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店员。”平头哥笃定道，“而且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她还存在在这个副本里，不过不是以玩家的形式……”
那时差不多是晚上快九点，他正忙着从张哥的公交车上卸货。就在他抱着箱子匆匆赶往平成街355号时，一个缥缈的人影从他旁边擦了过去。当时的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身上的衣服瞧着有些眼熟，等到走出十几步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那不正是那个和他打过招呼的旗袍店小姑娘吗？
他诧异地转过脸去，正见到那小姑娘也笑吟吟地望着他——不同于平头哥的半转过头，她的脑袋，却是实实在在转过了一百八十度的。
“……”
听着平头哥的回忆，白辰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只窜上脑门，原本还因为宿醉而感到昏沉的脑袋，突然就清醒了。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我就走上去，给她塞了一张宣传单，接着故作冷静地走了。”平头哥揉着后脑勺回答道。
“……你确定是她？”白辰抿唇琢磨了一下，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奇怪，“但……这个发展不太对吧？”
“我也觉得，这不正常。但我非常确定，那就是她。我记忆力很好，从不认错人。我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平头哥语气肯定道。
“……”白辰默了几秒，神情逐渐冷静了下来，目光里却依然带着淡淡的讶异。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那也就是说，那个姑娘在死后变成了鬼，也就是NPC……但这也太奇怪了。这算个什么说法？”
按照他们之前拿到的提示，云鼓商业街的结算结果就三种，第一是成功通关，允许离开；第二是成绩过低，强制继续闯关；第三就是直接判定不合格，对玩家施以失败惩罚。但这里面无论哪一种，都没提到玩家死后会变成NPC，继续留在副本里……
“万一，这就是提示中所说的‘惩罚’呢？”平头哥低声道，“毕竟，这副本可没明着说明，死亡惩罚就是扣积分啊。”
而且，这副本里的随机任务虽然奖励丰厚，但惩罚也很重。不排除旗袍店的玩家在进行总结算之前就耗掉过多积分的可能性。或许他们是因为积分被扣到归零，才会遭遇这样的事，也有可能是触发了什么其他的惩罚……
总之，在这个副本里，玩家是有可能会在死后变成NPC的——起码就目前的见闻看来，平头哥觉得这个推论是能成立的。
“所以，你是觉得，乔星河的妹妹，她可能也……”白辰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只是推测。”平头哥坦然道，“在得到更有力的证据前，我也不太敢和他提这个事。”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白辰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哪怕是成了鬼，他妹妹还是他妹妹。乔星河走街串巷这么多天，如果遇到了他妹妹的鬼魂，肯定早认出来了。”
“这也不一定。万一他妹妹变……变了个样子呢？”平头哥道，“你看付思远，本来也是人模人样的，说变态就变态。要不是他还能说话自证身份，谁认得出来啊。”
白辰：“……”
静默片刻，他忍不住叹出了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妹妹，未免也太惨了一些吧。”
*
同一时间，云鼓东街250号对面的小巷内。
“诶，都叫你你别跟着我了。我还有事的。”
凭空“画”出的石墙后面，乔星河正小心推搡着不住往自己身边挤的粉色灵体，一边紧张地向外张望着，一边压低声音和那灵体说话。
那灵体呈粉色水滴状，形状大小都和动画片里那种Q版的幽灵相似，脑门上还戴着一块三角头巾。那东西只有眼睛，没有鼻子和嘴，也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呜呜地叫，乔星河总搞不太明白它想表达什么。
这东西是他昨天出去打听妹妹消息时，偶然遇上的。本着“遇上的每个NPC都是潜在客户”的想法，他顺手给对方递了一张平成街355号的宣传单，没想到对方没被棋牌室和小吃零食吸引到，反而对他产生了兴趣，从那之后就一直跟着他。
一开始还只是远远地跟，在发现乔星河并不会拿它怎么样后，就明目张胆地当起了小尾巴，不仅如此，还时时要对乔星河呜呜地叫上两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啥。
乔星河本来也没当回事，反正这家伙也挺可爱，又不烦，愿意跟就随它跟了——然而现在，真的不行。
乔星河望了眼对面的民宿，喉头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总之，别跟着了。我接下去要做的事很重要，如果你妨碍到我，我就不客气了。”
乔星河转头，正色对那粉色灵体说道。
那粉色灵体轻轻“呜”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乔星河的手。
乔星河立刻转身对着自己放了一个技能，给自己上了一层隐形的伪装，跟着便走出小巷，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民宿里。
此时并非这间民宿的营业时间，柜台后面也没有人。大堂里坐着几个NPC，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乔星河悄悄从它们溜过去，来到了柜台后面，翻找起了住客登记簿。
