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夜不洗澡
听茶跳下床,在镜子面前看到了自己穿睡衣的样子。再次肯定地点点头，嗯,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将屋子巡逻一遍的功夫,电话已经自己挂断了,手机屏幕上多出来一个未接来电。
与此同时，直播间也已经自己打开了，涌进来的观众密密麻麻,不约而同地发出同样的诉求——
【茶茶换件衣服吧！穿睡衣会被打码的！现在只能看到你的脑袋了呜呜呜。】
听茶依言，随手从床上扯了一条小毯子披上。在这当口，那个陌生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你们看到了，午夜来电。”听茶趴在床上戳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里没有队友，我现在好害怕。”
她抬起脸看着直播间：“这个电话我不敢接怎么办呀？”
她太久没正儿八经跟弹幕互动了,一张清纯的脸凝望着屏幕，眼里波光潋滟，像是在全身心地在寻求你的帮助。是个鬼都挡不住这种美颜暴击，弹幕空白了一瞬间，然后就开始疯狂出主意。
【茶茶不想接就不接，咱们先睡一觉，天亮了再说。】
【虽然但是，这个电话有没有可能是队友打过来的？茶茶不要怕，我们都陪着你呢】
【万一是电话鬼设定呢？别接，宁可发短信。】
听茶看了看弹幕，一半在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半在劝她别接。
她嘴角笑意加深，无辜又信赖的样子，乖巧地披着毯子点头：“好，我先不接了，我害怕。”
电话又断了。听茶是准备先睡一觉的，但观众难得看到听茶互动，都让她先别睡，探索一下游戏给的背设，同时跟他们聊聊天。
聊天？
听茶看了看自己新获得的【人设值】信息，含笑同意了。
她打开手机。对现代人来说，一部手机里承载的信息往往是最多的。看见有基本的社交软件的时候她就很惊喜地对观众笑：“有原主的联系人哦？虽然像是变相偷看他人隐私但是……”
她吐了吐舌头，获得弹幕尖叫截图的同时，手下一点没迟疑，点开了社交软件。
……很遗憾，社交软件里空空荡荡，什么对话框都没有。听茶刚软软地抱怨了一句，想要退出，就看见软件的下方，多出了一个小红点。
有新的好友添加申请。
“总觉得还是打电话的那个人诶。”听茶说着，点开了具体页面。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半身照，非常像基金经理或者卖房的销售；此人的软件ID叫做“美德银行李主管”；添加方式是“通过手机号搜索”；联系方式填写的手机号码就是刚才的未接来电。
啊，真是锲而不舍的人。
听茶看了一眼副本名字，《美德银行》，选择了通过申请。
几乎是在她通过的下一秒钟，对方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好像一直抱着手机在等她消息似的。
李：你好。
听茶：你好呀。
李：非常高兴您通过了我们银行的面试，还请您于4月7日上午八点之前到迎宾路美德银行报道。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日期栏显示今天就是4月7日。扣掉通勤梳洗，也就是说她还有不到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
听茶：你们银行是不是很忙呀？你到现在还在熬夜呢。
李：忙碌是一种生活状态，无意义的忙碌并不可取，但如果通过忙碌能够得到充分的成长，这样的忙碌就是有必要的。
他这一句话发出来，弹幕都在哈哈哈，说听茶百分百要去做996打工人了，还没进去就开始被洗脑。
听茶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发鸡汤，也有点匪夷所思。
听茶：我搜了一下，你们银行太忙了，不适合我，我一天要睡九个小时的。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您赶紧睡觉吧，熬夜不好。
【？？？茶茶不去银行吗？怎么就拒绝了？】
“去的哦，我就象征性拒绝一下。”听茶天真地笑，“我感觉他招收我的心情蛮迫切的……看，这不就来了吗？”
能打完两个电话再加微信的主管确实具有锲而不舍的精神，面对听茶的拒绝并没有退缩，开始大段大段地给听茶发鸡汤，诸如年轻人就是应该趁着年轻多拼搏之类的，百般努力想让听茶去美德银行，言谈之间却又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透着一股“虽然我在求你来但其实我很高贵你不要不识抬举”的意味。
听茶没上过学更没找过工作，看他发消息看得都迷惑了。弹幕一开始还有说这人是不是听茶队友的，现在看此人如此敬业地当韭菜，也没人吭声了。所有人都迅速统一了立场——这必是个NPC。
真人或者真鬼都说不出来这话。
听茶：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她把这句话复制了一下，接下来这位李主管继续精力充沛地劝她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粘贴回复一下。
李：这样子，你还小，不知道我们银行的好处。我明天去你家拜访一下，我们好好谈谈，有正规文件照片你应该更好接受一点，怎么样？
听茶：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李：你如果不想在你家见面，约个外面的咖啡馆也可以。
