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陌
老太君正待说话,明厚载却开口了:“好!就这么办!”
老太君虽然不甚喜欢褒若,但已入明家门,便是明家人,死也要死在明家,怎么肯允许?
“不行,没听到姑娘出嫁,回家去死的!”老太君厉声道:“夫人此言背谬!”
慧娘冷着脸不吭声,但与明厚载交换了一个目光,便不再在明府呆下去,当下便唤了自己的丫头就回梁国夫人府,老太君怒道:“厚载,难道你想把褒若送她娘家去?”
明厚载心中厌烦只极,老太君越来越背晦,而且比从前更加固执得厉害,这些日子,老太君天天在门外说,褒若的尸身留在家中不入敛,阴气会冲撞活人,若是稍有一点常识的人,便有这个想法又怎么会说出来?老太君却是天天说,日日说,全不管明厚载心中有多苦,她虽是爱极明厚载,但人到这个年纪,未免有些三不顾四,明厚载要不是碍于她年纪大,早就发作了,此时一听慧娘提出这个建议,便马上应下了,当下也不与老太君多说,与云渡二人往房中走去。
云渡坐在床边看着褒若,她像睡着了一般,一头乌发仍旧光泽如丝,想起两人最后一夜缠绵,她是那样生动,像活像日,耀然生光,如今却如一支随时要熄的蜡烛一般,随时要熄去往日生气,永远离开这些爱她的人,与黑暗长伴,不由握住她的手,痛极无声,明厚载同样坐在床边,如今褒若牵动着多少人的心,便连从前的醋意也暂时放下,一心只要褒若活过来。
夜已三更,明府的后门无声打开,明厚载在天民的帮助下,与云渡二人抱着褒若往梁国夫人府去了,次日老太君起来时,褒若的丫头与嬷嬷们齐齐请辞,要到梁国夫人府去,这一下真是又气又怒,连连顿着拐杖,冷笑道:“好!好!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竟敢连夜把人带走!那就走好了,她要是真死尽了,也不用回来办丧事了,就死在梁国夫人府好了!”
一个嬷嬷回道:“我们郡主本来就凶多吉少,老太君真是糊涂了!她要是死了,只怕还要回李国安葬,轮不到老太君担心!”
“你这是社呢们语气?我就骗不让你们走!进了明家还想走出去?你们当明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老太君喝叱道。
“自从郡主出事,老太君天天怕我们郡主作祟,现在走了可不好?可不正安了老太君的心?”那个嬷嬷语语锋利:“我们来请辞,不过是看在您是姑爷的奶奶分上来说个声,我们听的是郡主的命,郡主要是死了,也轮不到老太君来支使我们做事,我们自然是回李国去了,老太君还是放宽心,当管些事,颐养天年吧!”
老太君气得要死,却说不出话来反驳,两个嬷嬷,八个丫头,便自行坐了他们自己的大车出了明府,连车夫也是李国来的,老太君无话可说,再过一时,为了婚礼回到明府的丽萍与天民也来告辞,去了慧娘府上,老太君一生说一不二,但如今却只落得对所发生之事无奈地叹气不已,好在明礼睿次子还略解了几分她的苦闷,于是便把明礼睿次子要来自己抚养。
凌王一家很快化名来到梁国夫人府,不曾惊动中汉国朝廷,凌王一路上看到很多将军前往李国边境,不由得心下忐忑,不全是为了国境安全,却大部分是为了褒若,在两国和平已久的局面下,能让中汉国如此忌惮李国,除了褒若确实已经危险到极点,谁还能让一向友好的中汉对李国这样兵戈相向?褒若恐怕已经……
虽是这样想,但在常佳面前丝毫不露声色,这天一进入梁国府,慧娘迎上前来,不及问好,见到常佳便流下泪来,常佳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来,一把拉住姐姐的手:“褒若怎么样了?”
“我对不起你……”慧娘指指褒若的房间:“你去看看吧,我……”
她已经痛碎了心!
凌王与常佳一踏入房间,坐在床边的明厚载与云渡一齐站起身来,常佳扑到床上抱住褒若:“褒若,褒若!”
触手触目,便是冰凉与苍白,常佳不及哭出声,眼白一翻,便晕倒在褒若身上,凌王与明厚载等人忙着上前救治常佳,慧娘拭着已经洪钟了几日的眼睛,哽咽道:“妹妹,你可不能出事了,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好!”
常佳略一醒,便道:“明厚载呢?”
