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陌
好像在印象中,明夫人只要略一生病,便一定是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样子。
现在明夫人一脸的明媚之色,哪有半分得了风寒的样?行动敏捷轻快,如果不说她是厚载的娘,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美丽少妇竟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厚载心里的挣扎像风吹长草一样起伏不定,面色也阴晴不定起来。
天民看了厚载一眼,道:“少爷心中有心事吧,小的虽不才,不过也愿意为少爷分忧。”
厚载知道他会说这样不是妄自尊大,而是确实有一定的能力才敢开口说这话,试探地道:“现在明海楼的事已经处理好,想必天民叔已经知道,外患已经清了,现在有些亲戚家眷上门来贺喜,只是家中没有主母执行,很不成样子……”
明夫人柔媚的笑意渐渐隐去了。
这此日子她也常在心中痛苦地选择。
在山庄毕竟不能住一辈子,住上一年两年可以,可是住久了,总不是办法,只要她还是明礼睿的妻子,就必定有一天要回明府。
然而随着在山庄居住地越久,她越不愿意回那个精雕细刻、福丽堂皇、仿佛用无数钱堆起来的、精美得像神龛一样的明府,那个没有人情味,只有伤心的地方,那里,除了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寄托,没有什么是她喜欢的。
孩子长大了,娶了妻,也经常满世界地跑了,她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府第里,看着让她伤了一辈子心的丈夫,那日子像全身浸在冰水里的日子啊!
“少爷,夫人的气色方才好些,依小人的,不必那么急着回去的,老太君的智谋足比十个男子还厉害,足以对付一百个女眷,再说夫人回去也帮不上忙。”
“依天民叔的话,就让娘在山庄里住?我这个儿子也算有些小成,却让自己母亲独居在山上,未免不孝。”
“孝与不孝,少爷心里该有一个准数,什么是孝,什么是不孝?是为了世人的眼光,强求夫人回到她不愿意的明府去受苦,还是不顾世人指责,依夫人本人的意愿将夫人留在山庄,让夫人日日过得舒心快活?”天民看了看明夫人苍白了的脸,回答得不卑不亢。
厚载又看了一眼母亲,每次一提到明府,母亲要么生气,要么就像此刻一样像个无助的孩子,心早就软了。
再一次想到,那个明府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富贵、权力、地位、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母亲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父亲对母亲也一直爱敬有加,他从没有见过父亲对母亲有过大声说话的时候,母亲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自己对褒若也自认用情至深,呵护至深,可是为什么褒若还是不开心?
女人,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娘,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明夫人无声用眼神相询,厚载对天民道:“天民叔,你也请坐,你也算是个长辈了,有些事也得要请教一下你。”
天民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有了男人的狠绝,也有了男人的烦恼。
“天民哥,你坐下来吧。”明夫人对天民微笑道。
天民略一踌躇,便坐了下来。
“明府为什么让你那样深恶痛绝呢?奶奶对您也从没有恶言,爹对您也是敬重得很,儿子我自认也算尽心,为什么您还是那么讨厌那个家?我对褒若也很好,可是她也要离开,为什么!”
“这是你的问题?”明夫人问道。
“这是疑惑,我的问题在后面。”
明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们男子,总以为做到这些,就算是女人的幸福是不是?男人总把事情想得简单,当然,也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
提起往事,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天民有些不快地看了厚载一眼,意思让他停止发问,明夫人道:“天民哥,你让我说吧。这些年这些事压得我很难受,有时我会想,到现在我还没有疯掉,真是老天保佑。”
“我上回对你说过你爹娶妾的事了,你也该明白,我不快的源头是你爹娶妾,你爹娶妾是奉老太君之命,但是,”明夫人摇摇头:“如果他立场坚定,心里真没有娶妾的念头,老太君又能如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老太君的命令不过是个借口!我一直以为他是被逼无奈的,甚至在外面纳外室,也是被逼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算明白了,男人嘛,没有几个女人,多没面子是不是?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厚载无声。
“妾纳多了是什么状况?当我生完孩子后,在床上无法动弹,多么希望你爹来安抚我一下,和我说说话,说说这个孩子长大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时,你爹却天天宿在别的女人房间,只在想起了,才会来房里来看看,甜言蜜语几句在别的女人那里说过的话,又走了!他希望他是女人的唯一,可是我却不是他的唯一,当我想着他时,他从没有空来想起我,我和你爹从没有争吵,你觉得我们这样很好?”
厚载疑惑道:“难道不好?”
“争吵是因为对这个人还有希望,觉得可以一争才吵,如果你被一只狗咬了一口,你和狗去吵架?”明夫人生平第一次说出这样不雅的词句,心里一阵畅快:“我对他早就绝望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人博众人的好评而已!他除了见到你说几句诫训之辞,还会什么,人家当父亲的还当马给儿子骑呢,你坐过吗?他指着树上的鸟告诉你那是乌鸦还是喜鹊过?他指着马告诉你那是劣马还是纯种马?他除了只会对着书本念几句之乎者也,做了些什么?从前不走,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走开,现在我发觉我并不是无处可去,我一个人在山庄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回去!”
说到激动处,明夫人身子微颤抖,天民马上站起来,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抚挲,他做得自然,全无忸怩之色,也无冒犯之色。
明夫人在天民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平静,又继续道:“你表面上也说一生一世只爱她,可是你心里也存了女人越多越好的想法,褒若就是看穿了你的想法才走的啊!傻孩子!你和微含的事,只不过是个引线而已,就算没有微含,谁知将来有什么女子来搅混水。你却从没发现的你的想法让她受了伤,所以,她走了,我问你,褒若对你的不满,你当时看得出来吗?”
“没有……她从不和我吵,原来……却原来也是觉得和我吵无可吵……”他茫然若有所失,终于明白了一些她的心思,当时和自己吵确实一点用处也没有,自己一定会咬定和微含并无肌肤之亲这事来驳她,并反指她无理取闹。
“对,因为不吵,所以她走了。我不和你爹吵,所以我现在离开了。因为我们心都死了。”
厚载默然良久。
“少爷,这个情之一字,不是用钱可以买得来的,女人的心不是用钱啊,漂亮衣服啊可以买来的,要想真正抓住一个女子,还是得用心才行啊。”天民只说了一句。
厚载突然抬头问了一句:“就像你对我娘?”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一生无悔
静与极静,静得听得见男人心脏的狂跳声。
明夫人震惊的失去了反应。
一片叶子簌然落地,一只鸟扑扇着翅膀破空天空的净蓝。
最初的震惊过后,明夫人颤抖着怒到:“厚载!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们却没有动静,对峙如二虎窥伺,厚载两手撑在石桌上,身子前倾,定定攫住天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天民双手放膝上,背部挺直不动如山,镇定而岿然地迎接厚载意味难明的置疑。
“是吗?”厚载声音稳稳,毫无波动。
明夫人惊怒之下,突然双手扶住厚载的肩,哀求道:“载儿,如果我离家独住让你感觉失了面子,我随你回去,你不要这样说,我和大民哥……我和管家是清白的,你别说了!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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