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织朱
“是糊涂张。”
“张老师?!”
第27章 昨日 孟惜安你拽什么拽。
若说初中时代对哪个老师印象最深, 这位张老师可得排在讨厌的语言老师前头。
这个在当年就临近退休的老教师以糊涂闻名,上课都能忘记带书带教案,但又因为人不拘一格广受学生欢迎, 见人总带三分笑, 待谁都和风细雨的,包括现在围着他看的两个刺儿头。
他也是当年划车案除了三个当事人外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时, 地上的老人动了动眼皮, 竟然先一步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要翻身, 陈瑭赶紧扶了他一把, “慢点。”
“眼镜……”
孟惜安四下一扫, 想问眼镜在哪儿, 原本乖乖待在自己身边的异兽一头栽进老人怀里,呜呜叫起来。
张老师都还没看清周边有什么, 就张开双手揉了揉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连声应道:“哎哎哎, 我们眼镜真是好孩子……”
两个被忽视彻底的大活人:“……”
十多年过去,这人是越发糊涂了。
医护人员扛着急救箱和担架冲上二楼。
“伤者呢?”
或许是看见了医生, 张老师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不舒服, 轻声叫唤起来。
警笛响起后, 在楼上也派不上用场的孟惜安和陈瑭索性都下去配合警方调查。
两人拿出各自的证件,民警一看半个自家人,忙和他们握手。
“原来是异管的同志,辛苦辛苦。”
有了他们的证词,民警只花了几分钟便取证完毕,留了两人的电话号码,拉着三个嫌疑人扬长而去。
那头医护人员也扶着老人家下楼来了。
“你们是伤者家属吧,初步诊断只有些脑震荡, 不过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还是去医院再做一个细致的检查,住院观察一晚更稳妥……”
张老师眯着一双打满褶子的老眼,试图把站在前头的两个年轻人瞧仔细些,但后脑勺和胸口的闷痛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辨认出他们不是自家子孙,小声道:“医生,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
医护人员不知道里头的原因,眉头一皱,“这怎么行!到医院还要跑手续,你人都站不直怎么弄!”
下一眼,他们看孟惜安和陈瑭就跟看社会渣滓没有区别了。
莫名当了不肖子孙的孟惜安看了看张老师满头的白发和发青的面色,没有辩解,走过去接医护人员的手 。
“去医院吧,手续我来办。”
说着她看了陈瑭一眼,“我跟救护车走,你帮忙关好门窗?”
陈瑭耸了耸肩,同意了。
一行人上了救护车,围着主人打转的眼镜趁人不备,一跃跳进车内,乖巧地在角落里躺下。
本以为还能有只异兽相伴的陈瑭抽出插在口袋中的手,慢悠悠朝二楼走去。
行吧,他就是独自一人的命。
医院。
一轮轮检查过去,张老师的脸色逐渐好转,神思也清明不少,认出了孟惜安。
“是、是惜安啊?”
孟惜安应了一声,帮他把病床稍稍抬高,“这样可以吗?”
张老师愣了愣,忙不迭说可以,眼睛盯着孟惜安,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笑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不爱笑。”
孟惜安没接话,转身去倒水。
张老师自己接上了,“你和陈瑭……还有联系吗?”
孟惜安动作一顿,把水倒好递到他手边,道:“刚才和我一起在出现在您家的,就是陈瑭。”
“啊?”张老师差点把水洒了,历经沧桑的脸上满是错愕,“你们一块儿啊?”
“嗯,我们是同事,都在异管。”
“哦哦,这么回事儿。”张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异管好,异管好啊,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意志坚定的孩子,不会被一时的困境打倒的……陈瑭呢,是不是也还跟以前似的阴着个一张脸,不爱搭理人啊?”
孟惜安垂眸,“没有,他和大家处的很好。”
“那就好……”张老师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话匣子也打开了,“我这些年啊,就担心你们两个过不去那道坎。你说说你们两个,也是胆大包天,一个划车一个撒谎,就会硬碰硬。杨老师缺德没做到一个老师的本分,你们应该向校方举报啊,怎么能自己就跟人杠上了呢……”
“哦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我退休后没几年,杨老师就因为收受家长红包被举报,失去了执教资格……”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长一段话,孟惜安等他说累睡着,才从病房里退出来。
眼镜跟了出来,亲昵地和她贴贴。
头顶的灯光把影子照成小小的一团,孟惜安蹲下来,捏了捏眼镜那对柔软的小耳朵。
眼镜热情地摇尾巴回应,一脸享受地把脑袋凑过来,靠在她的腿上。
“真乖。”
她眯着眼睛,温柔地抚摸面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然而张老师说的那些话不可抑制地在脑海里循环起来,填满放空的大脑。
困境?坎?
