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廖斐一边絮叨地说着，一边侧头往左肩上看去，只觉新包好的绷带下, 传来细密的痒意。
游戏里的“伤药”是一种很奇怪的果冻胶状体, 气味则仿佛塑料, 一旦敷上伤口, 就会像被拍扁的史莱姆一样牢牢覆盖在皮肤上, 给人一种紧绷绷的感觉。敷了这么段时间, 痛倒是不太痛了, 就是动作一剧烈，还是会崩开。
廖斐以前没怎么用过这玩意儿，因此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见水, 洗个澡洗得胆战心惊, 洗完后也觉得伤口有些痒, 也不知道是已经在长好了, 还是伤药见水后出了什么问题, 一时有点紧张。
她在床边坐下，正打算再打电话问问白辰或是其他人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绿色从被褥的后面闪过。
廖斐：“……”
她默默地放下“标记”，转头看向床上折叠整齐的豆腐块，静望片刻后，倏然出手，抓着被褥的边缘用力一掀——
正抱膝坐在被子后面的付思远茫然地抬头看她，愣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蹭一下跳起来，转身跑向枕头后面。
“……行了，跑什么？都看到你了！”廖斐一阵无语，哭笑不得地喊道，旋即将被子往旁边一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不打你。”
付思远：“……”
他从枕头侧边探出头来，圆圆的火焰脑袋轻轻摇晃着，问道：“你还生气吗？”
廖斐：“……为什么你两次见我都是这个问题？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有多容易生气？”
“涉及到钱的问题，你向来比较容易激动。”付思远诚恳道。
廖斐：“……”
她呼出口气，再度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不生气了，都这样了，有什么好生气的？过来了……等等，你怎么进来的？”
廖斐这才想起来，民宿里都是有规则限制的，哪怕是灵体，也不能随意穿进别人的房间——柜台的小姐姐曾告诉她，这是住宿类经营场所特有的限制，因为这里的顾客不仅有玩家，还有各种NPC，如果放任灵体穿墙的话，那就太不好管理了，其它的顾客NPC绝对分分钟闹到拆墙。
而她的房间门一直是锁得好好的，门板的边沿还包着铁，哪怕是能变形的鬼魂也钻不进来……所以付思远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爬水管进来的。”付思远诚实道，顺手往身后一指，“还好你的窗没关。”
廖斐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果然看见窗户留着一道不大的缝。她暗骂一句粗心，走上前去将窗关起来，关窗前特地往下看了看，只见一条塑料水管正笔直向下，表面光滑无比，还微微反着光。
现在的付思远不过就巴掌那么一点大，两层楼的高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来的……
廖斐抿了抿，关好窗，侧头向后看去。绿色的小火人安静坐在床上，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歪过了头，语气带着些惴惴：“斐斐？”
……怎么办，有点可爱。
廖斐伸手捂了捂脸，转身坐回了床上，用两个指头将付思远拎了起来，放在自己身旁，手指则不由自主地又摸上了付思远的头顶。
付思远也不挣扎，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任廖斐呼噜，等廖斐差不多过瘾了，才开口道：“好撸吗？”
“……”廖斐的动作瞬间顿住。
她伸手扶了扶额，问道：“这话谁教你的？”
“那只猹。”付思远见她神情似乎不太好看，立刻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就是无脸村里，跟着穷鬼倒霉蛋的那只。”
廖斐：“……”
“那是獾。”廖斐无奈道，“嗯，虽然你这么叫好像也没错……总之你别和它学，你看它性子那么野。”
付思远“哦”了一声，继续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了。廖斐又揉了两把，想想还是好奇道：“它是怎么和你说的？”
付思远抬头看她一眼，从腹部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却十分诚恳：“它说，把自己变得好撸很重要。”
“什么乱七八糟的。”廖斐随口槽了一句，转瞬又笑起来，“不过你这样手感确实超棒。而且也不用担心发型问题，多好。”
天知道，付思远那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翘起来的顽固头毛让她有多崩溃，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给剪了算了。
