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原本今日也是要召众人去见的。
吴端于是看向了谢不臣,也看向了谢不臣身后站着的陆香冷,笑道:“谢师弟,陆师妹,师尊已在一鹤殿等候,一起随我来吧。”
只是转过身来,他却先对见愁一摆手。
见愁颔首,算是谢过,便走上了前去,差不多与吴端肩并着肩,当先向昆吾山道上行去。
一个是昆吾的真传弟子,行三;一个是扶道山人座下首徒,崖山的大师伯,是客。
所以两人并肩行去,没有什么问题。
剩下的人当中,顾青眉下意识便想要跟上,可下一刻恨恨地顿住了脚步:她虽是长老之女,在昆吾也不过是个普通弟子的身份,下一个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谢不臣并不言语,只抬首望着平和迈步而上的见愁,清瘦的背影。
他虽也是真传弟子,却是要排在吴端之后的。
闭了闭眼,谢不臣终究还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沉默着跟了上去。
这一来,顾青眉才连忙拾级而上。
一身红衣的聂小晚,只觉得气氛有种诡异的微妙,脑子里念头乱晃,最后也不敢乱猜。
见见愁走了,她却也不拘束那么多的,直接便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陆香冷。
织着绣纹的白袍,为她添了那么几分清冷的气息。
陆香冷脸颊透白,皮肤在天光之下,近乎透明,好看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前行的几人当中,却嗅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前不久小会之上,她成了众矢之的,白月谷之中也起了好大一场波澜,终究是师尊将所有反对之意见一路压下,派她去望海楼办件事,暂时脱离了白月谷那汹涌的漩涡。
没想到,去程之时,竟在西海边遇到了身有重伤的谢不臣。
她看出了对方身上属于昆吾的服制,也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并不一样的气息。
虽不知这曾力压周承江的天之骄子,到底受何人暗算,伤重至此。可既然遇到了,白月谷等上五门又与昆吾崖山息息相关,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陆香冷出于仁心,到底还是出手,治了他身上大半的重伤。
正好,昆吾那边横虚真人等决定派遣人去查青峰庵隐界之事,也算了她一个。
陆香冷倒是明白为什么,她修为不弱,战力虽不算很高,却是白月谷药女,精通炼丹之术,有她在,去青峰庵便多了一重保障。
于是,她有了与谢不臣一起回到昆吾的理由。
只是……
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初初落到昆吾主峰之上,才不过一眨眼,便会发生方才的那一幕。
见愁道友与这谢不臣之间,到底是有泼天的大仇,还是如吴端所言一般,宿敌一般引动的气机之战?
视野当中,见愁与吴端并行在前,谢不臣身躯颀长,淡淡地跟在后面。
昆吾崖山这地位超然的两门当代弟子之中,最天赋卓绝又惊才绝艳之人……
她远远望着,竟觉有一块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脑海之中,一下浮现出师尊在谈及崖山昆吾之时,那隐约的晦涩……
讳莫如深。
拧起的眉头,慢慢被她强迫着松了下去,陆香冷眸中却藏着说不出的隐忧:中域以昆吾崖山为脊梁,但愿不要出什么嫌隙才好。
或者……
即便是有嫌隙,也永远不要扩大为无法挽回的鸿沟。
“香冷道友。”
远远地传来一声夹着笑意的喊。
陆香冷抬头来,便瞧见前方行进当中的见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竟回头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自己,面上一派淡静的微笑,正望着她。
是她落后了。
陆香冷也微微一笑,只很快跟了上去,在经过谢不臣之时,微微一点头致意过,便来到了见愁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与聂小晚一道。
“还能与见愁道友一道,共探青峰庵隐界,于香冷而言,幸甚矣。”
声音里含着浅淡的叹息之意,只是听来已足够满足。
见愁也笑:“于我等而言,能有药女陆仙子加入,才是莫大幸事。”
有个什么伤病,也都无碍了。
一路上,她们随口聊着些什么,吴端偶尔会插上一两句,其余人等却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昆吾主峰顶上,照旧是一鹤殿。
才与横虚真人说完些许小事的玉心师太,白色的衣袍外面披着一层深灰色的纱,眉目之间已有几分历了沧桑之感,眼底一片的通透,正从殿内走出。
