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第50章

作者:赏饭罚饿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双桥见状,又给她夸张地比划起那尊大墓碑来,口齿不清地说:“门,门!”

  “门?什么门?”

  不知为何,观亭月忽然联想到了墓道。

  这该不会是……定王陵墓的建造图纸?

  她忙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笔划颜色随之一寸一寸地显露在眼前。

  有山水方位,地势走向,甚至连春秋涨水,冬季结冰之处亦详尽地记录于其中,说是藏宝图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原来定王墓竟不在那座宝城之下……”观亭月合拢在手,“怪不得那么多摸金校尉炸塌了半边享堂也未能寻到入口……是我爹给你的吗?”

  双桥本想告诉她,钥匙是观老将军交给带队校尉的,然而城破后,大家因忙着争抢金银打得头破血流,无暇他顾,自己才得以趁乱偷偷跑到营帐中,把此物盗了出来。

  可惜,这番话实在太复杂,她连稍许沾边的词也不会讲,只好张着嘴干着急。

  “既然我爹托付给了你,那你就先好好收着吧。”

  观亭月也不在意,卷起图纸,重新挂回她脖子上。

  双桥却怕她误会观林海的意图,急得扑到浴桶边,笨口拙舌地一个劲儿解释:“将……将军,特别好!”

  “嗯。”观亭月随口应了,将洗头的球丸用灰汁浸湿。

  后者极其认真地重复:“特别,特别好!”

  “知道知道。”她把汤水糊在她脑袋上,“我自己的爹,我还能不知道吗?”

  双桥顶着满头的皂荚泡,哓哓不停,“小刀……他打的,给我!有那么长——”

  女孩子张开双臂,飞溅的水花落在睫毛间,“蜀山开梅花,栈桥,我们……他带我去。”

  “还换,新裙子!”

  她快乐地眨眼睛,“将军说,姑娘家,也要漂亮的……”

  观亭月搓着她青丝的手倏忽一顿,小姑娘坐在热水里,左右晃着头,如数家珍。

  记忆中却无端有一个声音敦厚而温和地响在耳畔。

  他说:“亭月啊,你是姑娘家,对男孩子不能总那么凶巴巴的……”

  而对方的语气里隐约还带着些无奈与委屈,末了十分轻柔地叹了口气。

  好像把自己养成这般,都是他的失误一样。

  热汤的水汽氤氲着扑面而来。

  “将军,拉大弓——很厉害的!”双桥叽叽喳喳比划。

  “他还教,认马蹄……认草药、观星……教很多很多。”

  她眼底汪着浩瀚灿烂的星辰,似乎从不认为那个活在人们嘴里的人早已远去,眉目间依旧透着无边向往。

  双桥扒在木桶旁,口齿不清地吟着一首古人诗。

  那是观林海平生最爱附庸风雅的几句,时常会在醉酒后,车轱辘似的来回念叨,以至于连她都还能记起些许,说的是什么——

  “系马青泥小剑关,又渡红叶湓江岸……遥望白草连云栈。”

  旌旗十万,风雪千山。[注]

  一直站在屋外廊上的观长河隔着门板隐约听到这里,长睫轻轻扇动,便抬眸目光无可着落地从那复刻了京师旧宅的院落中望出去。

  难得收敛笑容。

  不远处的厢房另一侧,燕山正同样倚墙抱怀沉默,他盯着脚下的碎石,突然伸手摸向腰间的两柄长刀。

  那大概是在他到常德将军府几个月之后。

  观林海某日刚要领兵出城巡视,人才走到前院就停下,回头苦笑道:

  “嗐,你这孩子,老跟着我作甚么?”

  他垂着头不言语,好久才嘀嘀咕咕补上一句:“……帮,你的忙。”

  “我还用得着你帮?你岁数小着呢,再练个几年吧。”对方哭笑不得地叉起腰,然后想到什么,“来,接着这个。”

  燕山闻得风声里有何物朝自己袭来,刚伸手要去接,东西已然落到了怀里——是两把细长精致的刀刃。

  和之前常用的很像,但又在此基础上做了改良,颇为趁他的手。

  “你那武器破损得都快不能使了,我命人打了新的,正好今天铸成。”观林海挥手赶他,“行啦,好大一个小伙子了,别整日围着我转,找亭月她们玩儿去吧。”

  燕山听罢,却皱着眉别过脸,闷闷地说:“……大小姐,只会打我。”

  观林海实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闻言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傻小子,那是喜欢你才打你呢!”

  他从未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言论,疑惑地自行琢磨,“她喜欢?……”

  观林海才乐呵完,见他这模样,蓦地又警惕起来,“诶诶,你这小子不会真对我闺女有意思吧?我可警告你啊,不准对她有歪念头!”