付思远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似是带着点笑意。廖斐最后揉了一把，满足地向后倒去，因为怕碰疼后脑勺而小心翼翼地调整起睡姿，脑子里忽然跑出件事。
她这才想起来，在进入无脸村前，付思远是几乎没有出现过睡出呆毛的问题的。进入无脸村后，因为穿墙的能力被封，付思远改变自身密度的能力也随之失去，他又硬要挤在行李箱里睡，这才导致一到早上头发就各种变形，廖斐不得不每天花时间给他打理……
那么问题来了。后来都离开无脸村了，付思远的能力也都恢复了，他的头发，为什么还是会每天早上顽固地支棱起那么一两簇呢？
廖斐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眉毛，目光瞟向了付思远。
绿色的小火人沉默地坐在床上，从头到尾都写着乖巧。
注意到廖斐的目光，他不解地歪过了头，小小的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斐斐？”
廖斐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后，又轻轻笑了出声。
“你个小机灵鬼儿。”
她低声念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一个半小时后。
一辆公交车停在了云鼓商业街的入口处。正拉着“弹簧玩具”在西街各种转悠的白辰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果不其然看到张哥抱着一个纸箱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平头哥早就从廖斐那儿得了消息，见张哥来，赶紧给廖斐发了条留言，跟着便过去，认真搬起了张哥从车上卸下的东西。
“这什么东西，这么香？”他抱起纸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即使隔着纸箱，他也能闻到从里面飘出的诱人香气。
“无脸村的煎饼，独家的。”张哥答道，“时间有限，只买到这么多，可别碰坏了。”
这煎饼是他遵着廖斐的嘱咐，特地开车到无脸村，从煎饼老爷爷那里买到的。因为无脸村的本地NPC看不到他，苏云渺也没法帮着提前准备，只能等他过去现买现做，虽然老爷爷手速相当可以，但拿到的煎饼数量还是很有限。
相比起来，从无脸村进到的其他面粉制品，库存就相对充足了——烙饼烧饼鸡蛋饼，猫耳朵老虎爪之类的小吃也有，还有好些用面粉捏成的动物形状糕点，看着都十分精致。苏云渺为了带领全村脱贫致富，苦心研究新品，还通过无光买到了一批烤箱，认真研究了好一阵子的西洋糕点，这次送来的，就包括他最新学会的牛角面包和戚风蛋糕。
这些食物虽然不像煎饼那么诱人，但依旧令人食指大动。那鬼魂司机见平头哥以前好像没见过这些东西，特地嘱咐了一句：“馒头之类的，玩家可以吃。里面带了水果、花、 肉和鸡蛋的，你们可千万不能碰，那不是你们能吃的。”
他说得煞有介事，平头哥虽不知这是个什么道理，却还是老实记下了，认真道过谢后，便拉着“弹簧玩具”准备离开。张哥见了，忙又把人叫住。
“诶诶你干嘛啊，那东西就先放这儿吧，带着多麻烦。我在这儿帮你看着呢，又不会丢。”
“不行。”平头哥道，“廖斐说了，搬货的时候，这个必须来回带着一起走。”
“廖老板说的？她啥意思啊？”鬼魂司机一听，不由一怔，完全没注意到平头哥在听到“廖老板”三字后疯狂抽动的眉毛。
“打广告。”平头哥面无表情地说道，将纸箱稍微打开了一些，好让香味更容易散出去，跟着便抱着箱子，拖着个“弹簧玩具”，走了。
*
就像廖斐所猜的那样，无脸村特色小吃的香气极大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而打在“弹簧玩具”背后的广告，则让人们的注意力又一次转移到了平成街355号上。
因为乔星河累到昏厥，尚未归队，这次“弹簧玩具”背后的广告，是白辰做了一个小木牌后挂上去的，广告语也进行了更新，特地强调了一下安全问题。然而昨夜355号有高等NPC暴走的事已经在NPC间传开了，尽管小食确实很诱人，打牌也确实很好玩，但大半个上午过去，来到店内的客人依然寥寥。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快十点的时候。
倒点车站的特色公交车又一次停在了云鼓商业街的入口，这次从上面跳下的，却不是什么玩家，而是一车的NPC。
无光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面小旗，旗上写着“非非便利”几个大字。
“大家都来我这里排队了。”她清清冷冷地喊道，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信，“圣诞树先生在哪里？大家都往圣诞树先生那里靠……都到了吗？那我们就出发了。”
她带着大约十来个NPC往商业街里走，因为此时才是中午，商业街的客流量远未达到限流的标准，因此他们很顺利地就进入了这片区域。
此时拖着弹簧玩具在外面打广告的人，已经从平头哥换成了白辰。见到无光带着一群奇形怪状的NPC浩浩荡荡地进来，他不由一愣，然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记得你。”他朝着无光道，“你是廖斐的……”