听茶：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反复好几次之后，复读机一样的听茶终于把李主管搞崩溃了。他放下了自己的架子，戴上了痛苦面具。
李：是你自己来面试的！你在人才库里！你现在说不来！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过来？！
听茶刚才其实欺骗了他，她根本没有在网上搜到任何关于美德银行的消息——这个没有消息不是说查无此人，美德银行的报道一搜一大片，但是所有的报道都花团锦簇，全方位多角度地赞扬了美德银行的各种活动和成绩；至于听茶想要找到的，银行待遇怎么样，工资多少，普通客户评价，这些有温度有情绪的细节，统统没有。
听茶慢悠悠地打字，终于回复了他不一样的发言：你先给我讲讲银行内部消息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有点害怕。惊恐表情包.jpg
李：……
不知道招听茶进去他到底能有多少好处，或者说这就是个低级NPC，在这个副本中的任务就是负责将听茶招进去，因此才会这样锲而不舍……总之这么一番纠缠之后，这位李主管终于看出来听茶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新人了，不得不认命开始给听茶透露内部消息。
李：银行待遇很好的，基本就是铁饭碗，不犯大错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福利水平也很到位；只要好好工作，中产阶级不成问题。你是新人，进来之后按规矩要轮岗的，先从柜台做起，我是你的运营主管，会负责带你；之后再去零售条线，做得好的话可以去企金或者后台，总之发展路线很多样化，全看你的能力和兴趣。
听起来真是绝世好工作，那么……听茶：应该很多人抢着入职吧，何必强求我呢？
李：……你就说你到底来不来？
听茶：羞涩眨眼.jpg，去的去的，我就是好奇一下。已经很晚了，主管你不要熬夜哦，我先睡啦，晚安，明天见。
【通知入职不是人事发消息吗？这怎么是运营主管来？】
【我也没见过有求着人去当柜员的……总感觉他们所图不小，不是正经银行】
【……不会是贷款美色吧。我茶最大的优点就是美貌了。】
【美德银行啊兄弟，分明是看上了我茶的温柔善良体贴种种美德！】
弹幕这波彩虹屁吹得听茶就很心情舒畅，她跟弹幕你来我往地互动了几句，婊里婊气地说了一些“我没有那么好啦”“其实我很懒的，都不化妆，比不上很多化妆后的妹子好看”之类的绿茶发言，就收拾收拾睡了。
养精蓄锐，第二天从衣架上拿了一套游戏配给的小西装，高兴地像个终于重回校园的失学儿童。
手机导航导到美德银行的时候听茶觉得有点惊讶——这银行看起来太有排面了，分明坐落在商业街上，门前却奢侈地用了大手笔建造了一座空荡荡的广场，广场上喷泉鲜花雕塑一应俱全，再上去是高高的台阶，台阶上方才是银行金色的正门。
就，看起来不像是商业银行，更像地区标志性建筑物。
听茶忽然有点理解那位李主管“我很高贵”的语气来源了。
她走到透明玻璃的正门前，推开门。正对着她，排着两排穿西装的员工，两排昂首肃立的员工正前方，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站位和听茶恰好打了个照面，听茶一看他的脸，再一看他胸前的小牌牌，当即就笑了。
“李主管早上好！”听茶故作羞涩地装傻充愣，“您还让这么多人列队欢迎我呢？这可太不好意思了。”
李主管：……
李主管强忍愤怒，抬手一指：“你先到那边贵宾候座区坐着。我们在开会，开完我再找你。”
听茶和这位李主管交流的时候，那两排迎宾一样站着开晨会的员工或多或少都好奇地看向她，听见她恬不知耻的发言，大多偷偷地笑了。听茶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这些人，将脸都认了一遍，但很遗憾的是，没看出来里面有谁像是她的队友。
这些人太像了。不是说样貌，而是指神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端庄大方，小小的好奇和可乐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不影响这些人的相似性。听茶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开会的时候，阳光从玻璃外透进来，他们笼罩在光里，听茶恍惚间甚至觉得，这些员工已经和这座银行融为了一体，银行正借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在轻轻地呼吸。
会很快开完了，员工们训练有素地进行各项工作，那位李主管黑着脸走到听茶身边来：“你就是听茶？”
听茶乖巧点头。
“你今天迟到了知不知道？先跟我进来吧。”李主管神情冷漠，眼镜反射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冷光，“我们这份工作最需要的就是认真和细致，我不希望你以后工作上出现这种低级失误，明白吗？”
昨晚微信说八点前到，听茶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怎么也不算是迟到了。听茶的直播间义愤填膺，都觉得这男的在故意给听茶下马威，让她别待了赶紧走，一定要让这李主管认清楚是谁在求谁。
