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在一片混乱的电弧中间,见愁回头看去,先前离开了的曲正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见愁身后不远处,正款步而来。
“反应还不错。”
见愁皱了眉,轻轻摊开手。
“哗啦……”
一把被她一掌捏得扭曲变形的小匕首,从她掌心之中坠落在地,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团废铜烂铁。
“曲……大师兄。”
私底下,她得叫曲正风为大师兄。
见愁输了之前的那一场。
她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资格成为如今崖山大师姐,所以这一声倒也叫得服气。
曲正风看了她脚边上的废铜烂铁一眼,道:“比我强。”
见愁微微诧异。
曲正风也不解释,只道:“天一亮,便会有许多人出现在崖山索道对面,明日就要去主持新弟子招收之事,感觉如何?”
见愁一笑:“大师兄不会找我谈心来了吧?”
“……”
曲正风沉默了半晌,看了她身周电弧一眼,道:“只是路过,正好身上带了一把小匕首,所以试试小师妹的金铁之体,到了何种程度。”
随手一捏,便能让凡铁化作一堆废铁。
这本事,若继续修炼下去,未必不能一腿将自己撞个半废。
曲正风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微高了一分。
见愁也看了自己身边快要消散的电弧一眼,眼帘一垂,解释道:“是无妄斋送来的雷信……”
无妄斋?
曲正风眉梢微微一挑,忽然抬头看去。
深沉的夜幕之下,一道柔和的细风忽然吹了过来,将归鹤井的水面吹皱,一道银光徐徐降落在了水面上,气息温婉,并不似雷信那般暴戾。
见愁忽然怔了一下。
这一道风信的气息……
太熟悉了。
每一道风信都可以指定收信阅读之人,这与阅读玉简乃是一个原理,在信到的时候,轻轻一感知,就能知道这一封信的来源和去处。
而这是……
无妄斋。
见愁站在原地,只觉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旁边的曲正风,自然也能一眼辨别出这一封风信的来处:“唔……无妄斋的小晚师妹一定是最近养好了伤,否则也不会一封雷信一封风信地发给你了……”
一种想笑的感觉,浮了起来。
曲正风摇了摇头,原本看见愁一个人站在归鹤井边,的确想要走上来说上两句话,如今么……
他转过身,便要离去。
见愁自然也知道,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无妄斋再怎么给她送信,也不该一封雷信一封风信。刚才自己说出来的谎言,几乎是瞬间就被这巧合给拆穿了。
只是……
曲正风竟然直接就走了?
见愁很奇怪,她随之转过身来,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大师兄,你不问那一封雷信的来处吗?”
脚步一顿,曲正风没回头:“你的信,与我有什么相干?”
见愁自然知道自己方才被曲正风一匕首偷袭的时候,是什么举动……
曲正风修为比自己高得多,不应该没看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是我的信,可大师兄不怕这一封信来自妖邪吗?”
“妖邪?”
听见这两个字,曲正风终于回头看了见愁一眼。
那目光,奇异至极,仿佛是在奇怪,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小师妹以为,什么又是妖邪呢?”
至妖至邪,乘鲲蜉蝣。
见愁还记得自己问扶道山人的话……
她几乎就想要脱口而出,可要出口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止住了。
眼见着见愁答不上来,曲正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笑和荒谬之事,竟然大笑了起来。
他也不解释自己为何而笑,只摇头离去。
笑声犹在,他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见愁不解其意,眉头紧皱。
方才的电弧,已经彻底在她身边消失了个干净,再也看不见任何的痕迹。
蜉蝣朝生的一封来信,就像他当初忽然消失在自己面前一样,像是一个梦。
抬眼望去,归鹤井水面上,只有那一枚来自无妄斋的风信。
无妄斋,会是小晚吗?
☆、第052章 冢间貂
崖山月华如练,照得见愁纤细的身影,拖在身后。
她抬手一指,那一道风信便飞到了她掌心之中,悬浮在两寸高的地方,缓缓沉浮。见愁掌心一拢,以指尖将这银光碾碎,便有新的一封信打开了。
“见信如晤,小晚问见愁师姐安。昔日西海上所受之伤,赖得师尊照拂,业已无恙,唯修行境界略有下降,然心性更加,是福非祸。曾闻师姐仗义相助,无妄斋上下皆感念不已,世事艰辛,万望师姐体谅。”
见愁看着一怔。
聂小晚聪慧又略带着几分羞涩的面庞,便在眼前浮现。
很懂事的一个小姑娘。
无妄斋不能为她出头,约莫她也是心知肚明,却依旧感念师尊救治之恩,想必也是知道无妄斋的难处,反而来劝她。
心里一叹,她继续看了下去。
“宗门有宗门之谊,弟子与弟子之仇怨却不因宗门而了。小晚为许蓝儿歹心所伤,诚有郁郁之气萦绕于心。日前曾联络封魔剑派张师兄并冲霄门周师兄,相约中域左三千小会,两年又七个月,定当竭尽所能,闭关修炼,不理尘俗之事。他日昆吾‘一人台’下,当一雪前耻。若有缘分,愿再见师姐。”
……
中域左三千宗门之中,每三十年有一次小会,聚集中域之中所有宗门之中新一代的精英弟子,于昆吾之山,一起较量高下。
听闻,唯一的得胜者可独自步上昆吾“一人台”,成为让那一代所有修士都仰望的“一人”之存在。
看来,不管是聂小晚,还是张遂等人,都很看重这“左三千小会”。
阅过聂小晚信后,那银光组成的一行一行字迹,便逐渐消散。
点点的银芒在月下飞舞,落在见愁眼底,有一种萤火一般的感觉。
昆吾。
一人台。
一代新弟子之中的唯一“一人”。
两年又七个月之后,谁会登上“一人台”?
见愁念及“昆吾”二字,自然免不得想起了谢不臣。
身为昆吾最出色的弟子,不知是不是也会参加呢?
月色照耀千里。
明日便是崖山十年一次新弟子入门的时候,等到天一亮,她就会成为这一次新弟子招收的主持者。
这感觉也来得很奇妙。
见愁忍不住回头望去,高峻陡峭的崖山道,便如一条腰带,系在崖山山腰之上。可是,在这光线昏昏的夜晚看去,她更觉得这像是一条锋锐的鞭痕。
像是曾有高人,一鞭子抽下,在崖山的山腰上,留下了这样一条独特的痕迹。
近日发生过的一件件事,都从她脑海之中划过。
她唤出了里外镜,从地面上升起,一路从山壁攀上,落到了崖山道上,顺着崖山道,一路朝着前山而去,经过摘星台时一看,只见崖山陡峭的山石之上,都散布着或是明亮或是暗淡的星子。
果真是距离天很近的地方。
崖山太高,所以才有摘星台,揽月殿。
见愁微微一笑,不死来时一般狼狈,如履平地一般,便转过拐角,踏上了前山的崖山道。
哗啦啦。
江水奔流的声音,一下冲入了她的耳中。
一条索道斜斜往下,朝着对岸而去。
江流从索道下流淌而过,河滩上千座坟冢,皆在夜风之中无声,只有杂草从里,有小虫子飞过。
哗啦啦……
见愁站在索道尽头,望着索道对岸。
对岸,有一座高台。
明日的太阳,从群山之中钻出,照亮大地,就会有一群新的崖山弟子出现在对岸的高台上,希望能成功攀过崖山道,成为一名“崖山门下”。
前不久,她还是一名刚入门的崖山弟子,如今却要主持招收弟子这种大事,想来也是足够奇妙。
一步步向着索道对岸走去,见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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