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指泡芙
费诺见有夜气鼓鼓地拍掉他的手,不禁哑然失笑。
他慢腾腾地收回手,转过手腕,侧着将被有夜击打的手背虔诚地贴上唇,轻轻按了按。
此刻,那双血色眼瞳中流淌着黏稠至极的恋慕,仿佛一面铺开的深红绒毯,真诚邀请着唯一主宰踩踏立足,察觉他的情感,并给出回应。
只可惜低着头的有夜全然不知,她提着裙摆直接转身,丝毫不管费诺的暗示。
有夜觉得按照这个说法,伊丽娜的故事其实能算是当前小说界流行的臣夺君妻。
那她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她现在的丈夫定是真心诚意爱她的…就是表现得似乎有些过于疯了。
“我去找塞浦思说清楚!”
她向费诺致谢后便推开厚重门扉径直下楼,熟门熟路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却意外在庭院出口前的圣堂侧门处停下了脚步。
无光的暗沉夜幕中,清风徐徐推开遮挡月色的大片乌云。
斑驳暗淡的冷光倾泻而下,令圣堂门前伫立之人的侧脸也隐入忽明忽暗的光斑中。
这大约是继世诞祭前夜与晚宴之后,有夜第三次见维克多穿着教袍以外的衣物。
说来奇怪,比起见惯了的古板教袍,他明显要更适合现下这身双排扣的浅灰西装。
也许是他穿那身教袍时,无时无刻不在数落自己,又永远都皱着眉的原因,令有夜无形中早已认定维克多既苛刻又毒舌。可一旦脱下那身教袍,他却又常常在她面前急得都涨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就像是脸皮薄,怕捉弄的平辈玩伴。
经过帝国西部一事后,有夜对维克多改观不少。
但蛋黄酱事件仍是横在两人间的一根刺,谁也不想触碰疼痛伤处,又相互忌惮地尽力避开不必要的会面。
“晚上好,维克多检察官。”
有夜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勉强挤出僵硬的笑,率先开口击破沉闷气氛。
维克多猛地一震,随后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将视线挪到有夜身上,嗓音沙哑地应声。
“圣女大人,贵安。”
那双碧绿的眼瞳布满血丝,憔悴地令人心疼,可同时他又倔强地未显露分毫内心苦痛,同有夜打完招呼后便又转过脑袋,再次望向圣堂的花窗玻璃。
夜深了,晚风冰寒刺骨。
在月色越发清澈的同时,漆黑如墨的乌云也愈来愈多,几乎掩盖庄园内所有光源。紧接着,月斜云移,微弱星光拉长两人的影子,堪堪交错后又瞬时移开,恢复成淡漠的两束平行线。
在这令人难捱的沉默中,有夜掐着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又一次开了口。
“请问,维克多检察官有看见塞浦思执事吗?”
伫立于圣堂前的维克多缓慢垂下一直费力仰起的头颅,活动着僵硬的臂膀指向庄园出口。
“我看见他骑马出了庄园。”
出了庄园?难道是去亲眼确认了么?
有夜记得塞浦思曾说过,他只相信费诺和自己的眼睛。如果塞浦思真是去了故乡亲眼确认继母与幼妹的现状,倒也挺好。
毕竟有些事,若非亲眼所见,真实所感,是怎么也不会释然的,也许这里让他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费诺说的那样。
思虑期间,有夜不自觉地搓·揉起双臂,深夜时分的气温低得惊人,原本还嫌弃闷热的衬裙此刻已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是寒风中摇曳的百合,冷得发颤。
但她很快就被带有体温的西服外套包裹,维克多替她拢好外套,又转头去望圣堂。
“圣女大人有这圣堂的钥匙么?”
他的嗓音极轻,轻到那句问话根本就不像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有夜注意到维克多缓慢收回的指尖有些泛紫,先前借给她外套时的动作也不是很灵活,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却宛若握住了寒冰。
维克多猛地甩开她的手,连连后退。
他整个人都拢在灰暗的光晕中,连带苦涩微垂的绿眼也凝成夜色般的暗。
维克多的手好冰!他究竟在圣堂外站了多久!
