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媂元清
赵明月对赵拙这位堂兄的印象很浅,只是在他来都城磕头朝拜荣哀帝时,见过几次。
因此,听到他这样热情地唤她,她觉得奇怪极了。
赵拙却像是看不到她的冷脸,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望着她道:“我已昭告天下,要将你册立为皇后。今日就是咱们大婚的日子,还不快换上凤袍?”
“什么?!”赵明月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微仰起头,目光撞上赵拙那欢喜至极的笑,心里立即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和愤怒。
难道赵拙不清楚,他们是堂兄妹,不可以成婚的吗?“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这可是古人写在书上的警训。
他这样做,是想羞辱她吗?
赵明月将手伸到腰间,摸到了见血封喉的刀柄,正要动手,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拔刀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不对,不只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同姓互婚,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就连她的愤怒,也比被朝臣催婚时更甚呢?
如果说是为了后代的健康,那么表亲也不该成婚。
而同姓不婚,是不问亲疏远近,有无血缘关系,一律不得互相婚配。历朝历代的律法都规定了,凡同姓相婚者,处杖刑,并判离,大荣律法亦是如此,一脉相承。
薛师傅跟她说过,同姓不婚是为了维护以男人为中心的宗法制度。
如果女人可以与同姓族人婚配,不仅会破坏嫡序长幼的尊卑秩序,还会让女人一代传一代,积累本族资产,从而动摇男性族长的权力。
所以,为了更好地维护宗法制度,就相伴而生了人伦礼法。只要将同姓相婚者斥为禽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女人排出家族。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女人都只能依附男人而生。
宗法制度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可是,要如何才能够推翻它呢?
宗族礼法,长幼尊卑,这些东西早已通过文字渗透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就连她都不可避免。
薛师傅希望她对抗的,不是一个人,一支军队,或者一个国家,而是每个人的思想观念。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师傅曾经在答女者如何争权中写到的,古往今来,有靠女子之身夺取帝王之权的,但是能够做到将权力传给后代,使之代代相传的,却没有。
如果女人的权力和财富无法被继承,那么她们的历史也会同这权力和财富一样,身死便消。
就算走到了权力的最高峰,也是枉然。
或许不是没有做过尝试。为了将自己的权力以最小的代价传给后代,她们让身为公主的女儿与皇帝成婚。
可最终这些公主不仅要落个枉顾人伦的骂名,还会被逐渐长成的皇帝夺走一切权势。
有神话传说,女娲和伏羲曾是兄妹,最终却听从天意和女娲结为了夫妻。于是,伏羲就以女娲丈夫的身份,抢走了女娲的神名,成了繁衍人类的始祖。
他们用肮脏的手段抢走了女人的功劳,而当女人想要依法而行时,却要被斥为禽兽。
可是,凭什么女人要按照他们制定的礼法选择配偶呢?
凭什么身为公主的她,还要被朝臣逼婚,甚至都不能拥有一个属于她的后代呢?
明明她所要求的不多,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控。
可为什么他们都要来操控她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可以不择手段呢?
赵明月咬紧了牙,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明月妹妹?”似是见她迟迟不说话,赵拙又唤了一声,还向她伸出了手。
赵明月望向赵拙,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冲动,答应他!
答应他,再从他的手里夺回帝王的权势。
这是摆在她面前,最轻易的道路。
她慢慢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将手朝赵拙伸过去,就在这时,啪地一声响,匕首掉在了地上。
赵明月望着赵拙,赵拙同样也望着她,下一瞬,两人同时出手,去抢地上的匕首。
然而,就在赵明月即将碰到匕首的瞬间,脚下地面开始向下凹陷,她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那把匕首不见了,再抬头,赵拙也不见了。
而四周的景象则变得模糊起来,墙壁和木柱不约而同地扭曲变形,原本华丽的红色绸缎瞬间褪色,成了白色的孝布,无风自动。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诡异了,赵明月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绝对不是现实,她是在做梦吗?
“啊——!”赵明月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里挣脱出来,手肘撑着桌案,手掌撑着脸颊,整只胳膊都麻了。
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赵明月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眼睛看向四周,发现她还在公主府的书房,屋里陈设和薛淇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灯盏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
只是个梦。
赵明月很是松了口气,可心里依旧留有余悸,胸口微微起伏着,平静不下来。
那个梦实在太诡异,太可怕了。
阿娘被逼死在皇城,赵拙登基即位,还要册立她为皇后,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想要答应。
赵明月只觉当头被砸了一棒,耳边再次响起薛淇的话——
“公主殿下,您不赞成我,究竟是因为你认为这件事不可能成功,还是因为这件事对目前的您没有好处呢?比起长远的利益,公主更想要眼下的利益,是吗?”