明厚载站在常佳面前,常佳强忍悲伤,恨得抓住明厚载的袖子,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王与肃旷同样杀气腾腾地瞪着明厚载,只要明厚载回答一个不慎,他们便要让明厚载死无葬身之地!
慧娘摇头道:“这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姐姐,你说!”常佳抱着褒若不肯放手,她虽然硬气地一再强忍,但眼泪终究滚滚而下。
慧娘把婚礼当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云渡这次真切地听到那天的事,不由得又惊又痛,听到褒若身上染满了血躺在地上的那一幕时,简直恨不能身以相待,“扑通”一声跪在常佳面前,愧痛交加:“请杀了我吧!这都是我们云府早下的孽!褒若这样,我也不想活了!请你杀了我,请你杀了我!”
明厚载面无表情,自从褒若死后,他的脸便如冻住了一般,无悲也无痛,只有一种决然意味,道:“若是褒若真活不了了,我会陪着她,上天入地,我也会陪着她,娘不用担心。”
“你死有什么用?死了她便能活过来吗?”肃旷大怒,上前就是一拳,正中明厚载的脸,明厚载不闪不避,硬是接下他这一拳,脸登时便青肿了起来,肃旷还不解气,对着他的胸膛又是连连几拳,明厚载如同木头人一般,低头由着他重擂!
“你说话呀?说话呀!既然会这样,为什么当初不保护好她!”肃旷手下无情,掌掌裂石之力朝明厚载身上猛辟:“说呀——!”他嘶吼:“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却弄得她死在你家!你为什么不回手!为什么不辩解!”
他猛力摇晃着明厚载,怒极又是一拳挥出,明厚载当胸受了一掌,如打在沙袋上的闷响,嘴角血丝缓缓流下,明厚载却仍是目滞无语,与云渡那一搏只是为了宣泄心中哀恸,当时人未到齐,还有一线希望,如今人已经到齐,他却开始害怕起来,起死回生,谁见过?不知褒若究竟有几分生还机会,生怕褒若当真无救,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心下早就一片冰凉,恨不得肃旷也把他打死,省了受这无尽的心痛折磨,避也不避,丽萍急得眼泪直流,却不好劝,天民眼见再打下去,明厚载必受重创,上前拉开肃旷道:“世子爷请息怒,如今郡主虽遭不幸,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可想,待实在救无可救再打也不迟。”
凌王马上抓到其中重点:“你是说,褒若还有救?”
可是她明明已经死了,连身体都冰冷了。
明厚载沉痛地点点头,又道:“也许能让她还阳,但是不知希望有多大。线老!”
月老非道非僧非释非儒,叫道长,叫长老都不对,便自称线老,听明厚载叫他,应道:“哎!”
众人见是一个大约六十开外的老人,却精神矍铄,眉目灵气流动,不可小看,便静下来听他怎么说,月老眯着眼睛,手不住地掐算着褒若的八字,自从他改了褒若的命,褒若的命便成了一团乱麻,真不是顷刻能算出来的,半晌才道:“郡主的命贵也贵极,险也险极,要是小老儿没算错,她十四岁那年便也莫名晕去一回,只是那次还有气,所以算不上大难,但那次却是命盘星大动的开始,一年多前,又遭一次大难,晕死过去近一个月,这次却是全无生气,死得算是彻底了,这三次大难,一次比一次险。”
十四岁那年,是褒若回归这一世,所以命盘星大动,从此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59章 箭在弦上
常佳与慧娘睁大了眼睛,惊讶万分,褒若小时候的事,她们从来未对人说过,在她们看起来,那次只不过是褒若年纪幼小,身体孱弱,不舍的大惊小怪,要不是月老提及,她们也几乎忘了,没有人知道的事这个老人怎么算得出来?
“线老,求你救救小女的命!只有能救她,我们无有不尊!”常佳与慧娘同时哀求道,明厚载却不敢开口,生怕没有了最后的希望,如今尚未动法,还有希望,要是动了法,却无可挽回……
云渡、肃旷、明厚载、常佳,如今只剩将军一个,“三心二意”便可凑齐,月老微闭双目,心下计算着天时星辰,开口道:“明天夜里正是阴间大门洞开,阳间阳气减弱的时候,又逢天上星宫以为,监管人家的寿命的星官无暇顾及人间变换,明天就把夜里就把郡主的亲爹叫来吧,我就施法。”
月老不曾问过明厚载,在凌王已经亲临的情况下,毫不思索便说吧郡主的亲爹请来,这一份预知天际的本事,让众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希望,明厚载虽然初时听命于他,但也是因为走投无路,对他的本事其实不清楚,现在见他这样明白内情,眼睛也有了几分光彩,也许褒若竟真能回阳?