她乃是无妄斋的掌门,正是聂小晚的师尊。
众人见了她纷纷见礼:“见过玉心师太。”
聂小晚也道了一声:“拜见师尊。”
玉心师太只淡淡稽首还礼,招手叫聂小晚到自己身边来。
眼见着见愁正好站在最前面,她寡淡的面容之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来:“这位便是崖山的见愁小友吧?仙路十三岛上,承蒙你照顾小晚了。”
当初随扶道山人回了崖山之后,玉心师太已经转达过了谢意,见愁倒没想到对方当面竟然能又说了一遍,还对自己这样客气。
到底是长辈,见愁不敢居功,拱手道:“小晚师妹在仙路十三岛亦对我多有照顾,玉心师太言重了。”
若非当日聂小晚与张遂决定带她一个身无半点修为之人一起,今日她在哪里都还难说。
世间事,以德报德,以善馈善罢了。
言语间,不卑不亢;举止中,沉静稳重。
崖山却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玉心师太见了,眼底只有难掩的赞叹,扫一眼众人,心知他们要见横虚真人,也不多留,只道:“小晚常念叨你,他日若有空经过,不妨来无妄斋坐坐。”
“一定。”
见愁略一欠身。
玉心师太遂领着聂小晚,朝山道去,却并未离开昆吾,只是去了客房的方向。
吴端望着玉心师太背影,见见愁尚且一脸淡淡,不由点了一句:“玉心师太执掌无妄斋多年,向来是个寡言少语之人,更是普通宗门掌门长老一辈人之中唯一一个突破了出窍期的高手。她鲜少夸奖谁……”
说完,便看向了见愁。
这见愁没有想到的。
闻了吴端此言,见愁抬眼来,便正好对上吴端含笑的目光,那一瞬间,也不知怎地,也忍不住地一笑。
“啧啧啧。”
一道不大和谐的声音,一下从后方响起。
“这眉目传情地,见愁大师姐有了吴师兄,便将我等忘到脑后啦。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叫本公子好生忧伤呢。”
一听便知道,整个昆吾主峰之上,除却如花公子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打趣她。
见愁回头看去,便看见如花公子、夏侯赦、左流三人,竟然慢慢从下方一起走上来。
左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夏侯赦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声息。
只有如花公子,一路上来,那叫一个风姿翩翩,走个路都像是步步生莲一样,带着一种烟视媚行之感。
他目光一扫,在看见陆香冷的时候微微一顿,不过并不怎么惊讶。
只是这目光落到旁侧一身青袍的谢不臣身上时,忽然顿了那么一顿,眉头挑了一下,才慢慢将目光移开。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见愁的身边。
几个人都是相熟的,便是夏侯赦,也是自动地站在见愁附近。
一时之间,以见愁为中心,包括陆香冷在内,竟隐隐成为一个小小的圈子,气氛古怪之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吴端笑道:“人来齐了,入内见师尊吧。”
说完,众人也都一点头,重入殿中去。
只有谢不臣,脚步忽然落后了那么几许。
站在这熟悉的一鹤殿外,他心底却生出几分全然陌生之感。
她只往人中一站,便好像所有人只如星拱月一样,围绕着她。
锋锐时,是剑出鞘;沉静时,是深潭月;温柔时,是芙蓉面;含笑时,是玉生光……
她身上带着温和浅淡,似乎还有往昔的味道,只是有的地方浓了,有的地方更疏淡了。
熠熠光华压不住,已如初砺之锋芒,令人移不开目光。
熟悉,又陌生。
谢不臣左手拢在袖中,负于身后,垂了眼帘,无人可窥见他眼底半分情绪,慢慢迈入了殿中。
扶道山人不在,也不知又去哪个犄角旮旯摸鱼了。
横虚真人独坐在大殿之上,殿内一片光亮,照着他整个人,竟觉得殿中颇有几分开阔空旷。
先见众人进来,再见谢不臣进来。
横虚真人原是随意的一眼扫过去,可在瞧见谢不臣如今状况,尤其是衣袍之上的血迹之时,微不可查地一皱眉。
他没怎么表露,脸上有几分随和,在众人见礼之后,便道:“不臣回来,两年艰险,去时尚是筑基,归来已金丹矣。如今曲正风已叛出崖山,成为邪魔。不臣隐界之行,到底如何?”
谢不臣面上淡漠,在其余众人侧目之时,出列微一躬身,回道:“弟子与曲正风同去隐界,在青峰庵后山洞穴中……”
……
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整个青峰庵隐界之行,被他慢慢道来。
隐界之中偶然的见闻与推测,有把握,或者没有把握,都一一阐明了理由。
其言语,虽只是平淡叙述此行见闻与所历之事,文字间竟也有隐约的才气迸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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