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苏落葵
“怎么会不记得李先生呢?其实之前,我有看到背影觉得很熟悉。可一直没想到是你回国了。这见到庐山真面目,一时高兴,倒是失礼了。真是不好意思,李先生。”董小葵也一并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侍者,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敛枫一听,呵呵一笑,摇着头问:“没想到两年了,你还能认出我来,我都有些惊讶了。”
“李先生是我的恩人,自然是要记得的。倒是您还记得我,这才让我惊讶呢。”董小葵不觉间在他面前站端了身子,像是小时候在老师面前那般,带着一颗敬畏的心。
李敛枫倒是十分随意,呵呵一笑,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又没有实质性地帮助,你忘记当年我在机场跟你说的话?”
这话让董小葵觉得十分意外,当年在机场,他对自己说万事有果必有因的,因为自己帮他拾起了文件袋还给他,所以他帮自己,这事理所当然的事。这些对话,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有时时拿出来复习。
但是他出国去,似乎是为了去找寻新的投资,照理说,应该是非常的忙,怎么可能想起那么久之前,在机场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呢?董小葵心里有些狐疑,不由得抬眼去瞧李敛枫。这一刻,他靠着一旁的柱子,一脸的微笑,瞧着不远处来来往往人群。却就在董小葵转眼来看他的瞬间,忽然转过脸来,对着董小葵一笑,那笑容如同早晨初绽的红莲,他淡淡地打趣,说:“不记得了吧?”
“您叮嘱的话,我自然是记得的。”董小葵小声回答,却不由得回过头去瞧那落地窗旁边的玻璃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许二。还做了一个荒谬的假设,如果许二突然出来瞧见自己跟李敛枫在这里说话,会不会生气呢?
一做完假设,她又在心里笑自己神经病,这哪里跟哪里了?自己又不是许二的谁谁谁,他也不是自己的谁谁谁。他今天大约不过是心血来潮,举手之劳,做一个顺水人情来帮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一把罢了。大约这宴会散了,自己跟他也就是散场了。
至于李敛枫,就算瞧见了,又有什么?不过是自己的恩人罢了。
你慌什么慌?她在心底问自己,这下倒是镇定了下来,抬眉却是看着李敛枫靠着柱子,瞧着她沉思。这下子没有笑,眼神倒是深邃,直直的,没有一点的收敛,瞧得她心里一紧,有些不自在。
李敛枫忽然说:“小葵,出去走走吧,这屋里,总是有些闷。”
董小葵并不想离开这屋子,她其实只是想离开这落地窗罢了。因为虽然刚才思量一番,觉得自己是坦荡荡的,没有什么好让许二发火的。但毕竟今晚自己是他的女伴,这种权贵之家的公子哥脾气本来就怪,一切都是心血来潮,到时候,万一他认定自己面子有损,发了脾气,自己昨天在九重天的一切可就真的浮云了,所以还是得小心,本来她还在琢磨着说去那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的,好离开这地方。可是,这一刻,李敛枫提出要出去走一走。她也没有办法去拒绝,因为这是恩人,尽管他一直强调是互助罢了。
于是,董小葵只得点点头,说:“好啊。”
她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瞧了那玻璃门一眼,回过头来,李敛枫已经往旁边的柱子后走,原来要出去的门并不是刚才进来的大门,而是这落地窗旁边一道侧门。跟着李敛枫从侧门出去,便是一条有着藤萝蔷薇的廊子,廊子里有一溜的灯笼,是做工极其细致的小巧的宫灯,灯光朦朦胧胧。李敛枫并没有说话,只是走在前头。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只有偶尔几个男女在旁边的花圃里低声细语,氛围愈发暧昧,像是Q大文学系后面的那片树林,传言一入傍晚,进去跑一趟,大吼一声,得惊起鸳鸯无数。
走了几步,董小葵越发觉得不自在。在厅堂里与他说话,倒还是坦荡荡,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即便没有什么,要是被有心人瞧去,倒都是有什么了,今晚好歹自己是许二的女伴,这避嫌二字还是要的。于是,她不由得停住脚步,正要叫住一直往前走的李敛枫。他却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一下子停了脚步,一手扶着一旁的镂空花墙,对董小葵说:“里面总是有些吵闹,想好好说话都不清净。”
“是啊,有些吵,不过生日派对嘛,总是热闹些才好。”董小葵微笑着说,总觉得跟李敛枫说话有些不再在。
“呵,说的也是。我们到那边坐坐吧,等寿星切蛋糕时再进去。”李敛枫指了指花墙那边。
董小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镂空的花墙那边花树掩映,花圃中间有一个亭子,十分的古典。那亭子里有一架秋千,在风中飘悠悠地荡着。那亭子也挂着两盏红灯笼,似乎是红纱的灯罩,整个光线朦朦胧胧的。
“好啊。那边看起来,倒是一个清净之所。”董小葵回答。
李敛枫“嗯”了一声,已经率先绕过花墙,往亭子里走。董小葵也跟上去,这亭子周围不知开了什么花,幽香阵阵。李敛枫在一旁石凳上坐下,指了指秋千说:“你不坐?”