将军好请,早在褒若的混乱上遇害,他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也是揪心不已,只是面上毫不露声色,只是比平时沉默许多,现在明厚载一个亲随的一句:“我们公爷,为郡主之事,有请将军。”便马上来到梁国夫人府,见到凌王等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凌王竟也来了,前妻再嫁,前夫与今夫相见,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即使羞愧,又有几分气氛,又有几分旧情欲诉,凌王见了他却是淡淡的,这个人是褒若的亲爹,为了褒若的命,就算对将军抱再大的敌意,他也不会形容于色。
常佳见到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就算从前心中对他有着一些难忘旧情,那么这些所剩无几的年少情怀,也早早遇到凌王时消失无踪,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而言,不过是曾经居于一个屋檐下的熟人,一个邻居而已,无爱也无恨了,只道:“许久不见,将军别来无恙。”
“好。”将军不知该什么才好。
常佳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连看他的目光也变成了客气而陌生,在走出将军府大门的那一刻,他与她,就已经不再是生死同穴的夫妻,要不是还有一个褒若,他与她,今生永不见。
人已经到齐,在月老的吩咐下,各自洗沐身,喝了月老的一种涤尘水,说是把体内的杂质排净,这便慧娘开始把早就收拾好的院落空出来,一应下人全部退出,按月老的吩咐,布置整齐,不知不觉,天就黑了,随着天黑,所有人的心陡然一紧,都觉得呼吸不畅,成与不成,在此一举,聚集在庭院中,明厚载与云渡机视,面上越发僵硬,却都觉得手脚发冷,手心便冷汗,既盼望快点施法,又盼望不要这么快施法,好让希望多存一刻!
月老身穿八卦道德乾坤袍,头戴紫金玄元冠,在庭院中间,已经布置好一个平台,平台周围已经按星宿方位点好天命灯,褒若被明厚载抱到平台上,月老点起一盏香油灯,放在她头顶,这是天命灯,然后,两手,两脚,足底,胸口,各放上一盏,护住气魄之所在,掐算时辰,已届子时二刻,看着院中人道:“我开始作法,凌王与天民管家在一边为我护法,无比使任何一只野猫飞鸟隔绝在外!一旦打翻了任何一盏灯,一切便无可挽回!”他表情严肃,缓缓地扫视两人:“切记,严禁有人闯入,严禁油灯打灭!”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无夜游神出没,又道:“强求寿命是违天之举,我要是妄动法力结果,必会引来神将知晓,我必遭天谴,而且人再也救不回来了,还有,一会无论出现什么异象,你们都不用打扰,只有守住门口,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就是。”
凌王与天民凛然遵命,铿然一声长剑出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仗剑守在法台周围,屏气凝神严阵以待,而门外,凌王带来的将军与明厚载的部下则将小院守得密不透风,月老见一切就绪,将军佳、将军、明厚载、云渡、肃旷排好队,站在褒若身边,此时一轮皓月当空,找照得人间明如白昼,月老吐了口气,他的脸在月下分外清晰,发出隐隐祥光,对常佳等人道:“伸手!”
五人皆伸手出来,不见月老如何动作,只空手一伸,念念有词,手上便出现了一个发出耀眼光芒的红钵,在手上悬空缓缓转动,片刻,那红钵光芒尽隐,收回本体内,月老道:“去吧,去吧,吸精气以蓄灵,养真气以培元!”
红钵在五人头上逐一转动,每个人头上如开门一般,出现一个洞,洞内都有一道红光被吸入钵中,然后同门锁闭,红钵就在他们头顶不住地悬转,红光渐渐被炼作绿色,最后融合为一,化作一钵幽绿的液体,回到月老手中,月老两指轻点,钵中出现两尾阴阳鱼,仍在不住地旋回,月老念叨:“三心二意,合为一心一意!从此莫离莫弃!太清液,去吧!”
手一推,红钵飞到褒若的身体上,缓缓将液体倾倒下来,那液体一接触到身体便如有了生命般,遍布了褒若全身,一滴也落到身外,绿液幻成荧荧绿光,罩住了褒若的全身,接下来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看着那绿光变幻色彩,一会红,一会绿,一会蓝,一会紫,转瞬间变幻了七八种色彩,月老道:“这是你们的欲望,贪痴爱憎等七情六欲,这是这些情欲的本相,要想让褒若再次为人,就得有人的七情六欲,而且得是和她命运联系得到人的情欲,你们是和她命运紧连的人,非你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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