云鼓东街250号——这间民宿是乔星河这些天来，唯一没有借到登记簿的民宿。
一来是因为他们相比其他玩家，似乎更为警觉，二来也是因为乔星河怕引起他们怀疑，不敢提及自己妹妹的名字让他们帮着查，只能找借口撒谎。结果他谎又没撒到位，反而让他们起了疑心，这登记簿就始终没能借到手。
既然借不到，那就偷好了——逐渐焦躁的乔星河脑子一热，就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当然，在这之前他也是做过准备的。他有乔装进来，偷偷观察过登记簿存放的地方，也调查过这家民宿的营业规律。根据他的观察，中午十点到下午十六点，是这家民宿的休息时间，而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这家民宿的经营者会统一到二楼待着，这也是他特地选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原因。
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乔星河凭着记忆在柜台下面翻找着，却发现都找不到那本登记簿。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民宿的后门走了进来，乔星河探头一看，立刻屏住了呼吸。
进来的正是负责管理民宿的双胞胎姐妹之一。
只见她一进门就蹬蹬蹬地朝柜台这边走来，站在乔星河的身边，整理起柜台下面的物件来。乔星河大气都不敢出，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硬邦邦地站着，随着那女孩的动作不住小幅度地往旁边闪躲着，连咽一口唾沫都小心翼翼。
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地往边上躲，但柜台后面的空间总共就那么大，很快，他就陷入了半边贴墙，避无可避的境地。眼看那女孩的手肘就要装上自己的胸口，乔星河的脸色霎时白了起来。
这可尴尬了……要是被她碰一下，自己就要现场掉马了！
“俞音。”就在此时，一声呼唤从楼上传来，声音尖利，是属于女子的声线，“上来一下。”
“好的，就来。”被唤作“俞音”的女孩应了一声，当着乔星河的面，伸手在柜台下方台面的空白处轻轻敲了两下。
一本有着老旧封皮的本子随即凭空浮现了出来。女孩拿起那本本子，转身离开柜台，蹬蹬蹬地往楼上走去了。
乔星河躲在柜台后面，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那本本子，略一咬牙，果断转身，跟着女孩一起上去了。
……
云鼓东街250号，三楼。
狭长的走廊里一片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乔星河一路跟着女孩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却没有进去，而是蹲在门口，屏息等待了起来。
一般这种民宿，都是可以同时接待玩家和NPC两种顾客的，大部分民宿都会特地对两种客人的居住区域做出区分，比如一层楼用来安置玩家，一层楼用来安置NPC。而这间民宿，二楼十分温暖亮堂，三楼却是一片昏暗阴冷，哪个区域是用来安置NPC的，简直不言而喻。
所以乔星河在蹲守门口的同时，还特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铁质的小刀，以被不时之需。
“……找人的事暂且不用我们操心。”房间内，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乔星河本能地将耳朵往门板上凑了凑。
只听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道：“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专注找道具。”
“这不是找不到，所以才考虑将杨灯楠带回去吗。”俞音不太高兴地回答道，“这次的线索本来就给的意义不明。什么‘去触碰世界的边界’，简直莫名其妙。这商业街尽头的土墙我们都摸过多少次了？”
“不要质疑线索。”那个有着尖利嗓音的女性道，“线索这么给，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你觉得有道理那你去找好了。”俞音不客气道，“反正我们是觉得既然遇上了，干脆就把杨灯楠带回去。那个叫廖斐的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人物，根据我的调查，她的队友资质也都一般……”
“那个叫廖斐的，曾被好几个NPC公开寻找过。其中包括驻扎在商业街之外的小BOSS。”尖利女声反驳道，“她还能请动NPC为她运货。你确定这叫没什么了不起？”
“那个叫杨灯楠的NPC，不是和她有关系吗？”俞音满不在乎道，“说不定它们只是看在杨灯楠的面子上……再说了，能请动NPC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正面挑战，只要找机会把杨灯楠带走就行——苏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别拿苏老师来压我，也别忘了叶游是怎么死的！”尖利女声语气中带上了怒气。
她这话说完，房间里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几秒，才听俞音道：“他也不一定是死了。可能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了呢。”
和她对峙的那个女人闻言冷笑一声，不说话了，蹲在门口的乔星河听了，心情却有些复杂。
