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如今坐的近了,景玉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质调香水,淡淡的苦艾和冷杉气味交织,好似置身悠然松树林中,微凉空气渡着不疾不徐的林间风。
她坐正身体。
景玉带他进了自己那个简陋的单人公寓中,幸好今日楼上没有人开派对,老旧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呀地响着,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雨天的痛苦呻|吟。
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很旧、很老。
克劳斯环顾四周,并没有惊讶,他坐在景玉唯一的小书桌前,手指从景玉摊开的笔记本上划过,微微抬眼。
他看到景玉将装着合照的木质相框小心翼翼地收到抽屉中。
景玉坐在克劳斯的对面。
她打开了水,回头看了眼克劳斯,想了想,给他倒了一杯水。
将水杯放到克劳斯手边,景玉说:“现在您可以说要求了。”
“我希望以后,你对我的称呼,是’先生’,”克劳斯说,“你需要使用敬称。”
“没问题。”
“如你所见,我并不喜欢被婚姻束缚,我无法向你允诺家庭。”
景玉想。
哟嚯,求之不得。
但表面上不能这样明显,于是她说:“当然可以。”
“我会为你规划学业,我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期望生活。”
景玉:“完全没问题。”
“很好,”克劳斯脸上浮现出些笑意,他说,“下面,我们来谈一谈,我的心理问题。”
景玉屏住呼吸。
于是她听到克劳斯冷静的声音:
“我要求你遵守我为你安排的学习规划、以及生活要求。”
“作为交换条件,我会照顾你,塑造你。”
景玉盯着他的西装看,盯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他浓重深色的领带。
这个男人有着强烈的掌控欲,他享受这种控制的感觉。
如他所言,具备白骑士综合症的人,对伴侣的生活有着强烈的帮助欲。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开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时候起,克劳斯已经在思考如何将生活状况糟糕的她从泥潭中拉扯、拯救出来。
克劳斯倾身过来,耐心地与景玉聊了一些其他规则。
景玉认真听他讲完。
这场初步的交流令双方都很愉快,最后,克劳斯说:“明天我让人来接你,我们可以签订一份更加详细的协议。”
景玉说:“明天是周六。”
克劳斯眉毛微微上扬:“嗯?”
“按照我们国家的规则,非工作日加班需要双倍薪水,”景玉说,“如果你明天要和我见面,请付我两千欧,税后。”
克劳斯讶然。
他重新审视景玉,露出笑容:“可以。”
在他准备离开前,景玉又叫住他:“等等。”
克劳斯停下脚步。
景玉指指桌子上的空杯子:“刚刚你喝了我买的一瓶依云,1欧,记得付钱。”
“建议现金,现在不支持刷卡。”
第6章 六颗
虽然德国人都很喜欢用现金,但富贵如埃森集团唯一继承者的克劳斯先生,身上却没有一欧的硬币。
他站在这狭窄简陋的公寓中,目光从景玉脸上慢慢移到她的唇。
学业和兼职把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景玉的化妆技巧算不上多么高明。
口红边缘掉了些,因为方才的进食和饮水,唇角晕开一小块红色。
如何描述这点红呢?
像中国古代第一次见面的新婚妻子,不懂得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偷吃藏在被子中的花生红枣葵花籽,突然被抓包,看向自己夫婿时,脸颊瞬间涌起的一点嫣然。
景玉本人恍然不知。
她并不知道克劳斯将她形容成什么模样,她只看到克劳斯先生往前迈了一步。
警惕心乍起,景玉后退一步:“现在不给也行,但是你必须记住自己欠我一欧——”
克劳斯俯身,他的手触碰到景玉的脸颊。
他的手如此大,大到似乎能将她整个脸都包裹住。
景玉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掐着脸,她感觉到克劳斯手指的温度,这个拥有着金子般头发、森林般眼睛的男人,手指的温度如此暖。
暖的像冬日火。
克劳斯俯身,配合着她的身高低头。
这样近。
哪怕近视近300度,景玉仍旧清晰地看到他金色的、浓密的睫毛。
看不到他脸上的毛孔,他皮肤如此细腻。
他的眼睛是无法穿透的迷雾森林,不可触,不可散。
欧洲人常见的通病——皮肤早衰、体味、斑,在克劳斯身上全都找不到。
他的容貌如此完美,胜过米开朗基罗雕刻的神明,像传说中的神秘、无瑕疵的吸血鬼始祖。
美色过甚。
景玉短暂地被美貌眩晕,暂时性遗忘掉一秒钟的一欧元。
克劳斯的大拇指抚摸上她的唇,景玉闻到带起的淡淡苦艾香。
大拇指压在她唇角上,温热指腹擦过她的唇角,用的力道大了些,她感受到轻微的疼痛。
轻微。
不会比被一只蚂蚁叮咬更痛。
但指腹擦拭过的轻微火辣痛楚过去,是淡淡的酥麻。
景玉从他漂亮的绿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被困在这团迷雾森林中。
她说:“先生,协议还未生效,您这样的触碰有些不合适。”
克劳斯笑了。
他仔细地将景玉唇角的那点口红擦拭的干干净净,抽出旁侧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一点红。
景玉说:“这包纸价格——”
克劳斯取出一张黄色的纸币,体贴地放在景玉手中:“不用找零。”
不知是不是错觉,景玉觉着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比刚才替她擦拭口红时还要帅。
往她手中放钱的姿态更让她心脏砰砰砰。
这个富有慷慨的绅士,为一杯水、一次触碰、一张纸巾付出了200欧。
被狠狠宰到这种地步,哪怕是骗子都会于心不忍。
但在离开景玉这个堪比销金窟的公寓时,他仍旧保持绅士风度,微笑着与她说了晚安。
“我很期待明天的见面,”克劳斯在月光下、雪色中与她告别,“好梦,来自中国的小淑女。”
-
景玉第二天睡到一半就被电话吵醒。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还来自中国。
跨国电话费高昂,景玉犹豫了两秒,才接起来。
哪里想到迎面而来就是仝亘生暴跳如雷的斥责:“你在外面瞎搞胡搞些什么?净丢我的脸!为了几个钱就去卖——”
景玉挂断了电话。
哦豁,失策。
亏钱了。
付费听猪叫。
对方不依不饶地打进来,她烦到不行,径直拉黑。
要不是心疼话费,她早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景玉在小小的卫生间中认真洗漱干净,顺带着将这小房间中的镜子、洗手池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卫生间背阴面,容易长霉,景玉刚搬进来的时候,花费了一下午时间来收拾这里。
现在才凌晨六点钟。
国内大概中午,不知道仝亘生究竟是怎么想的,特意挑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
——难道是觉着正午阳气重,睁眼说瞎话不会被天大雷劈?
等待水开的空隙中,景玉不经意间刷到了仝臻昨晚的微博。
这个中二弟弟表达愤怒的方式还是如此的没有脑子,疯狂地发了一篇长微博,标题更是起的触目惊心。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堙灭?留学是为了追求知识?还是为了镀金而委身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