸上看去,骤然一惊——
傅正则的下颌那儿,沾着一点微粉的印记。
或许是沈芳宁的凤仙花汁的口脂。
宛若一张白色的澄心纸上乍然开除一朵粉嫩的桃花。
琥珀朝二位福了福身,她又低下头说道:“晚膳准备好了,二爷和夫人要此时用膳吗?”
傅正则没有错过琥珀的眼神,他摸了摸下颌,手指上便擦出来一点粉红的印记。
沈芳宁扶了扶耳边簪着的绒花,眼神飘忽着,她嘟囔了一句,拉着琥珀便转身离去。
傅正则听清了她嘟囔的是什么后,轻轻一笑,负着手从容地跟在她的身后。
越过屏风,丫鬟也鱼龙地从槅扇外走了进来。
沈芳宁终于良心发现,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手帕,慢悠悠地朝傅正则那染了一抹粉色的下颌擦去。
芳香扑鼻。
傅正则便问她,“什么香?”
沈芳宁愣了愣,她说道:“不就是寻常香炉里燃着的香吗?”
她看了一眼琥珀,琥珀朝着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错呀?
傅正则的眸色不明,沈芳宁被他一问反而不知所措起来。便由着傅正则牵引着她的手,擦了擦余下的一点。
今晚有羊肚菌烩凤衣,沈芳宁一向爱吃这个,于是一不留神她便吃了大半。用过膳后,拉着傅正则在院子里消食。
直到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棕色马甲,福了福身道:“二爷、二夫人安。老夫人请您们过去一趟。”
第45章 相宜 我读书识字时,她还没出生呢。……
沈芳宁和傅正则跟着吴妈妈去往冶春院。
一路上绕过回廊, 吴妈妈在前面提着灯,幽幽的一团光。随着入夏,白日渐渐漫长起来。本该昏黑的天, 如今也是介于半明半昧之间,混沌得紧,看不出什么分界来。
吴妈妈是傅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她嘴也十分地紧。沈芳宁旁敲侧击一通,也只得了她敷衍装懵的两三句, 譬如“奴婢也不清楚”“夫人还是去问老夫人”之类的话。
冶春院如今灯火通明,傅老夫人在西次间等着她和傅正则。
丫鬟搴帷而起, 她恭敬地朝沈芳宁福了福身,接着从多宝阁那边传来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是老二和老二媳妇吗?”
傅正则和沈芳宁于是走了过去,傅老夫人坐在炕上, 让丫鬟搬了两个绣墩。
“坐吧。”
傅老夫人穿了一件家常的丁香色万字纹长褙子,头发攒成了一个小攥, 上面系了一个深紫色的宝结。她的手边放了一个信封,被拆开过,上面白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小楷字。
她像是刚哭后的样子。
傅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蕴藉的美人, 到老了也是风韵犹存。她比沈老夫人小不了两岁,却显得年轻得多。此时傅老夫人的眼眶微红, 她锁着眉头,愁眉不展的模样。
沈芳宁纳闷地想道,傅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叫她和傅正则过来?
这个时辰, 傅老夫人已经是该就寝了。
若是急事,偏巧冯氏也不在……
丫鬟们上来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傅老夫人才对沈芳宁和傅正则说道:“我想把宜姐儿接过来。”
虽然她是看着沈芳宁和傅正则两人, 但显然更是对傅正则说话。
沈芳宁不留痕迹地瞧了瞧傅正则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后不知怎的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
傅正则沉吟道:“姨母刚去世,姨父也尚在……”
“她父亲如今不到三个月便要续弦,那寡妇的肚子都藏不住了,这样的人家我怎么放心让宜姐儿继续待在那里!”傅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沈芳宁从未看过沈老夫人这般生气的模样。
她从这二人的礼来我往里听到了于家……
那日见亲时,她曾听过冯氏提起一嘴。
傅老夫人的胞妹嫁到了于家,多年来,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于相宜,如今十七岁的年纪。但这位姨母身体不好,早在沈芳宁和傅正则议亲没两日就因为肺痨病逝了。
她和傅老夫人姐妹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很好的。
但那位于大人似乎心有所属,从前碍于于老夫人在世,才一直和于夫人相敬如宾。直到于夫人去世不过百日,便要明媒正娶隔壁胡同里的寡妇,哪怕那个寡妇带着两个小拖油瓶也丝毫不介意,这件事也逐渐成为了京城里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才让傅老夫人急了起来。
于相宜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出了孝更是难以找到好人家,又有一个不靠谱的父亲……
傅老夫人见傅正则不松口,便叹了一口气,她接着又对沈芳宁说道:“老二媳妇,你大嫂如今身体不好,又有莞姐儿在身边要照顾……宜姐儿的事情劳烦你了。”
她的意思是让沈芳宁负责这件事,那就代表着冯氏的权要被分走一部分。
沈芳宁本来打算在一旁装傻充愣,但是一看傅老夫人将苗头对向了她,连忙推诿道:“我才嫁进来没两日,都还不熟悉呢……”
她如今还没有和冯氏争权的打算,更何况看着傅正则并不想答应的样子,她自然就更不想答应了。
只听见傅老夫人说:“没什么大事,借此机会熟悉熟悉岂不是更好?”
傅老夫人的话说到这份上,沈芳宁只好硬着头皮曼应了一下。
见沈芳宁答应后傅老夫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她说道:“她是个好孩子,和你年龄相近,你们性子都很好,一定能和睦相处。”
于相宜是适安人,傅老夫人在告诉他们之前的下午已经修书派人去接于相宜了。左右不过明后两日就会到傅家来。
她和傅正则从傅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沈芳宁拉着傅正则的袖子,问道:“你的表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正则的手提着灯,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沈芳宁仰视着他,月光朦胧地照在他清俊的脸庞上。
“我读书识字时,她还没出生呢。”
傅正则淡淡地说。
沈芳宁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她心里拿捏不准傅老夫人让那位于相宜住进来是什么样的心思,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
可她总是知道傅正则没那个心思的。
否则就不会这么冷淡了。
但傅正则这么一句话,沈芳宁突然想到——
她似乎也就比于相宜大了一岁。
“子润哥哥……”她偏着头好奇地叫了傅正则这么一个称呼。
她娇柔的声音就像是春日里的黄鹂鸟儿,痒酥酥地抚过他的心尖。
傅正则扬起笑,嗯了一声。
这厢傅老夫人才让傅正则回去,后脚便有人去往景宁院。
景宁院是一处三进的院落,冯氏靠在罗汉床上假寐。她手里摇着一把团扇,上面绣着迎春花的模样。
“大夫人,这老夫人要让二夫人去置办这些事情,岂不是就是要……”一个带着滴翠银托簪子的婆子,弓着腰说话。
冯氏听后,扇子在手里慢悠悠地摇着。她嘴角漾起哂意,说道:“要置办找二夫人去,你一个内院管事的,找我做什么?”
那婆子恳切地说:“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有什么吩……奴婢也好替夫人分忧。”
冯氏掌管后院多年,积威犹存。她掀起眼皮子,看了那婆子一眼,笑道:“高妈妈,你就踏踏实实地跟着沈芳宁做事吧。这毕竟是老夫人放在心上的事情,你若是搞砸了,岂不是显得我手下的婆子很不能干?”
高妈妈闻言,俯身称是。
绕是如此冯氏心里也烦得很,让菊香给了高妈妈一个银锭子,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