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41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木阶梯有点年头了,不知能承重几何,每一步都发出凄惨的□□, 好似随时会分崩离析。

  燕山在前面一脚踏上去,并没急着细瞧,只是转回头来朝她伸出手。

  那掌心被微弱的灯光晕成了浅浅的橙黄,皮肤肌理皆清晰可视,在一双沉星似的眉眼映衬下,无端显得温厚又和暖。

  观亭月抬眼见了,不暇多想地将手送过去。

  青年微一施劲,拉她上来。

  这层小楼未放置杂物,目之所及是一派空旷,燕山往前才迈出两步便骤然停下。

  他听清了,观亭月自然也听得见。

  “什么声音?”她略偏头稍作蹙眉。

  前方的动静不大,细小却清脆,隐约像是牙齿在啃食着某种坚硬的物体。

  “……老鼠?”

  观亭月说完就和燕山对视一望。

  在这种荒废良久的地方出现老鼠,那便意味着……

  他们朝星月难以触及的死角走去,靠得更近了才发现墙根下堆着口烂木箱子,由于被惊动,脚底几只黑色的大蠊虫并灰鼠窸窸窣窣地四散逃窜。

  燕山一手拎着灯,撩袍在木箱前蹲下。

  “是吃剩的小菜和些许酒水。碗盘都是用过的,也没收拾洗涮,应该离去得很匆忙。”他目光在内中一扫,“……果然如此。你哥多半是被人做了场戏,入了局。至于对付他的方法……八成是蒙汗药。”

  “把剩余的酒带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观亭月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敛着眉目沉思。

  有人利用这家酒肆招待大哥进门饮食,从而在他的饭菜上做手脚,把人药倒了再劫走。

  但问题是……究竟是何人,用的什么法子将观长河骗入其中的呢?

  “自拴马的歪脖子树起,直至此地,现场一路未见打斗迹象,说明对方没有用强,而且是一招既中。

  “这意味着,大哥对来者从始至终毫无防备……是他的熟人?”她言罢,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低吟道,“就算不至于特别亲近,肯定也是认识的。”

  观长河熟识的人,在他怀揣钥匙的时候用计挟持……此事真的会和观家老宅的密室没关系吗?

  燕山在旁清清楚楚望见她神情间的变化,只垂目带上箱子里的酒瓶。

  “走吧。”

  “若是他熟悉之人,范围就已缩小了不少。凶手既有所图,至少短时间内你哥性命还是无虞的。”

  返城正值二更天,街上许多铺子开始收摊打烊了,挂在梢头檐牙上的灯陆续熄灭。

  他们俩仍是走的角门进府,还没等回到小院里,周遭却不断有仆从们行色匆匆,忙前忙后,总觉得比出去前更加混乱了。

  这是在搞什么?

  而仔细一观察,那混乱的源头似乎还是从他们二人的住处传来的。

  观亭月刚站在垂花门下,迎面就和莽莽撞撞往外跑的江流碰上了。

  对方哪里有她下盘这般稳,朝后一弹,差点没摔着。

  “唔,姐?!”江流被她轻轻一托,拽了回来,尚不及奇怪她去了何处,先就欣喜道,“原来你在这里啊,幸好,幸好。”

  观亭月看着灯火大亮,人进人出的厢房院落,不禁疑惑:“出什么事了?我不是叫你好好照看大嫂吗?”

  他焦急:“是出事情了,不过不是大嫂出事,是你出事了!”

  她莫名其妙:“我?”

  江流顾不得解释太多,长话短说道:“半个时辰前有贼人闯进你的卧房,不知在里头鼓捣了些什么,总之动静很大,巡逻的家丁闻声赶来,只见到一个黑影在花丛里一闪而过。”

  “我们在屋中没寻着你,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江流也是关心则乱,救人心切,倘若彼时他能多个心眼去隔壁燕山房里转一转,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

  厢房的门窗皆敞开着,几个手持刀兵的侍卫正和余青薇禀报情况,瞥见观亭月快步而来,她脸上瞬间如释重负地一喜。

  “亭月……”

  “对不住大嫂。我和燕山去了城郊一趟,不欲打扰你便没有提前告知。让你担心了。”

  观亭月从前是闯祸惯了的,于认错一事上颇有心得,在长辈面前向来低头低得很快,哪怕余青薇再有多少忧虑,她抢先一番话说下来,也开不了口再薄责。

  余青薇:“哎……”

  她深感心累。

  观亭月应付如此场面甚有经验,知道她这是一时语塞,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当下悄悄冲燕山丢了个眼神,一如许多年前那样脚底抹油窜进屋,先开溜了。

  这个有些久远的小动作令后者始料未及地一愣,随即十分不易察觉地牵了下唇边,跟着她进去。

  超出观亭月的预料,她寝室中的景象已经无法用被盗来形容——简直就是满地狼藉。

  帽椅斜倒在地,茶碗摔得七零八碎,床上的被衾,架子上的面巾,连毛毯也一并被扯开铺得杂乱无章,连个能下脚的间隙都不给她。

  这贼是跟自己有什么仇吗?