  他彼时百口莫辩:“我没有……”

  观林海是个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暴君,恐怕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觊觎观亭月,他大约都看不上吧。

  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

  不知最后有没有传到他耳朵里,燕山几乎可以想象老将军为此大发雷霆的样子,八成是对他极其失望也极其憎恨的。

  毕竟,他应该是不会允许像自己这样的人,碰他的宝贝女儿。

  但故人已去,事到如今,再谈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燕山想到此处,不由自嘲地摇头一笑。

  忙到入夜,双桥洗漱之后搂着被衾很快就睡着了。

  观亭月掩上门准备出来找点吃的填肚子,甫一转身,回廊间倚坐在栏杆上的观长河便映入眼帘。

  他像是等了她有一阵,闻得声响,不过略转了转眼珠,仍旧将视线投向院内。

  观亭月:“哥。”

  他并未回头,只不着边际地开口:“你把老爹葬在了哪里?襄阳吗?”

  她道了声是,跟着走上前。

  观长河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

  “今年的重阳怕是赶不上了,等明年……寻到天寒他们,咱们一块儿去给老爷子上上坟吧。”

  “他也喜欢热闹。”

  “好。”观亭月应下。

第42章 好像他就喜欢看对方这样嚣张……

  辰时天还不见亮, 燕山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

  睡在外间的亲卫听到动静,很快便也收拾好自己,十分懂眼色地跟着他出了门。

  皎洁的弦月正挂在半树高的位置, 四下是仆婢早起做工干活儿的轻微声音, 他不经意瞥了一瞥隔壁屋子。

  里头黑沉沉的,没有点灯。

  观亭月和双桥宿在一块儿, 这些日子过于劳心劳神,大概还睡着。

  燕山只瞧了一眼,就举步往外走了。

  等他行至官衙外,天光堪堪把浓厚的云层照出行迹来, 白上青站在那角门的灯笼下,不知在同巡夜收班的捕快说些什么。

  他倒是勤勉。

  “诶?燕大哥。”后者眼尖,先抬手冲他打招呼。

  燕山略一点头。

  白上青:“你这么早?”

  “昨日我还想着找余老板问问案情,又怕他惊魂甫定, 不敢打搅。他现下可好些了么?”

  “他没什么事, 你今天就能找他来过堂。”燕山顺口一答,转而问说, “那几个前朝兵痞呢?人清醒了没有?”

  “你说他们啊。”他摊手,“因为此案牵扯复杂, 如今已被省里接手,他们没关在府衙大牢,昨天让兵备道的副使带走了, 现下应该是囚在那儿。”

  白上青说完又奇怪:“你问这作甚么?”

  “行。”燕山只听了前半句便已转身抬腿, “谢了。”

  白上青在后面一脑门儿雾水:“诶……”

  嘉定兵备道设在一处极偏僻的地方,四野很冷清,半晌也见不到一个百姓路过。守在门口的士卒发现有生人靠近,当下抬起兵刃呵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干什么的?”

  燕山并不说话,跟随的亲卫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明晃晃地怼上对方的脸。后者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登时被那上面的字吓了个汗毛直立,他慌忙四肢僵硬地收起武器,就地认怂:

  “您、您请稍候。”

  言罢掉头就往里跑。

  不多时,一个守备装束的武将匆匆赶来,礼数周全地抱拳打躬,“原来是天罡营的将军驾临,恕下官有失远迎。”

  “无妨。”燕山对着别的驻军一向还算客气,“本也是我叨扰了。不知昨日望北山羁押的盗墓贼可在你这里?劳烦替我引个路。”

  他仅借了天罡营之名,并未亮明身份,故而对方模棱两可地称呼他“将军”,也算不上暴露行踪。

  “的确收押在牢房内……莫非这几人还与边关战事有牵连?”守备不由紧张。

  “哦,不是。”燕山活动了一下手腕,“我个人的一点私怨罢了。”

  监牢里的光线很昏暗,只在高处开了个小窗,若非有一线日光照进来,恐怕还不知外边晨色已大亮。

  那带头大哥正蹲在角落怨气冲天地扔石子玩儿。

  守备小心翼翼地觑着燕山,提醒说:“将军,这人等几日还要交到省里去的,您看……”

  “知道。”他不甚在意地迈前一步,示意狱卒开门,“按察使司也就是要个活人问话而已,我有分寸,不至于要他的命。”

  带头大哥刚准备用两块石头打火星子点燃干草取取暖,冷不防被人揪着顶发拽了起来。

  常言道牵一发动全身,这一招简直犹如抓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带头大哥当即歪着脑袋踉跄地往前扑了两步,狗啃泥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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