虽然立场并不相同，但在这一刻，他竟莫名对那个叫“俞音”的女孩子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心情。
就在此时，房间里传来了蹬蹬蹬的高跟鞋声，听声音似乎是正在往门边走。乔星河吓了一跳，忙往后一躲，后背却撞上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
“卧槽！”他在心底暗叫一声，诧异转头，印入眼帘的是华丽复古的长裙裙摆，裙子下面，则是一对细细的脚踝，颜色死气沉沉。
乔星河心中一惊，又顺着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线条流畅、五官精致、却毫无真实感的塑料面庞——
一个穿着欧式长裙的塑料模特，不知何时，已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毫无生气的2D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卧槽！”这一回，乔星河是真的忍不住叫出来了。
“谁在外面？”屋里的人听到声音，立刻做出了反应。高跟鞋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且朝着门边飞速靠近。
——要遭！
乔星河在心里暗骂一声，起身飞快地又给自己加绘了一层隐形的伪装，同时飞速地向后退去，免得再被那模特或者玩家碰到。而就在屋里人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变故又生——
一道粉红色的影子倏然沿着走廊冲来，顺着门缝直接钻入了屋里。房间内顿起一阵骚乱。乔星河一见有机会，忙趁机冲进房里，眸光一转，瞧见一本封皮破旧的本子正摊着放在桌上，二话不说，抓起就跑。
他片刻都不敢停，冲出门后径直下楼，跑过大堂，一直跑回街对面的那条小巷，反身又麻利地给盖了层伪装上去，方长长地呼出口气。
“滋溜”一声，那个粉红色的幽灵灵巧地从墙壁里穿了出来，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左右。乔星河见状，忙卸去了身上的隐形伪装，冲它轻轻招了招手。那幽灵低低“呜”了一声，围着他轻盈地转了两个圈。
“这次可多谢你了。”乔星河轻声地冲它道着谢，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旧封皮本子。
“等回去遇上廖斐了，我去问问她，有什么东西是能送给你的。”他望着那个轻轻飘荡着的粉色幽灵，一边喘着气，一边感激地笑了笑，“你能吃东西吗？我们店里有很多好吃的小食，我可以请你……”
等等。
乔星河话说一半，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警觉地转头，透过伪装的墙面往外看，正看到俞音和另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冲到街道上，分头朝两边找去。
只有两人……乔星河微微拧起了眉。
说起来，他刚才冲进房间里时，那屋里，也是只有这两个人。
……可根据他之前的观察，这个时间段，他们应该是四人凑在一起开会才会。
还有两个人，去了哪儿？
联系起那两人之前的对话，乔星河的脸色倏然一变，顾不得翻阅手中的本子，先拿出标记，一通留言发给了廖斐。
*
同一时间，平成街某酒吧内。
杨灯楠坐在常坐的那个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却不是酒，而是半杯冰奶茶。
他心不在焉地嚼着奶茶里的珍珠，看着台上的女孩自娱自乐地弹唱。
听到一半，忽见他伸手在口袋里掏摸了一下，跟着又低头看了眼□□。跟着就见他站了起来，一手握着拳，朝着酒吧内置的洗手间走去。
又过了片刻，他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酒吧的大门
原本正坐在另一位置上喝酒交谈的两个客人立刻抬起脸来，以目光捕捉住杨灯楠的背影。而就在杨灯楠推门而出的后一秒，他们也站了起来，紧跟着走了出去。
那两人，一个是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另一个则是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们紧跟着杨灯楠，却见杨灯楠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在街边站了好久，时不时还左右张望一下。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转身进了身后的小巷。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他们本以为杨灯楠是要借由小巷回到平成街355号，因此跟进得非常迅速，一心要赶在他抵达之前将人拦下，不料在进入小巷之后，他们却一下子就跟丢了杨灯楠的身影。
中年男子当即觉出了不对，立刻下令后撤。
他们身后的墙面，却在此时起了异状——原本平坦的墙壁如同沼泽一般涌动起来，刚刚还不见人影的杨灯楠轻飘飘地从墙壁中穿出，站在小巷中，恰恰好切断了两人的后路。
而另一头，廖斐带着已有半人大小的付思远悄然出现，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不好意思，你们被包围了。”廖斐轻轻抬了抬手，脸上笑盈盈的，“杨灯楠你们是带不走了，不过我有个替代的好方案——不如你们和我们走一趟，怎样？”
“你知道我们今天会来？”年轻的女孩愕然瞪大眼睛，神情看着有些呆萌，手上却利落地翻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