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萝萝
她要休息, 沈湛也不肯走。
云乔“休息”代表着的含义两人心知肚明, 她坐在软床一侧, 大方拍拍床面:“要不你也在这睡觉好了。”
“云小乔,你知道邀请男人同睡什么意思吗?”沈湛眼皮子一跳,也不知脑补到什么,表情别别扭扭。
云乔强忍着笑:“咱们不是正经男女朋友吗?”
这是沈湛常挂在嘴边宣誓主权的话,被她灵活运用,拿捏死死的。
“你可别后悔。”他故作镇静,眼神直往床边瞟。
“我后悔什么?”云乔托起腮帮,乌亮的眼珠子转啊转。
“……”对方坦坦荡荡,倒显得他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
床大被子宽,往日乔乔耍赖要他作陪都隔着楚河汉界,今晚面对云乔却没人主动提。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平身躺下,中间腾出一片空荡荡区域。
云乔望着天花板,没有半点困意,余光映入那抹身影,意识越发清晰:“沈湛,你是不是在害怕今天早上的事?”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挪动声,伴随着一声坦诚的叹气:“虽然乔乔也是你,但她出现在早晨还是吓我一跳。”
“别怕呀,我不会消失的。” 关于乔乔早晨出现的事她也是一阵后怕,今天去医院走了趟,关注力早已被更重要的事吸引。
云乔翻身一滚拉近两人距离,一只手从他腰间钻进衣服,向上摸索着什么。
“乔乔!”沈湛一个激灵反手握住她胳膊,云乔突然主动吻住他,去抵抗那道阻挡她探寻真相的力量。
知道她别有目的,沈湛无暇顾忌那个吻,心想云乔就是来克他的,太甜太软,令他节节败退。
力道轻了推不开,力道重了舍不得,手指无意扯下宽松肩袖,沈湛瞪直眼。
也就是趁现在,云乔凭记忆顺利摸到那道疤痕,手指颤栗。
“沈湛……”
“我想起来了。”
想起雷电轰鸣的雨夜,少年不惧危险将她护在怀中,玻璃扎进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想起自己曾因他人两句闲聊对话,有学有样的给玉观音开光,那时候的愿望是什么呢?
希望他幸运平安,不要再受伤。
往事被掀开,被遗忘的细节逐渐清晰:“拍婚纱照的时候你不让我看红绳,是怕我发现吗?”
沈湛紧抿着唇。
他怎么敢坦白自己当时的想法。
戴着死对头未婚妻送的东西,未免也太打脸。
可这种打脸的事,从云乔手中接下玉观音那刻,他就一直在做,不过是藏得好没被发现罢了。
云乔并不是非得逼问出结果,他装哑巴,她就顺势揭过。
“明明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又反过来送我了呢?”云乔拉出身前玉坠握在手心,上面还持留着温度。
“我是觉得吧,这东西还挺神奇,当年我收下它打赢了比赛,后来也真的没怎么受伤。”佩戴身上好几年,寓意早就变得不一样。
忍下心中酸涩,云乔摇头替他辩驳:“赢得比赛是因为你自己厉害。”
比赛的时候不允许佩戴首饰,赢得比赛是因为他自身实力过硬,而且那场比赛结束后沈湛遭了不少罪,修养许久才恢复。
“你到景城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过受伤了吗?”沈湛是否在景城受过伤,隔着两座城市她无法验证,那两年养成的习惯到现在都没忘,想想都心疼。
“那可不,身边又没个帮我擦药的,血流光都没人管怎么样?”
云乔赶忙捂住他嘴,瞪他一眼:“乱讲。”
那之后不久沈湛考去景城上大学,没怎么受伤大概是因为桀骜不驯的少年在不断成长。
沈湛顺势在她手心亲了口,脸上笑容灿亮:“说真的,早知道有今天,我就留在宁城哪也不去,守着你长大。”
“现在也不晚。”情绪被他巧妙带动,云乔放松许多。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除闻景修之后,沈湛应该是她认识的异性中来往最频繁的,不过那时候年龄太小,经历再多事也没忘别的方面想。
15岁的女孩,喜欢与不喜欢都太模糊,如果再大些,她不确定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沈湛。
因为他以前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
八月中旬,云乔第二次接受催眠治疗,曾经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清晰回放。
18岁的少年意气风发,不愿接受家族安排,不甘心被规矩束缚梦想,义无反顾报考景城大学从家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填报志愿之初,沈湛并没有得到家人同意,约莫是觉得被小辈下了脸面,沈家长辈大发雷霆,沈湛刚去景城那一年并不好过。
那时他已经认识阳明凯并且接触电竞,沈湛在这方面极有天赋,从市内到省内,再到国家,他的比赛战绩不断刷新,知名度也在上涨。
后来他跟阳明凯还有另外两人一起成立Canty俱乐部,越是往上爬难度就越高,站得越高摔得越疼,曾有一场失利的比赛对他打击极大,恰逢新年回家,一个没谈拢差点跟家里人吵起来。
他已经长大,不会真的跟长辈吵架,无非是选择逃避,除夕夜离家在外面街道上溜达。
朋友圈里晒出一组有一组阖家团圆的照片,有的是红包,有的是祝福,内容丰富多彩,热闹与他无关。
那时他是真的烦。
但又很无聊。
无聊的沈湛坐在休息长椅上刷着无聊的朋友圈,又退出来点开某个人的头像框,发现那人倒是跟他一样安安静静,朋友圈的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这就么一股清流从那群热闹朋友圈中脱颖而出,沈湛打开对话框,发出一个黄豆表情包。
有点土,但没关系,反正云乔也很少发表情包。
云小乔:?