有夜难以置信地捻着指腹,先前那股冰寒之气好似已借着短暂接触刺入骨髓,令她浑身不自在地发寒。
“我去帮你借钥匙。”
尽管不知道维克多究竟为何想要进入圣堂,可这么呆呆僵在门外有什么用。
有夜脱下维克多借给她的外套塞回他的手里,转身欲走时,却意外发现了圣堂大门的异样。
她跨上台阶,奋力一推,那扇厚实的木门竟就这么被直接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圣堂根本就没有落锁。
有夜仰头望向熟悉的花窗玻璃,透着月色的花窗宛若美轮美奂的精致艺术品,可饶是印有神话篇章的彩色纹路温柔投射而下,圣堂里的温度却与室外不相上下,仿佛冰寒的冰窖。
她连忙四处翻动着寻找烛火,可这微弱星光下,一个外人又怎么能寻到火石这类的危险物品。
然而,伴随着有夜捂住嘴的一个轻声喷嚏,圣堂的烛火忽然一齐燃起,大量热度瞬间烘热冰冷室内,就连冷清圣堂内的花窗画都变成仿佛带有热度的薄披肩一般,暖洋洋地披上有夜的肩。
“维克多!快进来,里面很暖和。”
她向门外的维克多招了招手,一时不觉都掉落了为表现疏远而特意加上的检察官一词。
可维克多却迟迟未动,仍抱着被她拒绝的外套僵硬地伫立在原处。
有夜疑惑地看向他,再次示意维克多进来:“门没锁。”
直到有夜喊第三遍“门没锁”时,维克多才像是刚刚听见声音一般,缓缓抬头,定定盯着那扇透出温热烛火的门。
敞开的圣堂大门静默无声得像是怪兽大张的嘴,只待他走近便会将他一口吞没。
自他脚下通向圣堂的道路骤然扭曲着歪斜,不断拉远的距离似正无声提醒着他,他身上沾染的污秽已被圣堂拒绝。
维克多自一开始就知道圣堂不会锁门。那是传统,意味着“神明来者不拒”。
可他这染上鲜血的手又如何能去触碰那道神圣的门扉。他甚至连跪在忏悔室里忏悔的资格都失去了……
“…我不能进。”
他仰头望向圣堂门口朝他招手的那抹月色。
啊…所以她是圣女呢。
就算被伤害、被欺骗,被当作棋子利用,哪怕当时再气愤再委屈,到头来还是会笑着原谅他这样的罪人,向他伸出手,唤他的名。
“可我不能啊…”
极轻的悲叹融入夜色,化为转瞬即逝的渺雾,一会儿便散了个干净,恍若无物。
有夜看向又颓败垂首的维克多,心里大约已有了猜测。
她干脆走下高高台阶,双手握住维克多冻僵的手掌,重重地重复:“来。”
她拉着维克多,一路拾阶而上,又推着步履僵硬的维克多进了温暖的圣堂。
可原本明亮如昼的圣堂却骤然泯灭全部光亮,急降而下的室温一如神明亲口道出的冷漠拒绝。
作者有话说:
加油呀,泡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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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帮助主神点亮圣堂烛火的小天使哦~
爱吃布丁的李夫人5瓶;
第45章 孤夜
深夜的圣堂是如此孤寂,就连绚彩的玻璃花窗也因寒冷而趋于灰白,骤然泯灭的烛火已告示着神明不接受他的忏悔…好在仍有人愿意牵住他的手,领着他趟过一地泥泞,踏进月色之下。
可萦绕指尖的那份温暖却也毫无征兆地抛开他,独自走远了。
维克多只感觉心脏好似猛地被针戳穿,穿透力极强的尖锐疼痛令他的唇瓣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奇怪,怎么就会突然灭了呢?
有夜疑惑地弯腰,挨个查看熄灭的白烛。
尽管连这些烛火是如何亮起的都没弄懂,有夜还是沿着圆弧状排开的烛台架慢慢走了一圈,以寻找点亮烛火的机关。
见有夜开始慢慢检查起烛火,维克多紧绷的面色才稍稍迟缓些。
在行至圣堂正中时,唯独有夜身旁的烛火又蓦然燃起。
那不像普通的烛火,更像是瞬时爆燃的火球,如白昼般的明亮烛光令有夜忍不住遮挡着眼睛后退了几步。
可身后未被照亮之地又是难以形容的冰寒,压着她前进,靠近围拢明亮烛火。
到底怎么回事?
有夜奇怪地回首,却意外发现维克多已快踏出圣堂的门槛。
他要走?
之前不是他要进来的么?
“维克多!你不是要忏悔的么?”
有夜急急走向门口。
以她对维克多的了解,摆出这幅表情定是心里有事,习惯性地想要到忏悔室道出一切以求解脱。
圆弧形绕圣堂一字排开的烛火随着她的走动而挨个爆燃又熄灭,就像是努力追寻有夜移动的火源。
她停住脚步,又往回望了一眼。
四周的烛火越燃越烈,本就只剩半截的白烛很快便见了底。
可神奇的是,哪怕下方青铜烛台用来固定蜡烛的烛针已被烧得发红,这莫名的烛火也不曾熄灭,就像是神话中的长明之火,永不泯灭。
……难道是神明来了吗?
有夜不敢确定,她抬头望着天顶画看了一圈,也认不出上面的那些神明谁是谁。
而面对有夜的问话,维克多则扶着门框,垂首盯着圣堂门外通向庭院的阶梯,半响才答上声。
“……圣女大人不是要找塞浦思执事吗?他刚走,您借匹马完全能赶上。”
维克多又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分明已换了身衣服,可他愣是仍觉得自己身上满是鲜血与泥泞,洗不净的污浊盘踞而上,似就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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