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她每一次不由自主的瑟缩,都会换来他更轻的触碰。
“你是怎么发现的?”她喃喃道。
李鹜没好气道:“膝盖上那么一大块灰,想不发现都难。”
他擦干净了她膝盖上的血渍,拿起木盒里的纱带,紧紧地给她绑了起来。
李鹜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包扎的老手。
沈珠曦问:“你经常受伤吗?”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李鹜避重就轻道:“人还活着就行。”
他绑好了纱带,抬头看着沈珠曦的眼睛,说: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人还活着,就能重头再来。下次再遇到危险,想都不要想,给老子拔腿就跑。听明白没?”
沈珠曦如今对他心里有愧,自然他说什么都行。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明白了。”
李鹜把用完的纱带放回木盒,他刚拿着木盒站了起来,沈珠曦忽然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鹜想也不想地说:
“因为老子是大善人。”
沈珠曦面露疑惑:“如果和你假成亲的是其他人,你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李鹜已经走到堂屋门口,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古怪。
“老子又不是如来佛祖。”
他跨出堂屋,走开了。剩下沈珠曦一人不解地蹙着眉头。
不是如来佛祖?什么意思?
沈珠曦看着自己的膝盖,诧异一个男子如此细心,包扎完后还不忘把她的襦裙恢复原样。
沈珠曦心情有些复杂:以前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呢,她却把这人的家给差点烧了。
她的视线无意扫回桌上,忽然一愣。
她的煮鸡蛋呢?
烧得焦黑的厨房里,李鹜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监工,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把玩着手里一枚鸡蛋。
蹲着撬灶边焦炭的李鹊忍不住道:“大哥,这鸡蛋有什么稀奇的,你看了半天了。”
“你不懂。”李鹜故作深沉。
“那谁才懂?”
“我才懂。”
李鹊不忍告诉他脸上的表情已出卖了一切,转而道:“大哥,这厨房你打算怎么办?翻修吗?”
“推了重建。”李鹜说:“老子有钱。”
“羊果然是养养才肥,大哥说得果然没错。陈老板这次出手大方,一口气就是三百两。”李鹊确认了坛子里的银两完好无损后,把边上的焦炭扣下来扔进了陶土盆里。“大哥,听说大燕朝廷不久前发布了勤王令,号召地方军合围京城,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都在等着浑水摸鱼,能有什么动静?”李鹜敛了神色,把煮鸡蛋小心放进胸口。
“出头椽儿先朽烂,这些士大夫比他们看起来精明多了。”李鹊讽刺一笑:“谁也不想当第一个裂土自治的叛贼,但这烂到根子的大燕江山,也确实没人想扶了。”
李鹜说:“这才刚刚开始,要真正乱起来,还有一段时日。”
“我不想食日,我想食肉。”李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焦炭,嘟哝道:“没了,都没了,烧鸡焦了……雕儿要让猪猪赔。”
李鹜踹了他一屁股:“你敢。”
李鹊说:“傻哥哥,你把嫂子哄开心了,别说一个烧鸡了,就是烧猪,大哥也让你天天管饱。”
“真的吗?”李鹍双眼发亮:“我送花儿给猪猪,她会开心吗?”
“你敢!”李鹜横眉怒视,又一脚飞出。
李鹍屁股上挨了轻轻一脚,愁眉苦脸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睨着李鹊,委委屈屈地说:“……骗子。”
李鹊摇了摇头:“这次真不能怪我。”他抬起头,看着李鹜身后,忽然说:“嫂子!”
“你连老子也玩?”李鹜说。
“我怎么敢玩大哥?嫂子真来了——”李鹊站起身,对李鹜身后说:“嫂子怎么来这儿了?这里留给我和二哥打扫就好了——”
沈珠曦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口,小声说:“我想帮忙,我什么都能做……”
“这……”
李鹊看向李鹜。
“行。”李鹜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把沈珠曦按在了上面:“帮我监工,我要吃东西去了。”
不待沈珠曦说话,他已经摸出胸口里的鸡蛋,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去了。
沈珠曦看着他把鸡蛋在桂花树上磕了磕,然后就这么剥了起来,剥下来的鸡蛋壳全扔在了树下,他剥完了鸡蛋,还在树下踩了几脚,把那些鸡蛋壳牢牢实实地踩进了泥土里。
“那鸡蛋是嫂子煮给大哥的?”李鹊的问题让沈珠曦收回了视线。
李鹊虽然提出了问题,但他的目光里却没有疑惑,而是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是……”沈珠曦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想烧水煮鸡蛋,不想却烧了屋子。”
她顿了顿,神色懊悔:“李鹜一定很生我的气。”
“嫂子错了。”李鹊笑道。
“错了?”
