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薰
虽然还没过门,徐静淞却是很感谢贺彬蔚的,他的信带给李氏很大的欣喜,对一个母亲来说,没什麽比女婿重视女儿来得更好了。
贺彬蔚的信也很四平八稳,就是写写今天下雨了,让他想起古人的什麽诗句,今天念到什麽文章,心有所感,或者今天去拜访某位大儒,让他想起这大儒颇有古人之风云云,内容十分生硬,看得徐静淞肚子痛,每次回信都要想很久,想想也奇怪,世人对贺彬蔚的评价是风流,但他的信又很八股,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但只要想起这薄薄的几张纸能让徐老太太到徐昭川都这样放心,那就很值得了。
有次他写信来,上面只简单两句:林园春无静无风,雾淞花开处处同。
徐静颂有点不解,写她名字出处做啥?但想想也照样回了两句?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姑娘我读了不少书,你的名字也是知道出处滴。
然後大概是回到点子上了,他来信勤多又快多,徐静淞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害人不浅,想必他两个表妹都没读什麽书,所以自己简单回了两句,他就开心了。
一个宅子但凡有一件婚事,时间就过得很快。
夏至,小暑,白露,霜降,一天一天过去。
园子的景致开始萧瑟,空气变得乾冷,菊花含苞,秋桂的味道散在风中。
李氏看着出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表情是既欣喜又舍不得。
终於,到了出嫁前一天,徐静淞知道母亲一定会来,但不想母亲那样感伤到女儿院子交代东西,又自己离开女儿院子,想着就觉得有点落寞,所以徐静淞晚饭後主动到李氏的院子。
李氏见到明天就要出嫁的女儿:M然十分欣喜,眼眶又有点红,想着秋凉,明天又是大好日子,可不要着凉才好,连忙把女儿拉进屋子内,「这麽晚了,还不睡觉?明天五更就要起来祭祖。」
「娘,女儿便是想着明日就要过门,才过来看看您。」徐静淞拉着母亲的手,十分亲热,「娘在後宅过得这麽好,教教女儿呗。」
李氏点点女儿的鼻子,「淘气。」
母女两在美人榻上坐下,丫头很快端上茶盏。
小姐明日要出嫁,今日得早睡,因此丫头不敢奉茶,只在杯子里装了白水。
徐静淞喝了一口,也没说什麽,放下杯子,拉着母亲的手,只是笑。
李氏摸摸女儿的头发,一脸爱怜,她不想让女儿害怕婚姻,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徐家五房是太单纯了,订亲後她总担心静淞会吃亏,怕她不知道後宅的厉害。
李氏想了想,遂开口道:「贺家虽然复杂,不过你这孩子向来进退有据,娘相信你能过得好,便只有一点要交代你,过了门,赢得贺三爷的敬重,快点怀上孩子,女人有了孩子这才算站稳脚根,在夫家也才说得上话。」
徐静淞知道母亲担忧,因此回答得十分温顺,「女儿懂得。」
母亲之所以过得好,很大的原因是生了昭川,丈夫的宠爱是过眼云烟,儿子才是後宅女子的王牌。
只有儿子才能让一个後宅女人笑到最後,最明显就是大堂哥徐昭宝跟马姨娘,马姨娘现在过得可比大伯娘好上数十倍。
可是,这生儿生女是机率问题,真的不是肚子的问题,如果她将来两胎内能有个儿子,那就要谢天谢地了。
「贺老太太疼爱侄孙女是人之常情,你千万不要为此纠结,说穿了,贺老太太再疼自己的侄孙女,那终究只是一个妾室,要给你端茶倒水,洗脚穿鞋,姨娘是什麽,就是下人而已,就算生了儿子,能不能自己养还得求你点头。你是正房奶奶,千万不要去跟个下人去计较,那是自损身分,退後一步说,贺三爷跟姜姨娘的情分也是面子,你对付姜姨娘,那个不给贺三爷面子,懂吗?」
「知道,女儿不会做伤敌三千,自伤五千的蠢事。」