  两个伺候起居的丫鬟麻利地跪在一旁拾掇整理,因得茶壶中还有残水,地面实在有碍观瞻,但饶是如此,观亭月依旧足够细致地将里外检查了个遍。

  燕山看她拉开抽屉,表情如常地翻了翻,问说:“丢什么贵重东西了吗?”

  “我周身就没什么能称得上是‘贵重东西’的。”她关上衣柜,作势往柜门一靠,“房间里

  值钱的摆件都在,压在枕头下的路引户籍也没少,只除了一样。”

  燕山:“哪一样?”

  观亭月道:“我的包袱。”

  她行李中不过几件旧衣,此外便是观长河重逢时给的那一袋真金白银,钱财倒是小物件,最关键的是……

  大伯写给老爹的信,在里面。

  燕山何其敏锐,当下“闻弦音知雅意”,立刻明白了她话里藏着的猜想,不由皱眉:“难道‘他们’未在你哥身上找得钥匙,所以才跑来翻你的住处?”

  “不,不对。”观亭月起初也有同样的揣测,但凝神思忖片刻,很快便发现不合逻辑,“如‘他们’那种,绑个人还要特地借用旧屋作个酒肆当饵,沿途半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会明目张胆进余府,又是打翻茶壶,又是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么?”

  “这不太像‘他们’的行事作风,此人反而干得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晓他来偷窃似的。”

  他戒备而怀疑地打量周遭,“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那打扫的丫鬟才将棉被抖开,忽然看到了什么,惊慌“呀”了一声。

  江流眼尖语快,顷刻提醒说:“姐,地上有脚印!”

  她闻言微微侧目,近乎是疾步一闪,转瞬就落至跟前。在场的下人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身法,顿时皆目瞪口呆。

  那确实是个实打实的脚印——对方居然没有穿鞋,在地板上清晰地留着一串脚掌的痕迹,脏兮兮的,不知在多少泥地、灌木和沼泽间滚过才能脏得如此纯粹。

  “还杂了血呢。”两个丫头戳在边上瞧稀奇,小声地交头接耳。

  而且这印子……

  它不仅是脚掌,似乎还有手掌与五指的痕迹。

  对方似乎更像是,用四肢着地在行走……

  这是个什么野人?

  观亭月顺着拖泥又带水的黑脚印从就寝的内室一路行于外间,最后停在槛窗下。

  来者想必是跳窗而逃……是了,听巡逻的守卫说,曾在草木间发现过黑影。

  她干脆也不绕道,径直踩上窗沿,寻着足迹追出去。

  黑夜里,这些痕迹并不分明,时隐时现,瞧着比她掌心还要再小一点……只可能是孩童或女人的尺寸。

  他们自余府后院的高墙上跳下,看得出,这小贼对城内的街巷不太熟悉,先是在慈云坊附近溜达了一圈,撞进死胡同,随后又围着赌场兜兜转转才找到一条笔直的路。

  足印越走越淡,终于,观亭月在城门口刹住脚。

  她举目望去,此地是嘉定的西北门,再往前便要出城了,那人应该是逃入了郊外的密林之中。

  “从这里一直朝北而行,会通向何地?”

  气喘吁吁的余府家丁抹了把汗回答:“姑娘,前面一共两条路,一条去雅州,还有一条就是进望北山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喃喃道:“望北山……”

  子夜出城并不安全,更不提他们对嘉定周围也不太熟悉。就在观亭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的时候,一个身着官差服饰的少年忽然摁着朴刀自巷口小跑而来。

  “月姑娘!是月姑娘吗?”

  “我们白老爷在西城挖出了一具男尸,请你过去认一认。”

第35章 也是,你那个时候是挺害羞的……

  这一晚, 寒露乍临,八月的霜风是急骤并着冷落萧索,简直再混乱也没有了。

  观亭月和燕山赶到城外河渠边时, 一干捕快挑着零星的灯, 把水面照得比苍穹间的毛月亮还要惨淡。

  靠近小石桥的堤坝上赫然有一个四方的坑,坑外是小山高的泥土。

  众人都如出一辙地伸头盯着那具平躺在地的尸首看。

  观亭月眼皮无端跳得很厉害。

  老人们常说左眼跳财, 右眼跳灾,是吉凶将来的征兆,可她两只眼都在跳,也不知是个什么兆头。

  天色昏暗, 太昏暗了,以至于这具刚刨出来的尸身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难辨形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地拨开人群, 在地上骤然看见了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嗯?

  这人谁?

  白上青披着元色绸袍, 两手揣在袖子里,听明原委后双目先是微睁, 随即半是无奈半是哭笑不得地耸肩。

  “我只是让人寻你们前来看看是否与余老板失踪一案有关,没说就一定是他本人。”他瞄向领路的少年, “你还真会讲话啊,‘看一看’和‘认一认’是同一个含义吗?”

  后者赧然地抓了抓耳根,“对不起老爷, 我以为……”

  白上青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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