对方发来一个问号,沈湛眉头一挑,忽然觉得找到乐子,直接电话打过去,对方秒接了。
他乐了,喉间溢出笑:“小乔乔。”
“有事说。”有事,就说。
“哟,这么久不见,还这么冷漠。”无论心里多烦躁,在人前他永远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云乔解释:“我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
不然平时也不会打电话。
沈湛啧声,换个问题:“你家吃年夜饭了没?”
“吃了。”对方问一句她答一句。
手机举在耳边跟人聊起来,沈湛下意识撑起胳膊想靠,差点扑空,突然意识到自己坐在冰冷的石椅上。
他抓抓头发,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放松了点?沈湛注意力重新移回对话:“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
云乔平静道:“我在房间,爷爷休息了。”
爷爷的身体不大好,老人家想念家中熟悉环境,想吃孙女亲手做的年夜饭,除夕前几天才把人从医院接回来。
爷爷早早就睡下,不能一起守夜,所以现在她一个人待在房间。她对手机上的游戏兴致不高,没事就看视频或者看书,好像也没别的娱乐方式打发时间。
隐约听见沈湛电话那边有嘈杂广播声,像是在街上,她顺口问:“你在外面?”
“是、啊。”沈湛咬词。
“你不在家吃饭吗?”她记得沈家可是有一大家子人,跟他们支离破碎的云家不一样。
对方在电话里叹气:“被赶出家门,好可怜呢。”
云乔下意识翻动一页书:“为什么?”
“比赛的事儿呗,被骂一年,我都习惯了。”他摆出满不在乎的语气,对着冷空气重重呼出一口气,“云小乔,不如你出来,咱俩凑合凑合过除夕得了,也不至于显得太可怜。”
他就随口一说,想逗逗云乔,谁知对方沉默一会儿竟真回应:“可以,但你要请我喝奶茶。”
沈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杯奶茶就把云乔“骗”出门,两人站在大街上一起吹冷风。
云乔怕冷,忍不住缩脖子。
出门穿的外套没有帽子,也没戴围巾,这小半会儿功夫已经冻红耳朵。
沈湛伸手碰了碰:“这么怕冷,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
云乔脖子僵了下,好在对方只是轻轻一碰就离开,敏感的耳朵仿佛又覆上一层娇红,不知是寒冷吹的还是被手指烫的。
她面不改色道:“没想到这么冷。”
在暖和的屋子里呆惯了,出来之后才发现温差巨大,又懒得回去,心想站在外面的时间不多,直接打车过来。
“走走走,带你买奶茶去。”等待的时间里,沈湛早已物色好附近的奶茶店,推着她往店内去,坐在室内身体逐渐回暖。
这家奶茶店面积不大,临近晚上十一点基本没什么人,云乔不客气点了自己最爱的奶茶口味,沈湛懒得挑,指着说跟她一样。
两人刚坐下,店里仅剩不多的客人又走了两个,隔壁空出来,云乔抬眼一扫:“你又因为那个事跟家里人闹矛盾了吗?”
“那个事”具体所指,二人心照不宣
这一年在不同城市,他们私下有时候会发消息,没有经常聊,大致情况知道些。
“嗯哼。”沈湛从小就长着颗叛逆心,“我都这么大了,哪能事事听他们安排。”
“小时候我是没能力反抗,说什么把我送去磨炼几年,还不是白费功夫。”他不喜欢的事没人能逼他做,不过那时才十岁左右被送去他们所谓的封闭学校修身养性,几年后他就跑去雷教练那儿学跆拳道。
春节回来,家里人总拿他输掉的那场比赛说事,无异于双重打压。
沈湛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束缚自由的抵触,说些有的没的:“说不定等哪天输了比赛爬不起来,我就真放弃了。”
“你的比赛我有看过,很精彩。”云乔的话很简短,意思却十分明确:“你要是喜欢,就别放弃。”
沈湛挑眉:“偷偷看我比赛?”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云乔把问题拨回去。
沈湛离开宁城,一边上学一边钻研电竞事业,云乔进入高中学习紧促,几乎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唯有一点,沈湛比赛前专门给她发送直播链接。
光发链接也不说别的,她自动领悟一下,那人向来都很自恋,多半是在暗示她去观摩赛场上的精彩个人秀?
抱着好奇心态,云乔每次都会打开网页。
无论原因如何,听说她一直在看自己比赛视频,沈湛笑容放大:“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游戏,现在看得懂了?”
云乔耿直道:“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