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45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这一行车马中,带头的是个四十余岁的壮年男子,他脸上原满长了络腮胡,为了装商贾,特地给修剪成了山羊须。

  为此他内心不痛快了许久,至今还有点想不开。

  突然,车子剧烈地上下抖动了一番,像是轧到了地面凸起的碎石。

  “大哥,咱们干嘛非得走夜路啊,天色也太黑了。”车夫拽着缰绳叫苦不迭。

  为首的男子回头骂道:“蠢材,大白天的驾车往山里跑,你是当自己不够惹眼,怕守城卫看不见吗?”

  后者给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顿时就不敢再吭声。

  和观亭月的猜测有些出入,他们这帮人其实是从云南而来并非广西,大奕还没灭亡时,曾在嘉定道做护军,是实打实的老兵油子。

  等到前朝庚子年间,义军突围城下,知州连夜爬城墙跑了,护城兵们自然也不甘落后,逃的逃,躲的躲。

  这带头的男人做过都尉,便有一些追随者跟着他一路去更南边讨生活。

  新王朝初初建立,各行当百废待兴,因为混饭吃的日子过久了,他们这帮人自然不习惯再下地劳作,断断续续又凑钱做过些小本生意,结果全都赔了个底掉。

  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那带头大哥忽然想起早些年在嘉定那会儿,听说的麒麟军守皇家大墓的事情。

  数百年历史的王陵陪葬价值连城,随手捡个一两件下半辈子都不必愁吃穿了。

  彼时财迷心窍,热血一上来,便领着小弟们准备去碰碰运气。

  横竖是前朝高阳室的墓,盗了就盗了,官府多半也不会拿他们如何。

  于是说干就干,又是置办铁锹,又是准备火/药,半个月风雨兼程。

  谁知刚摸进山就碰了壁,沿途一地机关陷坑,且越往深处越险恶,还有不少猛兽虎视眈眈。

  当天探路,就折了一个兄弟在里面。

  幸而王陵最终是寻到了,不过这汉白玉砌成的宝顶虽气派,却没叫他们找得地宫的入口。不仅如此,附近随处可见火油炸过的黑迹,满地残垣断壁。

  明显来找宝物的人不止一二。

  也明显都是空手而归。

  这情况说好也好,说糟糕也糟糕。

  好的是,地宫中的陪葬应该大部分尚在;糟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怎样下墓去取。

  花不完的财富近在咫尺,却无计可施。带头大哥绕着陵墓转悠了一圈,觉得又晦气又火大,只能掉头折返。

  他先命人草草地把尸体随地埋了,继而便到处探问从前守陵人的下落,想另辟蹊径。

  说来,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偏生观长河此时正在嘉定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他平日又爱露脸,折腾些“折扣”“买三送一”之类的玩意儿,想碰不到都难。

  那日亦不例外,他搭了个大戏台,十分高调地在给商行新开张的一家书馆卖吆喝。

  这群兵痞甫一路过,带头大哥一眼就将他给认了出来。

  在他看来,麒麟军曾驻守陵墓,观长河如今又富得流油,做生意只赚不赔,想必是进地宫里捞了什么好处作为本钱。

  否则,凭他观家当年下场,明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怎的短短几年便翻身飞黄腾达了。

  其中肯定有鬼!

  这世间之人多是如此,但凡发现自己做不到的事为旁人所轻易达成,便总认为对方必然是剑走偏锋,而从不敢承认是自身的无能。

  几人不动声色地尾随观长河,借着茶社探听到他行将与四名徽商谈生意的消息,带头大哥立刻计上心来。

  之后便是安排人在官道来往必经处蹲守,杀人劫货取而代之,再乘隙和他虚与委蛇取得信任,趁观长河独自外出的机会,设下酒馆的局请他入瓮。

  这般种种倒同观亭月的推测大差不离。

  “大哥!”离陵墓的位置逐渐近了,旁侧一个小弟驱马靠过来,“老三跑去看那小狼崽子,到现在还没个影儿,您说会不会……”

  “什么会不会!”他嘴里没好气,开口便冷冷道,“那狼崽子挨了咱们一顿教训,有半条命都是造化,难不成还能吃了他?”

  小弟闻言只能一迭声地说是,陪着小心,“可就怕是官府的人追来了……”

  带头大哥沉默地纵马疾行,片刻过后他忽一扭头,用眼神点兵:“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回去看看。”

  乍然被安排到的小卒们各自虎躯一震,面有菜色地磕巴:“啊这……大哥,人多势众好壮胆,就咱们几人去,恐怕……”

  “是啊是啊。”另一人跟着帮腔,“不如大家一块儿找老三,也稳妥些。”

  “废什么话。”带头大哥骂道,“平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事到临头一个个胆儿小得跟耗子一样!”

  “便是官府的人又如何?”他阴恻恻地一笑,“月黑风高,在山中做了他们,怕是也没人知道。”

  一时间,冷飒的秋风平地席卷,吹得方圆十里鬼哭狼嚎。

  他们一行数骑骏马膘肥体壮,马背上皆挂了个沉甸甸的布袋,带头大哥取下自己的丢给小弟,“你俩也跟着去。无论用什么法子,今晚我都得下墓。”

  言罢他看了一眼身后摇摇晃晃的平头车。

  窗外帘幔轻扬,座中锦衣华服的青年人睡得正踏实。

  *

  望北山的南面,观亭月五人正顺着车辙朝前紧追。

  马匹全留在了山外,因此他们只能徒步而行,但好在大家都是习武之人,除了江流略慢一些,赶路基本不成问题。

  眼下虽已近辰时,天却没有一点要亮的征兆,还是黑得无穷无尽。

  突然间,观亭月猝不及防地刹住了脚,她本来身法就快,倏忽一停,周遭满是荡起的劲风。

  江流和两名亲兵不明所以,也跟着驻足在侧。

  她下巴微微抬起,眼光刀子似地刮过悄无声息的荒山野岭。

  燕山与之并肩而立,不过蜻蜓点水地朝旁睃了几个视线,嗓音很轻,“有人埋伏?”