李鹊看向院子里蹲着吃鸡蛋的李鹜。
吃的是白水煮鸡蛋,脸上却是吃宫宴的表情。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大哥煮鸡蛋,他心里高兴着呢。”李鹊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看着沈珠曦:“对大哥而言,起火不重要,起火的原因才重要。”
“……李鹜的妻子还真让人羡慕。”沈珠曦不由生出感慨。
李鹊奇怪地看着她:“大哥的妻子,不就是嫂子吗?”
沈珠曦干笑两声,说:“连我都羡慕自己……”
李鹊不疑有他,理所当然地笑了。
“嫂子能这样想,比什么都好。”
第48章
烧焦的厨房很快就被推倒了, 一间更结实高大的厨房在原有的旧址上重新立了起来。
新厨房建好那日,李鹊又买了烧鸡来庆贺新厨房建成。
谁也没再提之前的火灾,只有沈珠曦还时不时地在心中责备自己。
每当李鹜早出晚归的时候, 沈珠曦都会忧虑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又去做面首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也想过直接向李鹜开口, 劝他放弃这个营生, 可是每每迎上他的目光,她准备好的说辞就卡在喉咙里了。她涨红了脸, 怎么也说不出那句:
“你别做面首养我了。”
这一日,李鹜又天不亮就出门了。
沈珠曦洗漱后连朝食都没吃, 就坐在桂花树下唉声叹气, 不知如何是好。
当初同意假成亲的时候, 就不该提什么赚钱养家——瞧瞧她把李鹜都逼成什么样了!她若是想李鹜重回正道,光劝他换个营生恐怕不起作用,家里这么多口人要吃饭, 当务之急还是要开源才行。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
代写书信的钱她是挣不到了, 那么她身上还有没有能换钱的技能?
沈珠曦想了又想,想起她曾和傅玄邈一起合力制作的笺谱。
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农人,一生也总有一次通信的机会。写信就必须要有信笺,一个人的风骨如何,品味如何,家境如何,通过信纸的选择都能可见一斑。
沈珠曦曾制作过笺谱, 许多精妙绝伦的笺画都印在她的脑子里,她有信心复刻出来。
虽说比不上书画大家的原作,但作为商品附上一定价值, 足以。
沈珠曦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兴冲冲地出了门,径直来到镇上唯一一家文具铺里。
河柳堂的掌柜见了他,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李娘子来了,今儿想补些什么?可是那半车宣纸用完了?”
“我想看看店里有些什么信笺。”沈珠曦说。
沈珠曦靠着半车厕纸已经成了河柳堂的大客户,掌柜二话不说就搬出了店内所有的信笺,热情洋溢地为她介绍每种信笺的特色。
沈珠曦的文玩底蕴甩掌柜十条街不止,她不等掌柜为她介绍完所有信笺,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款翡翠色的信笺。
这回她长了个心眼,没有按着掌柜的报价一口应下。
讨价还价之后,沈珠曦把要价从五两银子一扎硬生生压到了一两一扎。
河柳堂掌柜瞪着眼睛看她,仿佛头回认识她。
沈珠曦说:“这里有水烟墨吗?”
“有,但是水烟墨它价格便宜,颜色浅,不好用,我给你看看这……”
“我就要水烟墨。”沈珠曦说:“拿两块给我。”
河柳堂的掌柜不情不愿地给她包了两块墨饼。
沈珠曦提着纸包离开了河柳堂,回到家后,李鹜还没回来。她在堂屋的方桌上拆开纸包,摆好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研起墨饼。
水烟墨价格便宜,墨色寡淡,要论价格,长石墨比它价格更低,要论墨色,松脂墨比它鲜明。水烟墨比起长石墨来,唯一的优势就是墨气清淡,字迹风干后几乎不留气味。
沈珠曦要的就是它墨色寡淡,风干后不留气味的特点。
若要从头造花笺,搥光染色磨边必不可少,她只知过程却不知详细窍门,但有了水烟墨,她可走一种省时但费力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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