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苏落葵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到底有什么不妥的?董小葵不由得警觉起来,凝神认真听着,不断地从他们的对话里猜测着他们讲述的事情。
忽然,戴元庆转过脸,在不明的光线中,董小葵还是感觉他凌厉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又转过去坐好,之后用非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许二说:“你丫的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那时候,鲜衣怒马、醉卧花丛的许二公子哪里去了?你瞧瞧你,死气沉沉的,你爷爷都比你活泼。”
鲜衣怒马、醉卧花丛的许二公子!董小葵一听,不由自主地去想象:这男人鲜衣怒马、醉卧花丛,俨然一副公子哥,那样子倒还不赖。不过,就许二这副冷冰冰的样子,醉卧花丛、鲜衣怒马,实在有些不搭调吧?董小葵实在想象不出那等场景。
忽然,戴元庆又十分激动地说:“你说一说,你到底还要这样多少年?八年了,八年了。”
这句话终于激怒了许二,惹得他终于不悦地发话:“你可以滚了。”
然后。他将车停在临时的停车处,拉开车门下车,又绕过去将副驾驶车门也拉开,对着戴元庆又说了一遍:“你可以滚了。”
“靠,做兄弟,你明知我不能开车,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你居然——”戴元庆十分生气地骂了一句,面目与语气都有些狰狞。这倒让董小葵十分意外,这个男人给她的印象向来是冷冰冰、不苟言笑、自以为是,就是雷劈来,也不会有多大的情绪波动的。可是今天倒是喋喋不休兼具火气极大。
似乎,今天每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董小葵不由得抬眼去瞧许二,外面风有些大,吹得他的衣衫飘乎乎的。他站在车门旁,语气还是冷冷的,又有些漫不经心的,他扫了戴元庆一眼,说:“你知道就好,每个人都有禁忌。你可以滚下车了。”
戴元庆瞧着许二,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句:“你真让我滚下车?”
许二不再说话。转过身靠着高架桥的栏杆,从口袋里摸出烟,叼了一支在唇边,接着又摸出了火柴划了几下,腾起了火苗。周围的风有些大,大约是没有捂好,那火苗熄灭了,他又重新划了一根火柴,在手心里悠悠地腾起温暖的小火苗,这一回点着了烟,明明灭灭的。这让董小葵想起爸爸,记忆中,爸爸最喜欢与人在天井里聊天,有时候晚饭毕一直聊到天黑,期间会一直说话,间或抽烟,那时打火机是稀罕物儿,都用火柴,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火柴盒封面,黑的火柴头,在盒子上一划,就会腾起火苗。那时,还是有些风会从甬道里灌进来天井中,所以,爸爸和邻居会互相挡着风,依偎在一起划火柴,火柴腾起小火苗,温暖四溢的,烟头上的火也会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的。
于是。她就知道爸爸在楼下天井里,在那株老的石榴旁,因为这个记忆太深刻,以至于爸爸离开多年以后,好多个黄昏,她在木板的吊楼栏杆上,有时还会呆呆地寻找那一点点的火光。
只是,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抽烟用火柴的人了,也许久没有见到有卖火柴的地方。火柴的踪影渐渐只能在收藏杂志上见到,在火花展览会上瞧见。倒是这几年,攀比打火机的人越发多了,动不动就什么ZIPPO限量,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旋转着,配着一脸傲然的神色,越发显出暴发户的气质来。即便那真是限量版的打火机,限量版的油,那打火机腾起的火苗,也总是失却一种优雅,少了些许的沉淀与从容。
可以,见着许二几次,他竟然都是用火柴抽烟。而且那样地从容。她不知不觉靠着车窗怔怔地瞧着他。前排的戴元庆见许二转过身不理会,坐了一会儿,倒是坐不住了,下了车,有些斥责地喊:“许老2,你闷不闷啊,同一件事做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
许二一手夹着烟,慢慢地转过来,扫了戴元庆一眼,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似乎对着戴元庆说了一句话。但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外面的风有些大,许二声音本身就小,所以,董小葵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只是戴元庆在听了许二的话后,整张脸满是不可置信与震惊,还有咬牙切齿的愤怒。然后下一刻,他上前一步,抓着许二的领口,大声说:“算是老子犯贱。你以后是死是活,我一句话都不说了。今天是最后一次。看得破,看不破,全凭个人造化。”
他说完这句话,放开了许二,愤愤地盯着他。
许二手中还是夹着烟放到唇边吸了一口,晕黄的路灯下,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懒懒地瞧着戴元庆。
“懒得理你。”戴元庆懒转身又坐回车里,将安全带系好,伸手调了调音乐,放了一首《春江花月夜》,听了几分钟,横竖不是味,他于是又探出头说:“你不是那么想不开,要从这里飞身下去吧?许二公子。”
许二也不说话,只是慢腾腾地抽完烟,将烟头熄灭,又掏了纸巾将烟头与燃烧完得火柴梗包上,这才回到车里。回到车里,他也不将烟头径直放进烟灰缸,而是从小抽屉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铁盒子,那铁盒子像是某种方的香烟盒,铁盒表面有大朵暗纹的牡丹盛开,这倒像是董小葵小时候吃过的某种糖果盒子。他轻轻一摁,将烟头连同纸巾一并扔进去,又将那盒子盖上,重新放到小抽屉里。他的动作很轻。这让董小葵十分的震惊,在她的记忆里,会抽烟的男人,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不管是哪一种身份地位,在有垃圾桶与烟灰缸的时候,或许会将烟头扔到垃圾桶或烟灰缸里,但是没有时,一般都是随地乱扔,或者塞到某个看不见的缝隙里,鬼鬼祟祟地走人。