  观亭月神情自若,“而且,这次还不止一个。”

  她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自主地警醒起来,脑袋转前转后地打量,看什么都疑神疑鬼。偏生夜里风又大,只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活似每片树叶皆藏着人窃窃私语。

  十丈外坎位的灌木丛内传出一点异动轻响。

  那一刻,观亭月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她整个人残影般地急驰而出,带尖刃的钢鞭钉死在树干中,把她飘絮一样带上半空。

  紧接着她打了个空翻借力,在对方背后鬼魅似的落下,猛一伸手扣住了那人咽喉。

  这回观亭月学乖了,怕燕山再找她的茬,特地没敢动武器,就为了留个活口。

  “说,谁让你来的?”她掌心力道加重几分,“观长河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

  倒不是被吓傻了,也不像是骨头硬,那黑衣人的背影无端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意味,竟有些不似活物。

  观亭月此刻才觉察到五指的触感颇为异样。

  她狠狠将其脖颈扭了个大转弯,只听清脆地一声“喀”,转过来的竟是颗硬邦邦的木质脑袋!

  观亭月当即一愣,骤然松开手,面前毫无生气的傀儡人应声倒下。

  “是、是个假人?!”亲兵定睛瞧见,不自觉地惊呼。

  江流拔出剑戒备,“当心,周围还有!”

  这木头人不知数量几何,亦不知背后有几人操控,在长夜未央的黎明下影影绰绰,交织闪躲得又快,简直像来了成百上千的刺客。

  江流一刀才砍下去,尚未及眨眼,傀儡嗖地往草丛里一钻,旋即又从另一处冒出头,活似在跟他闹着玩儿,搅得人着急上火。

  而对方显然看得出他们之中最棘手的是观亭月,近乎所有攻势都是冲着她去的。

  一瞬间,藏在暗黑里的铁链自四面八方袭来,织了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势要将场上的高挑女子五花大绑地卷入其中。

  观亭月飞快地瞥了一瞥自己的处境,好在玩这种长条类的武器还没人玩得过她。

  当数把铁链交汇的刹那,趁钉在树干上的长鞭还未收回,她故技重施又借力将身体凌空荡起来。

  然后头朝下探手往锁链之间一抓。

  像是孩童玩翻花绳那样,她凭借简单粗暴的死力气,居然直接把链子极其一端连着的木头人尽数连根拔起。

  毕竟在纯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小聪明也是花里胡哨。

  只闻得唰啦啦一阵响,没了牵引线的木偶当场散架,山地里热热闹闹滚满了的木头桩子。

  眼看着十多个傀儡人顷刻被毁,四周鬼祟的脚步声竟仍旧没减少。

  “什么鬼?”观亭月终于皱眉,“带那么多木头人上路,他们也不嫌累么?”

  尾音刚落下,背后,几抹冷冽的刀光锋芒毕露地在夜色间噌然交错,出招之迅速,仅仅只在眨眼之际,一只悄然逼近的傀儡便被来者大卸八块。

  她转身回头,见燕山利落地朝斜里一甩刀,递了小半张侧脸过来,“顾好你自己吧,还管他们那么多。”

  他握的那把刀又与之前的剑不同,锋利、轻薄且细长,瞧着颇为邪性。

  燕山似乎和观亭月有着同样的癖好,从头到脚带全了各类武器,俨然一个行走的兵器库。

  大概是观家军的通病。

  正忙着与两个傀儡人斗智斗勇的亲兵余光看到他持刀加入战局,当下目瞪口呆地僵住了手,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

  “侯爷居然用那把刀了,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他使刀……”

  “我也是!”一边的伙伴跟着震撼道,“据说他腰上的两把刀只在几场大仗里出过鞘,便是李将军也未必见他用过几回。”

  “这一趟不亏,死都值了!”

  江流沉默地听着他俩心潮澎湃,小声地愤愤不平,“哼,那有什么,跟我姐比差得远呢。”

  他心想,“就你们侯爷这样的,我姐能打十个。”

  观亭月还不知道亲弟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她脚踩在不时横空而出的流星锤和细铁索上,游刃有余地在云谲波诡的杀机中穿梭来去。

  她不再费力气去清理满场躲的木头人了,观亭月发现这帮人实在阴得很,隐约还趁他们左支右绌之时跑出来偷偷捡了地上的木桩子回去拼接。

  到底是有多怕死呢?

  这么耗下去没完没了,天亮了都杀不尽。要一劳永逸,还是得擒贼擒王,将摆傀儡阵之人找出来才行。

  她在穿花绕树的同时,凝神留意着每条锁链收放的轨迹,木头人毕竟与活人有差异,再加上对方多半也是一人操控三两只,想寻到破绽并不难,只要有心就够了。

  观亭月的目光在四野晃荡了几圈,忽然落在树稍的某一点,那道眼风甫一扫过去,她人已如流星般平地而起,扶摇直上,猎鹰一般直逼近前。

  这身法,快到对方恐怕才堪堪听见风声,转瞬她人却到了咫尺之间。

  观亭月五指扣成爪,仍是冲着其咽喉去的,到底还想留个活口来问话,她手掌狠狠地一握,“喀吧”一下,实心木头立马被捏得粉碎。

  那人好似是情急之中丢了个傀儡金蝉脱壳,正跌跌撞撞地往树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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