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西米
皇帝背对沈姝,沈姝拿不准皇帝此时的心情,只是单看那背影瘦削又寂寥,没有半点天下之主的龙威虎势,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别提和秦昇相比,就连容峥,也比这位爷强多了。
男人可以多情专情,但绝不能痴情,尤其是皇帝。
沈姝调整情绪,将披风缓缓抖开,轻柔披到男人背后。
“虽说这天儿热起来了,但夜里仍然有些凉,更深露重,皇上可得保重龙体,您的康健,关乎着万民之福。”
沈姝关于秦冕的记忆都只是听说,进宫以后有皇贵妃独宠,见到皇帝的次数并不多,皇贵妃死了以后,皇帝更是绝迹后宫,偶尔来一次,也只在甘泉宫内徘徊,独自缅怀他那福薄命短的表妹。
说实在的,沈姝想不明白,这位少年天子对他那表妹到底是爱欲成狂,还是怜悯居多,同时又掺杂了一些别的情感。
若真的不能失去,那就合该保护得密不透风,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让奸人钻了空子。
皇贵妃的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日积月累下的顽症,皇帝与她日夜相伴,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气氛异常沉默,又难捱,沈姝满腹心事,送了披风便默默退到一侧,注意力却始终放在皇帝身上,不曾松懈半分。
“你过来。”
良久,秦冕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很淡,也冷,深黑的夜里,听着有点沧桑。
秦姝低眉顺目,在秦冕手指扣着台阶的示意下,依顺地坐到了他身旁。
“听闻秦郡公在沈家借住过一段时日。”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听得沈姝心头一紧,有些意外皇帝一开口提到的是秦昇。
“秦郡公来皖城游玩,确是住了有月余,一直由父亲和二叔他们在接待。”
摸不清皇帝提到秦昇是何用意,沈姝只能撇开自己,中规中矩地回。
皇帝听了,未有言语,低声一笑,眼角瞥向沈姝,听不出喜怒道:“你倒是比刚入宫时谨慎多了。”
那个妙语如珠,谈天说地的女子仿佛是另一个人。
沈姝表情一滞,不动声色,只叹息道:“人总要长大,特别是在宫里。”
天真烂漫,只是装装而已,想活得久,必须藏拙。
又是一阵缄默,秦冕道:“你比你那六妹妹如何?”
这种糟心的问题,沈姝实在不想回,但皇帝盯着她,她一句话也不能错。
“三叔走得早,六妹妹在娘胎就没了父亲,又最年幼,我们做姐姐的自然要更加怜惜她,境遇不同,无从比较。”
沈姝一席话可以说是滴水不露,皇帝看她的眼神也越发诡谲,直盯着她心里发毛。
“秦郡公和你妹妹是如何相识的?”
总要有个刻骨铭心的缘由,不然,也不会非她不娶了。
皇帝问得一句比一句刁钻,沈姝也不知他是何意,对秦昇又是什么态度,只能紧了紧心神,小心翼翼地回。
“沈家规矩甚严,男女设防,前后院分明,我们姐妹只在祖母召见时才和秦郡公碰到过一两次,私下没什么来往,后来在来京的路上,虽和秦郡公同路,但少有交集,各自恪守礼数,不曾越矩。”
船上发生的事,沈姝不知道秦昇有没有告诉皇帝,心里也是直打鼓,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两手缩进宽大的袖摆里,不自觉攥成拳头。
皇帝牢牢盯着沈姝,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看了好半会儿,有些意兴阑珊,挪开视线,挥了挥袖。
“你且退下,不用在这伺候了。”
沈姝心弦一松,怕再呆下去露出破绽,顾不上邀宠,袅袅站起朝皇帝福了福身,不失礼数地缓步离开。
待人走远,秦冕扫了眼走廊尽头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抬手将背后的披风扯下,丢弃到一边。
回到寝殿,沈姝辗转难眠,听到外头巧秀的声音,连忙叫她进来,压低嗓子询问:“东西送出去了?”
巧秀连忙点头,在主子的示意下凑近她回道:“找的内务府采办,他天不亮就要出宫,避人耳目,万无一失。”
“做的不错。”
沈姝从枕头下摸出一小袋碎银子赏给巧秀。
“那边若有回信,立即拿过来,不得延误。”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时刻盯着。”巧秀双手接过赏钱,劲头更足了。
翌日,密信顺顺利利交到了容峥手上,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就着灯火点燃,丢到炭盆里烧尽。
“你只给她带句话,口说无凭,我得看到她的诚意。”
采办回了宫,找了个空闲传话给巧秀,巧秀一字不落地报给沈姝。
沈姝沉默良久,讥讽地轻笑:“他又有什么诚意,连口头承诺都做不到。”
“要不要奴婢再传个信?”
有赏有动力,巧秀比沈姝这个主子还要热衷。
沈姝瞥了她一眼:“暂时不必了,再看看。”
银子,可没那么好赚。
沈荣一家远比沈恒以为的走得要远,沿着可能的路线寻了十来天,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找见。
眼瞅着沈老太太寿辰将至,沈恒的面色也更为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