听茶本来是有离开的意思的，但是李主管一边说，一边指纹解锁打开了柜台侧边的一扇厚重的大铁门。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里面的空气流动出来，听茶的心里忽然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
这感觉稍瞬即逝，但却让听茶立刻改变了主意。她学着那些员工一样露出八颗牙的完美微笑：“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谨慎细致，认真工作。”一边像条鱼一样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那就好……哎你这人跑这么快做什么？知不知道要让领导走在前面？有没有教养？”
让听茶失望了，大铁门里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玄关，墙壁上挂了一些“认真工作”之类的标语，侧边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大铁门。
这安保工作做得还挺严格。
主管连续用指纹、密码和人脸识别刷开了三道铁门，里面才是真正的工作区。他冷淡又得意地向听茶解释：“一般的银行，进现金区两扇门就够了，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交易钱币更加珍贵，所以我们的防范措施也更严格。你是新人，按照规矩，一个月内无法自己进出工作区，必须由同事带着。一个月之后看你表现。”
不是吧，听茶迄今为止还没经历过一周以上的游戏副本，猛一看这个副本时间按月计算，就有点懵——果然不愧是B级副本吗？
工作区一共有八个人，另外六个此时都在来来回回地忙碌，偶尔有人给听茶一个眼神，也急匆匆地转了开来。这里的工作节奏似乎很快，刚才开晨会的时候大家还有点闲心观察新来的听茶，现在听茶作为新同事真的面对面了，却没人有空搭理。
主管却很满意大家这种连说话都没功夫的氛围，他自己似乎也挺忙的，一边坐下打开办公电脑一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空位。
“你就先坐这里。柜员需要通过考试才能正式上手工作。你得先练技能。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练习点钞、打字、和敲小键盘。”
他给听茶拿出练习用的钞票，点开电脑上的码字计时软件和小键盘练习软件，就很冷淡地挥挥手：“点钞十分钟二十把，一把一百张；码字一分钟六十个字；小键盘一百组数字用时不能超过三分钟。你自己练吧，我先忙了，有事你再找我。”
这说话真够简洁的。听茶开天辟地第一次上班，看着打开的电脑就有点懵，她还不知道怎么练习呢。
她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钞票。
这种练习用的钞票自然不可能是真钞，但是即使是□□，也能明显地看出来与现实世界钞票的区别。这钞票上除了五元十元。一百之类的数字之外，本该是图画的地方变成了花哨的汉字。听茶翻了翻这些钞票，汉字上“诚信”“色/欲”“温柔”“暴/力”种种不一而足。
听茶原以为美德银行是这银行闹着玩起的名字，看见这些钞票的时候她改变了想法。钞票上的种类看着就是各种美德和罪孽的名字，那这座银行……不会是流通美德和罪孽的吧？
听茶好奇地向柜员们工作的窗口看去。现在银行的门已经开了，源源不断的客户已经在每个窗口处排起了长队。但她与正式员工颇有一段距离，他们的资金往来又都是通过小窗传递，听茶委实看不清他们的交易过程。
她正张望着，手上就忽然一痛！
听茶低下头去，她拿在手上的钞票，第一张就是“暴怒”，眼下那暴怒两个字上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百的数额裂成了一张森森的大嘴。趁听茶不注意的时候咬她的就是这张嘴巴。
【李主管不厚道啊，这钞票具有攻击性的事情也不说，还好伤害不大，没流血】
不，这玩意咬人其实挺狠的，听茶吃了痛，之所以没流血，是因为她刚才没反应过来应该流血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钞票放下。那边李主管正在打电话，跟电话对面也不知道是人是妖怪的东西吵得很凶。听茶就很耐心地坐着等他打完电话，趁他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快准狠地举手：“李主管，我有问题！”
李主管很不情不愿地回过身来：“什么事情？”
听茶像是完全看不懂他不耐烦的脸色：“这点钞怎么点？我不会。”
李主管很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伸手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了一叠钞票，一手按着钞票弯折，另一只手飞快地点了几张：“懂了吗？就这样，点满一百张视为一把，用橡皮筋扎起来；要在十分钟之内点完二十把；你面前就有点钞机，自己点完可以放进点钞机看看有没有点错，点错的那一把是不算的。”
……可是，李主管刚拿起来的钞票没睁眼睛张嘴呀。
听茶刚要继续问他钞票会咬人怎么办，李主管却像是防着她一样，飞快地掏出手机，开始大声地对着手机吼：“喂！喂是我！嗯怎么了！”一边接电话一边迅速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