他话未说完，无光已经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你好，打扰了。”只见无光走到了一个路人NPC面前，彬彬有礼道，“请问你知道NPC活动中心在哪里吗？”
白辰：“……”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拉着的弹簧玩具。他不信无光没看到这上面挂着的广告牌。
“什么中心？”而那NPC显然是真没注意到白辰他们打的广告，一脸茫然。
“NPC活动中心。一个能打牌的地方，还有无脸村的特供……我特地带人去那里玩的。”无光说着，掏出一张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宣传单，“说是在平成街355号……请问你知道平成街在哪儿吗？”
白辰：“……”
好硬的广告。太硬了。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她的话？这摆明了就是托啊——
事实证明，还真有人信了。
两分钟后，那NPC兴高采烈地加入了无光他们的队伍，跟着无光一起离开了。
白辰望着他们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
随着无光他们的到来，平成街355号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
无光带来的顾客对她都相当信任，再加上打牌的费用是廖斐请的，入座得都相当爽快，毫无顾忌地就凑在了桌旁，打起了牌。
为了能够更好地吸引客人，平头哥将他们的位置都安排在了店外。无光自作主张，将那位为他们“带路”的NPC的打牌费也免掉了，不过就和其他人一样，小吃的钱还是要自己出的，刚巧从无脸村运来的特色小吃才到没多久，无光带头买了几份，其他人很快也很快消费了起来。
小吃的香味顺着风飘了出去，再加上门外热火朝天的“对三”“王炸”声，被吸引来的NPC越来越多，无光见状，主动说要去大堂里玩，将外面的一张桌子空了出来，很快，便见新的客人坐了上去，热热闹闹地又开了一桌。
在无光那桌的牵动下，试探着走入大堂内的NPC也逐渐多了起来。平头哥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转头便按照廖斐之前的安排，将“买十枚，送十一”的活动招牌挂了出来——实际廖斐只是建议他们趁机搞个福利活动，一方面是招揽客人，一方面也能将筹码尽快地销出去，毕竟他们昨晚滞销的铁器还有不少。至于这个“买十赠十一”的具体方案，却是他和樱桃先生，还有白辰一起想出来的。
反正将铁器制成筹码后单卖，从单价来讲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赚的，卖十赠十一也就只是少赚一些而已，完全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相比起来，还是将筹码尽快卖出去比较重要。
所幸因为无光的到来，人气逐渐被带起，筹码售出的速度很快就提了上来。小吃的销量很大，至于樱桃先生产出的樱桃，也是不遑多让——事实上，比起各类小吃，他的樱桃还要更受欢迎些。
比较尴尬的就是，他生产樱桃是需要消耗饱腹感的。这就导致，他一边产着樱桃，一边还要咔咔地嚼干蚯蚓——眼看带来的蚯蚓辣条差不多要吃完了，回来值班的白辰又转身给他拿来两个馒头。
“这玩意儿我能吃吗！”樱桃先生震惊了，“而且这不是拿来卖的吗？”
“问过了，这个是能吃的。”白辰道，“一个馒头一筹码，你三个樱桃五筹码，那肯定还是卖你的樱桃比较赚钱。”
樱桃先生：“……你当我什么，奶牛吗？”
“瞎说什么呢。”白辰道，“你能跟奶牛比吗？奶牛吃草就行了，你能吗？”
樱桃先生：“……”
撇了撇嘴，他接过那馒头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后，悄声道，“说真的，我感觉我们卖这东西卖得有点贵啊。”
……你刚发现？
白辰一言难尽地望了他一眼，低声道：“我问过廖斐那员工了。同样的馒头，她店里只卖五鬼头币，这还不是出厂价，你自己品品。”
“暴利啊……”樱桃先生啧啧出声。
“毕竟消费场景不同。就和你在沙漠里买水会贵是一个道理。”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两人旁边出来，白辰诧异转头，这才发现无光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了两人旁边，登时吓了一跳。
“抱歉，我应该先打招呼的。”无光神情平静地说道，转头又冲白辰点了点头，“还有，之前在街上无视了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啊，没事的，你要……那个嘛，我理解的。”白辰立刻道。
方才无光在街上分明是要去拉人，要是先和他打上招呼，这戏反而不好做了。
“感谢你的理解。”无光微微颔首，白辰笑了下，往她身后看了眼，又道，“你也蛮厉害的，居然真的能拉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