孟惜安神色讥诮。
即便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她也没把那些幼稚的把戏放在心上。
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她一点都不在乎。
长青中学不是传统的好学校,在里面就读的每一位同学都具有极高的自由度,他们想学习就学习,想睡觉就睡觉,老师们也是鱼龙混杂,有呕心沥血想把学生都引上正途的,也有混着日子觉得学生都是脑残的,大杂烩一锅炖,升学率年年创历史新低。
在这种环境里,校纪校规只对听话的学生起作用,因而即便校长三令五申学校墙壁不能涂鸦,还是被不听话的学生们涂得密密麻麻。
在这些被涂鸦的墙壁之中,学生们还做了明确的区分,表白的,骂人的,可以信手涂鸦的,必须认真画画的……
孟惜安所在的班级执勤的区域就有一面墙是专门骂人的。
她每次轮到去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看到那面墙,以及那面墙上不堪入目的脏话。而在这些脏话当中,不乏她自己的名字,大名和缩写都有。
——孟惜安你拽什么拽
——MXA死全家
——MXA被狗日了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能招来这么多恶毒的话。
孟惜安扫完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用力刮掉“死全家”那句的名字。
刮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一颗小石子从背后扔了过来,砸在她手边的墙壁上。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去。
皮肤蜡黄,全身上下写着营养不良的少年陈瑭站在花坛的另一侧,手里还捏着另外一块石头。
他用近乎冷峻,又略带嘲讽的语气道:“重新写上去可比你费力刮掉省事多了。”
孟惜安刚在上一次考试中夺回第一名的宝座,心情很好,并不介意他指手画脚,只回头自顾自做手头的工作,一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刮得干干净净为止。
很满意自己的名字消失,她收好小刀,准备提扫帚回教室去,一回头才发现陈瑭还没离开。
虽然上次在语言老师办公室并肩作战过,但孟惜安并不打算和他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陈瑭在她漠然的目光里走到墙边,举起手中的炭笔,快速将刚刚刮干净的空位填满。
他的字一笔一划,因用力来回描画而清晰无比。
——骂人者死全家。
陈瑭写完,随手把用剩下的炭笔扔在墙脚的落叶里,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孟惜安。
他身后的那面墙此刻无比地赏心悦目。
孟惜安盯着看了好久,直到早上的第一节 课上课打铃,才认真道:“这上面也有你的名字,需要我把刀借给你吗?”
陈瑭想了想,摇头。
“不用,我无所谓死不死全家。”
在医院惨白又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孟惜安的神色纤毫毕现。
玩了一会儿,任她揉圆搓扁的小脑袋忽然转了过去,孟惜安跟着抬头。
陈瑭站在数米外的地方,一手举着一杯糖精兑成的廉价奶茶,一手拿了一瓶在灯光下略略发蓝的矿泉水。
他抬起脚步,走了过来。
“三块钱,不谢。”
孟惜安看了咬着吸管的男人一眼,接过矿泉水,直起身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眼镜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两人片刻,在孟惜安脚边卧倒。
孟惜安给陈瑭转账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道:“我给张老师的家人打过电话了,大概再过一个小时人就能到,你可以不用来的。”
陈瑭对她的安排很是不满,翘起二郎腿呵呵一笑,“怎么,好事是咱一起做的,功劳你想一个人独吞啊?”
刚喝下去的水猛地呛着喉咙,孟惜安侧过脸捂着嘴克制着咳了几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什么独吞?你还打算挟恩图报?!”
陈瑭:“……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的?”
孟惜安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来擦了擦嘴角,收敛起所有神情给出建议:“那你就说点好听的。”
陈瑭嗤笑着往后一靠,懒洋洋道:“那我可不敢,怕你又给我扣顶虚伪的帽子。”
孟惜安:“……”
到底是谁在给谁扣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