李氏欣慰,「你能这样想就好,你对姜姨娘紧三分,松两分,那贺三爷就会对你敬三分,谢两分。那杨柳梢要不要收房也得跟贺三爷商量,总之,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你把他的面子顾好了,他自然会把该给的体面都给你,娘看贺三爷这半年常常写信,知道他对这桩婚事还是满意的,要走官路的人,自然不会去宠妾灭妻,这点你不用烦恼,贺老太太膝下就一个儿子,到贺三爷这代又只有两兄弟,说来贺家也算简单了,祖母给你的嫁妆不少,你顾好自己就行。」
徐办淞点点头,贺老爷叫做贺有福,是贺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贺有福的大儿子叫做贺文江,现今他爹南来北往的跑,二儿子早故,三儿子就是贺彬蔚。
徐家人的结构已经算简单,贺家的更简单,徐静淞若是过门,只有一个妯娌,一个婆婆,一个人婆就没了,以大户人家来说算是很好伺候的。
李氏谆谆教诲,「还有,就是谨月的事情。这几个月,金姨娘果然都在教女儿勾引男人的手段,甚至连过往的青楼头牌都悄悄入府来给谨月讲述各种手法,她的身分是你姊姊,她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别给她留情面,不然会打蛇随棍上的。」
徐静淞伸手搂住母亲——母亲一向不爱後宅手段,这次破例去收买金姨娘身边的人,都是为了她,「女儿知道了。」
「这金姨娘靠着一招,治了你大伯十几年,那日在厅上撒泼又得到了好处,娘就怕谨月会学起来,以後动辄在大厅下跪逼迫你,你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倒是得先防着。你要是癸水来了,宁可打发贺三爷进姜姨娘房间,也不能让他去徐谨月哪里,万不得已,那就给春分或者小雪开脸,只要她一日不承宠,她就一日没底气闹。」这话本不该由个母亲说,但事关女儿终身幸福,李氏也管不了了。
「娘放心,女儿肯定会好好的,侍奉夫君,生儿育女,女儿女红不好,等将来有了孩子,娘再帮我做小衣服。」
李氏原本是担忧,但听女儿说要做小衣服,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
给外孙子女做小衣服,想想眉头都舒展开来,小孩子皮肤细嫩,用棉纱的最好,她还有一匹上好的白棉纱,到时候就剪来给静淞的小娃当衣服穿……
母女又说了一会子话,程嬷嬷暗示说时间差不多,徐静淞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婚礼一整天,过程冗长又吵又乱,全福嬷嬷吟的十梳歌,唱得超大声,导致徐静淞上花轿时,脑袋都一直回荡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大红喜服又厚又重,饶是秋天凉爽,徐静淞都出了一些汗。
要让她总结婚礼,那就是一个字:累。
五更起来祭祖,然後就是沐浴打扮,白色的粉一层一层抹上,直到她认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为止,然後是眉毛,嘴唇上的一抹红。
宗亲跟有来往的商户女眷都入府恭喜,徐家第一次嫁嫡女,贺家又是皇商,场面当然不小,亲戚来得很多,几个有来往的小姐也纷纷给她添妆,全是未婚女子,能添的不多,但那是心意,她很感谢。
徐静淞在母亲的指导下,喊了好多人亲戚,表姑婆,堂姑婆,堂嫂,族姑……都没见过,几轮下来只觉得头昏脑胀。
已时,有人大喊,「吉时到。」
徐超川连忙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徐静淞跳上弟弟的背,让他背着出去。
全福夫人已经用薰香把花轿薰过,又用祈福镜照过,徐静淞在上百个亲戚的见证下上了八人大轿,徐家大门大开让花轿出门,接着燃起一大串鞭炮。
徐静淞悄悄掀开透气帘往後看,只见徐五进拿起一个金水盆把水往外泼去,从此徐静淞就是贺家人,跟徐家再无关系。
徐静淞擦擦眼角的泪,她偏不。
她不只过年回娘家,她还要有事没事就回娘家,等贺三爷捐了官,更要大摇大摆的回娘家,昭川,秀芹,昭清的婚事,她都要参与。
她姓徐,一辈子都是。
哭了一阵,想起脸上有妆,这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