难道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目光短浅怯弱无能的人吗?真的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选择折腰,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人吗?
不是的,这不可能,她才不会跟梦里一样,背叛阿娘,背叛师傅,背叛那些信任她的姐妹,为了一个皇后之位就把自己出卖给赵拙。
赵明月抬手捂住眼睛,只觉一股寒意从心里透出来,浑身发冷。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师傅说的是对的。
————
清宁宫内,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六神爱盘腿坐在木榻上,眼睛紧盯着浮在空中的虚拟屏幕,一行行代码如同流水一样不断涌现。
而在她面前,还立着一扇门,一扇由幽蓝色流光勾勒出轮廓的梦境之门。门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就像是个黑洞,能将一切吞噬。
池婙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而就在这一个小时里,六神艾一直在拼命纠正错误,修改漏洞,以确保那个由池婙潜意识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不会崩塌。
光是这扇梦境之门,池婙就足足花了五千积分,所以为了节省积分,梦境的维护就只能由她这个冤种系统来干了。
她必须确保这些信息可以安全、有序地呈现在赵明月的梦境里,可问题是她等级不高,算力不足,而梦境里每一个场景和人物的构建,都要花费巨大的信息容量,一个小时就是她的极限。
终于,梦境扭曲崩塌了。
屏幕上流畅的数据流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混乱的字符和错误提示。
六神爱绷紧的神经一松,歪倒在了木榻上。
这时,池婙从门里走了出来,随之,她伸出手,意念一动,梦境之门缓缓收拢,变小,最终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在池婙的手心。
池婙神情平静,收起珠子,走到六神爱面前,“时间。”
“60分钟32秒。”
“足够了,还剩多少积分?”
“2661。”六神爱下意识汇报道,说完,才意识过来,惊讶道,“为什么只剩2661了?”
明明之前是8261积分,而在兑换了梦境之门后,还剩余3261积分。
此外,池婙还兑换了一把见血封喉给赵明月防身。
不过为了节省积分,这把刀就是把点了见血封喉天赋的普通匕首,仅需100积分,只是后续每触发一次天赋攻击,会消耗500积分。
这样一来,应该还剩下3261积分,那莫名其妙多消耗的500积分是怎么回事?
池婙看着六神爱,眸色幽深,“因为她在梦里杀了一个人。”
她的猜想成功了,很快,她就可以亲手杀了那个一直操控她的“主神”。
谢秦剑不是想完成“迎娶公主”的任务吗?那她就将计就计好了。
想到到时候,他脸上有可能露出的惊恐表情,池婙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个游戏可真有意思。
第69章 暴君
都城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每日艳阳高照,都城地面以及附近州县的麦粟都旱死了,好在百姓们还有些存粮,尚能支应。
可阳陇两州就不及都城富庶了,饥馑临头,朝廷还要加征赋税来供应军队,以至于民怨沸腾。
于是,朝野间流传起了漫无止境的浮言。
“天降大旱,罪在太后!”
“建金乌女兵,秽乱军队,任无知女官,祸害朝纲,人神共愤,天地难容!”
诸如此类的话,灵琼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调查是谁在宣扬这些言论,动摇民心,为此逮捕了一批人。
最后发现,这些话都是从一个叫做梅老六的人口中宣扬出去的。这人不仅公然辱骂池太后,还聚集了一批人挑衅闹事,以武犯禁。
经过一番审讯,梅老六招供,他因为辛苦抚养长大、打算用来招婿的女儿被金乌卫招募后,便独立门户入了军籍,不再与他来往,使他成了鳏夫,为此记恨上了池太后。
刚进诏狱,他还振振有词,“要不是她兴风作浪,好端端招什么女兵,我女儿怎么会被骗走!”
受了刑后,他就开始痛哭流涕了,“草民有罪……草民知错……太后陛下洪福齐天……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灵琼将这些人的供词一一整理成案册,前来熙华殿陈奏。
这一日的朝会和往常一样,依旧是武文秀为首的肃机司坐在大殿右侧,六部九卿的官员坐在大殿左侧,扶光公主则跪坐在案侧听政。
最近国内外时局动荡,因此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所有官员都低着头,目光静静地盯着脚尖。
明明快要入夏了,这大殿里却凉风嗖嗖,仿佛还残留着去年冬季的寒气。
池太后今日的神情也是冷的,面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目光缓缓扫过朝臣,眸底掠过的一丝冷冽刺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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