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第37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言情

  一边说,一边将八颗黑子摆在星位上。

  两人都是静思寡言之人,一时只闻棋子敲在棋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至中盘,桓煊有些诧异,这女子的棋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毕竟学棋日短,局部的攻守有所欠缺,但难得有大局观,棋路虽生涩,但每落一子,总有呼应。她背的谱少,用起来也不拘泥,倒是时常走出意想不到的一着。

  他们上回对弈是数日前,同样授九子,他已能感觉到她的棋力有明显提升。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随随,女子拈子沉吟的模样给她添了几分幽静娴雅。

  “你的棋感很不错。”他一向吝于夸赞,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不错”,实非易事。

  随随抬头浅浅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棋感难以言喻,但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阮月微当初狠下苦功,记下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棋谱,但与他的差距越拉越远,便是天生不擅布局,总盯着一隅,且拘泥于棋谱,因此下了许多苦功,棋艺仍然难称顶尖。

  他的母亲倒是擅弈,长兄还在世时,他母亲尚未对他避而不见,他去宫中请安,母子偶尔也会对弈上一局。他们母子相处少,情分稀薄,相对而坐时常没话说,手谈倒是避免了尴尬。这也是他母亲难得夸赞他的时候。

  “兄弟三人中,棋艺倒是你最好,”他母亲曾道,“你长兄性情恬淡,不喜征伐,不在意胜负,棋风也温和挺缓,你二兄失之躁进,攻杀凶狠,却少了大局观,倒是你,布局杀伐两相宜,厚势而锐意,假以时日,恐怕我也不是你敌手。”

  “观棋如观人。”他母亲道。

  而她自己的棋风刚强执拗,一如她的为人。

  桓煊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胜负已分,这局棋便到此为止吧。”

  随随依言收起棋子。

  桓煊静静注视着她,这女子屡次让他刮目相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的骑射不错,从棋路中也可看出,有些排兵布阵的天分,”他忽然道,“若是在军中,倒是个可造之才。”

  随随心头一凛,难道叫他察觉出什么了?

  她自问已将棋力隐藏得很好,即便是桓煊这样的高手,当也看不出她善弈。

  她稳了稳心神,微露赧色:“殿下说笑,女子怎么能从军。”

  桓煊却道:“并非说笑,大雍是有一支女军的。”

  不过并不隶属于朝廷,而是在河朔,这支军队是萧泠在接掌三镇兵权之后用了数年时间建立的,军中女子多是战乱中失去父兄、丈夫的孤贫之人。

  当时萧泠组建这支军队,无疑是惊世骇俗之举,便是在河朔军中也多有反对的声音,但在后来的战事中,这支女军骁勇善战,完全不逊于男子,其坚韧不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反对的声音便渐渐销声匿迹了。

  在战死沙场前,她的军队和幕府中不乏女子将领和幕僚,亲卫中也多有女子。

  桓煊瞥了眼对面的女子,想起她今日马上的风姿,不知怎的又想起桓明珪那厮的“明珠蒙尘”。

  他将这念头从脑海中扫出去,揉了揉额角,想这些无谓的事做什么,左右她是不可能再去别处了。

  随随听他提到女军,眼皮便是一跳,静待了片刻,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又不似在试探,按捺下心中不安,把棋笥收好。

  桓煊道:“这棋枰棋笥便送与你吧。”

  随随微怔,不说这些墨玉和羊脂白玉的棋子,便是这张紫檀嵌螺钿的棋枰,也是御用之物,他不是奢靡无度的人,怎么随随便便就拿来赏人,不过横竖她也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带走,便坦然地收了下来。

  桓煊叫内侍收放好,便举步去了卧房。

  外头风大雪紧,他自然就留在了棠梨院,两人洗漱沐浴更衣,上床就寝。

  桓煊没什么睡意,却难得心绪平静,许是一夜没睡又鞍马劳顿了一天,此时他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从背后搂着她,听着她悠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宫中的事,长兄的事,小时候的事,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安心地阖上眼睛。

  ……

  东宫正院书斋前,斜风将雪片吹落到廊庑上,渐渐积起厚厚一层。

  阮月微穿着绣鞋踩在雪上,湿意侵入罗袜,但她丝毫也顾不上。

  太子自那日梅花宴起便以政务繁忙为由,时常宿在蓬莱宫,即便偶尔回东宫,也多在前院歇宿。

  虽然他很少召别人侍寝,但阮月微心中依旧忐忑。

  今日听说他一回东宫便进了书房,她不敢打扰,按兵不动半日,到人定时分也不见太子那边的消息,这才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亲手熬的参汤来了前院。

  太子代皇帝理政,前院书房有很多朝奏文书,本来阮月微是不该踏足的,但侍从们都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爱如珍宝,平日她随意出入,没人敢拦着。

  内侍打起帘栊,阮月微从疏竹手里接过食盒和一卷书轴,一个人走进房中,让婢女等在廊下。

  太子见了她,并不如往日那般温情脉脉,只是抬起眼道:“你怎么来了?”

  阮月微有些委屈,不过面上不显,温柔道:“妾听闻殿下政事繁忙,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用晚膳,所以熬了些参汤送来。”

  太子道:“有心了。”

  顿了顿又道:“让下人送来便是,何必冒雪前来。”

  阮月微怔了怔道:“妾也想看看殿下。”

  太子面色稍霁,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些,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捧起她双手:“你看,手这样凉,你身子骨弱,受寒怎么办?”