董小葵原本是想坐的,但这裙子是白的,很容易弄脏,再说了,这裙子不是自己的,许二虽然没有说是送还是借,但自己的原则是要还的。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所以,她摇了摇头,说:“刚才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想站一会儿。”
李敛枫自然没有反对,倒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难怪,我找你许久,却都不见人,原来是躲起来了。”
“找我?”董小葵十分惊讶地问。
“是啊。你一进来,我就觉得那是你,可是当时,我在跟人说话,没来得及打招呼,等我跟那人说完话,却四处找不见你。可后来我过来找一个合作的客户,却不料这才一转身,竟然是瞧见你了。你说说,这人生的事啊,就是奇妙。”李敛枫斜倚着石桌子,像是在跟一个分别多年又重逢的老友在聊天。
董小葵见他这样自然大方,自己太过拘谨似乎也不是很好,于是,也是笑着说:“这倒是。之前,我一直就瞧着李先生的背影熟悉,就想这人我得是认识的,四处找来,不料照不见了,这倒是应了那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别!”李敛枫摆摆手,继续说:“那可是说佳人的,不适合说我这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这句话用来形容我方才见到你的情况还差不多。”
他的声音越到后来越慢越小声,最后竟有了轻轻柔柔的蜜意柔情了。
董小葵越发觉得这氛围不对劲,心里隐隐知道些什么。她向来是直觉敏锐的女子,这种事情的氛围,她也不是傻蛋。于是特别想走,却又觉得才刚来说了一两句话,横竖不适合,人家当初还帮过自己呢。得再说两句,就借口进屋去吧。于是她呵呵地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问:“李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回来不久,这不,许多关系都生疏了,这生意还得扯起大旗,得要多走动走动。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派对上了。唉,现在的生意都不好做,关系什么的最不好处理,复杂微妙啊。”李敛枫不由得摇头感叹。
董小葵“哦” 了一声,心里想:原来这李敛枫与许二不是一路的,刚才他出现在落地窗那边,董小葵还狐疑他是不是也在那楼梯之下,与许二、叶三他们呆在一起。这会儿听他说话,倒像是到那边去求人的。一想到这些关关系系的处境,地位权势的较量,董小葵心里也是一阵烦躁,也是叹息一声,说:“可这个国度的历史传统便是这样的,谁也逃不脱。这是大学问,有时候得看环境,有时候得看运气,还有时候还得看天赋。”
李敛枫一听,并不愁眉苦脸,反而是打趣一笑,说:“那小葵说说,我是不是就是需要看天赋的那个了?”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人家是就事论事。”董小葵立马辩解,李敛枫瞧着她的模样,倒是哈哈地笑着,靠在桌子上没个正形。
这倒是笑得董小葵莫名其妙,让旁边好几个男女投了目光过来,索性是灯光昏暗,他们瞧不清这边的是谁,不然,董小葵可觉得很糗大了。
李敛枫笑了好一阵。而董小葵就站在那里,心里压着火想:有这么好笑吗?自己不就辩解一下么?这人怎么跟两年前不一样了,那时候可是持重的人,现在怎么有些神叨叨的。不行,得马上回去。
她刚张嘴,还没说话,李敛枫慧然停住笑,一下子站起身,大步走到董小葵面前,低声喊了她一声“小葵”,然后又没有说话。
“怎么了?李先生。”董小葵心里有些明白,但总觉得这太荒诞,心里一直祈祷不要是这样狗血的事,绝对不要。
李敛枫尴尬一笑,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喊啥。董小葵不知怎的,在这个黑灯瞎火的鬼地方,心里非常冒火。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谎称要去洗手间一趟,然后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李敛枫的手机倒是响起,他掏出来瞧了瞧,脸色凝成霜,接起电话来,说了几声,语气是董小葵从未见过的冰凉与狠戾。
这个男人居然也有这样一面。看来人都是多面的,一点都不假。看来这李敛枫也不是省油灯,也难怪了,能够跟孙冠华打交道的人,当初看孙冠华对他的态度不知不觉中还有些谦卑的,这级别不比姓孙的低。这人也不能有太多的交道,最多之后请他吃一顿饭,算是当年的谢礼,然后尽量不要有交集。
董小葵站在一旁,风有些冷,她等着李敛枫打完电话,就借口回到大厅。谁知李敛枫讲完电话,却是十分抱歉地说:“董小葵,不好意思,我有些急事要处理,这边先失陪了。”
“哦,你忙。”董小葵连忙说,松了一口气。
李敛枫走了两步,立马又跑回来,笑着说:“你电话多少号?”
董小葵一想到电话还在许二那里,略一犹豫,他倒是说:“你还欠我一顿饭,我得要回来。”
“那个,我没——”董小葵支支吾吾,本来想说电话没有带,但是没有带电话,并不妨碍自己告诉人家号码啊。这个理由显然站不脚,所以她没有说出来。倒是李敛枫帮她补充了,说:“哦,你越混越差了,这两年了,没进步,电话都不用了。”
“我——”董小葵想要辩解,却又觉得多余,李敛枫从口袋里居然掏出一支笔,又不知写在哪里,找了一会儿,最后要掏出他的丝巾来写,董小葵伸手阻止,说:“别弄脏了。”
李敛枫一笑,说:“无妨,这值不了几个钱的。”
董小葵还是摇摇头,将手伸过去,说:“你写这里,一会儿我去里面找人给我存起来,就洗手。”
李敛枫又是一笑,一边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一边在她手上写了他的电话号码。还没写完,电话又来了,他写完收起笔,接起电话,低声说:“就来,你们几个跟催命似的,哼。”
他一边走,一边挂上电话,绕过那花墙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要妄图不给我打电话哦,你还欠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