可是许二,却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做了这样的动作,十分有教养。他的那个铁盒子看起来也不是临时起意装逼用的,因为看上去并不新,借着车里的光,可以看出棱角处有磨损的旧痕迹。是旧物,有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有些年头。旧物必定牵扯着旧事吧。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也许心里也是藏着一段哀伤的。董小葵靠着车窗,瞧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心里泛起淡淡的疼惜。
许二系好安全带,又发动了车子,在发动车子的同时,问:“戴大公子,这么多年,你也应该自己学着开车了。”
戴元庆立马愤怒地回了一句:“呸,许二你真是掉渣,这么快就开始打击报复了。”
许二不说话,伸手将那音乐换了,从《春江花月夜》换成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这下许二都有点意外,又调了几下,还有什么《往事只能回味》《美酒加咖啡》,弄得戴元庆都不由得哈哈笑:“许二啊许二,你居然你还好这口。”
“你知道还说。”许二语气淡漠。继续调了一阵,最后终于是调到了一首英文歌,也不知是什么名字,是个女声在淡淡地唱着,他这才停了下来。
戴元庆则是还在笑,说:“没想到你家老大居然好这一口。”
“大哥持重,跟着姑姑几年,听歌品味一向如此。”许二还是漫不经心的口气,车开得极快。
“那倒是。不过,你家老爷子似乎对他的性格有些意见?”戴元庆问。
许二没有回答。董小葵倒是从那镜子里瞧见了他的神色,似乎是不愿意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提起家事。
我还不乐意听呢。董小葵撇撇嘴,坐正身子,再抬眉,却正巧从镜子里瞧见许二在看自己,两人都没料想到,很快地移开。董小葵的心一阵乱跳,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这会儿再抬眉去看镜子,倒是有些做贼的心,生怕被逮住一样,好在许二并没有再瞧她,只是专注地开车,唇紧紧抿着。
这会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内的歌曲换了一曲,还是那个女声在唱,一样的调子,但是音乐里加入了风笛的元素。许二却已经将车拐下高架桥,刚下了高架桥,戴元庆忽然问:“许二,你走这条路做啥?不是去清濛的派对吗?”
清濛是戴余庆的字,赵敏说他们这群人都有自己的字,并且有多个名字,流行一点的说法就是披马甲。他们这群人在外面混,都是披马甲的,指不定这许仲霖、戴元庆都是其中的一件马甲呢。
不过这会儿,董小葵也顾不得去探究许二与戴元庆披的是不是马甲,因为刚戴元庆说许二走的路线不是去派对的。她的心不由得一紧,正要发问,许二忽然转过头瞧了董小葵一眼,继续对戴元庆说:“你看后头那个,像是去宴会的样子吗?”
戴元庆也是扭过头来看看董小葵,说了一句“确实不像。”然后,转过头去对许二说:“你有必要吗?只是顺带带过去的。”
董小葵立刻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再说了,赵敏说这只是一次私人的宴会,戴家说过随意就好的,所以,她们也没有刻意告诫她什么。难道这次宴会很盛大?自己这打扮不妥?不过,这身打扮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这边,董小葵还在审视,前面许二回答戴元庆:“现在很有必要,这会儿你们戴家的私人宴会,也有不少认识我的吧?”
“认识你又怎么了?你这回别玩了,反正也是查无实据的事。再说了,没意思的,我几年前的事,你还没看清么?我也不是不够努力。”戴元庆靠在椅背上,语气倒是有些伤感。
“我与你情况不同。还有,你眼里差。”许二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戴元庆不由得又扭头来瞧了董小葵一眼,说:“这德行也不咋的。”
这句话可是赤果果的侮辱,董小葵的火噌地上来,语气不太好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戴元庆没有理会,继续靠在椅子上,对许二说:“你别魔障了。八年了。”
“呸,闭嘴,老子等一下将你绑了,扔给龙飞兄弟两个玩。”许二漫不经心地说,戴元庆龇牙咧嘴地说:“许二,你敢。”
“又不是第一次了。”许二心情很不错,语气里带着笑意,然后转过头来对董小葵说:“得了,得了,你也给我安分点。”
可是,他凭什么瞧不起人?不就生下来站台阶上了吗?这会儿,踩着台阶跟我站平地上的人比高低,有意思吗?如果跟我同一起跑线,还不一定就比我强呢。得瑟啥?”董小葵平素也不是这样尖刻的人,不知怎的,这回就是特别火大,冲着戴元庆就是一阵火。
“瞧见了?这修养——”戴元庆啧啧摇头。
“我修养怎么了?我勤劳踏实,幼儿园就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懂得礼义廉耻,尊老爱幼,不见利忘义,不揭人伤疤。对于恶势力绝不姑息养奸。”董小葵向来反应灵敏,平日里对人向来礼让,对于咄咄逼人者,大多数是淡然不屑鄙视一下,极少主动出击的。这下子连珠炮似的,戴元庆也是来了脾气,高声说:“我倒不知你竟是牙尖嘴利的,看来我眼力果然不怎么的,许二,你好自为之。”
“你啥意思,又扯上许先生,最见不得你这种人。”董小葵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抬头瞧那镜子,却看到许二嘴角微扬,有些笑意。
哼。董小葵翻翻白眼,继续坐在位置上。戴元庆也不说话,倒是许二发了话,说:“小葵,你懂些礼貌。”
“许先生,我很懂礼貌了。还有,我是去参加宴会的,已经迟到了。你这又是要去哪里?能先送我去宴会吗?”董小葵将一直盘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去宁园。然后,会带你去宴会的。你安分些。”许二回答。
“宁园?”董小葵与戴元庆这回倒是异口同声地问,两人互相瞧了一眼,皆是彼此瞧不惯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