  阮月微见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态度,心下稍安,又道:“上回梅花宴上,宾客们作了许多诗,妾这几日闲来无事,叫人将诗抄写成卷,又加了批注,请殿下过目……”

  太子雅好章句,她平日总是用诗文投石问路,一向屡试不爽。

  然而这回太子却兴致寥寥,只是道:“先放着吧,孤眼下还有别的事。”

  阮月微扫了一眼书案,上面干干净净,并无奏疏,方才她进屋时,太子也只是坐着无所事事罢了。

  她心下越发委屈,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殿下,妾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太子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别多想,前些时日朝中事多,让你受冷落了。”

  阮月微觑了一眼太子,见他神色疲惫,小心翼翼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太子道:“无事,前朝的事与你不相干,你安安心心的,若是寂寞便召闺中的姊妹、朋友过来陪你消遣,孤有空便来陪你。”

  阮月微道:“是妾僭越了,妾只是想替殿下分忧。”

  她由太后教养长大,一开始便是冲着太子妃之位去的,熟习诗书,涉猎经史,自问眼界学问不逊于进士翰林。

  太子仍道:“你身子骨不好,不能多思虑,这些事便别费心了。”

  阮月微只得道:“参汤快放凉了。”

  伺候太子饮了参汤,阮月微又道:“妾替殿下研墨吧。”

  太子摇摇头道:“不必了,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就寝吧,这些事叫下人做便是。”

  阮月微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太子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温情渐渐淡去,仿佛两口冰冷的古井。

  ……

  几场雪一下,转眼便是岁除,桓煊要入宫,一大早便换上锦袍,披着狐裘出了门。

第28章

  皇帝的家宴设在太液池畔的观风殿。

  太液池中放了灯船, 池中三岛的树木上张灯结彩,一派祥和的喜气。

  因明日元正还有大宴,这场家宴未邀宗室, 只有皇帝一家人, 再加上豫章王和他的一双弟妹——天子念着兄长当年让位之情,一向将他几个子女视为己出。

  因为人少, 又是亲近之人,皇帝便发话,索性男女不分席。

  太子夫妇到得早,桓煊一走进殿中便看见了太子妃阮月微。

  因是入宫见长辈, 又是年节,不能穿得太素静,她今日盛装华服,着妃色锦绣衣, 披帛结绶, 云髻高耸,簪了金钗, 傅粉涂朱,额间贴了花钿, 腮边饰以面靥。

  她本是淡雅如菊的气韵,显得出尘绝俗,只宜淡妆不宜浓抹, 这样打扮倒把原来的特点也掩盖住了。

  桓煊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逗留, 只一瞬便移了开去,向皇帝和太子行过礼,再向几个年幼的弟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即入了座。

  阮月微的目光却叫他牵住了。

  桓煊十二岁离开后宫, 自那时起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三年前他离京时看着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郎。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已脱去一身稚气,长成了气宇轩昂的男子。

  他入座时脱下狐裘交给内侍,一身优昙花紫的蜀锦袍用玉带一束,尽显宽肩窄腰。

  一段时日未见,他身上似乎少了些原先的沉郁阴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犹如宝剑出匣,锋芒耀目,直叫人挪不开眼,又不敢逼视。

  阮月微恍惚了一下,蓦地回过神来,连忙垂下眼帘目不斜视。

  她低头时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太子,只见他正转头和豫章王说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听太子对桓明珪道:“许久不见你来我宫中,在忙什么?”

  桓明珪笑道:“太子殿下知道我的,无非就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太子笑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说罢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因他忽然想起,自己如今被卸去了监国之任,也是个闲人了,可他却逍遥不起来。

  桓明珪笑道:“殿下若是有兴致,下回小王府上设宴,叫人送帖子去东宫,请殿下务必赏光。”

  太子道;“久闻你府上雅集群英荟萃,有机会我定要去看看,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陈王在一旁插口道:“六堂兄的筵席有没有英彦不知道,群美荟萃是一定的。”

  他眯了眯眼,瞟向阮月微,勾唇一笑:“恐怕到时候二嫂拦着二哥不让去呢。”

  他的声音像油里拌了醋,又酸又腻,阮月微只觉倒胃口,却不能形于色,耐着性子应付:“五弟说笑了。”

  太子听着实在不像话,可大节下的与这种糊涂人计较,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只得当作没听见,在案下安抚悄悄握了握妻子的手以示安抚。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内侍走来,朝皇帝小声耳语几句。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

  桓煊认出那内侍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电光石火间,便猜到了是什么事——母亲连这一年一度的家宴都不肯出席,只因筵席上有他。

  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大约是早有所料,说不上难受,只是心往下坠着,像是灌了铅水。

  果然,皇帝脸上的愠色藏也藏不住,他对那内侍道:“难得一家人团聚,难道要朕亲自去请她?”

  桓家的血脉里大约有什么缘故,男子个个宠爱妻子,即便皇帝不像兄长一样痴情,与皇后也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他贵为天子,后宫也简单,多是潜邸的旧人,即便皇后带发修行,后宫里也没进新人,他去温泉宫甚至连个伴驾的嫔妃都不带。

  皇后性子孤高狷介,他一直很包容,她要带发修行,他二话不说便在后宫中修了尼寺,却仍将后位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