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克劳斯看着活力满满的景玉。
她发尖的那些小卷卷都被剪的干干净净,新长出的头发是黑色的,现在长度已经能够盖住肩膀,和他第一次见到景玉时候的头发长度差不多。
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和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精神奕奕,眼睛中都散发着明亮的光泽。
如今的景玉已经是个富有、漂亮有活力的少女,她可以坦然地享受着高档的服务,从容地挑选着珠宝首饰。
从一开始,克劳斯就明白,他对景玉所给予的每一次帮助,都是往她能够离开自己的翅膀上装一根强健的羽毛。
他明白。
他在帮助对方远离自己。
正如心理医生所塑造的诊断,拥有“白骑士情结”的人,会向那些处于糟糕状况的人施以援手,渴望拯救自己的伴侣。
这听上去很棒,但是——
倘若对方不再需要救助,为了能够继续满足自己的救助欲,有些“白骑士”会堕落成恶魔,转而伤害对方,人为制造出需要自己拯救的对象。
一边伤害,一边抚慰,白骑士沉浸在这种扭曲的愉悦感之中。
但克劳斯并不是这样。
他骨子里没有那么强烈的偏激,总体上而言算是“平衡型”,当景玉生活状况变好之后,克劳斯也并没有伤害她的冲动。
舍不得。
他无法想象要摧毁自己亲手培育出的花朵。
可是,今天,在听到景玉快乐地说出她有那么多追求者的时候,克劳斯一顿,慢慢地喝了一口苹果酒,手指上的红宝石有着暗幽幽的光泽。
他心中有一点糟糕的念头,恶念蔓延,不过这并不是对景玉,而是那些“追求者”。
缓慢地压下去。
克劳斯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阴暗念头。
克劳斯称赞景玉:“很不错,你的确值得这么多人去追求。”
他承认,这句话的确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
一点点。
景玉认真地品尝着剩下的这些肠,听到克劳斯向她再度发起邀请:“晚饭后想去看音乐剧吗?我这边恰好有两张票。”
景玉问:“什么?”
“根据萧伯纳作品《Pygmalion》改编的音乐剧《窈窕淑女》。”
哦,景玉知道这个。
前两天,她看到了这个音乐剧的宣传册,是百老汇的重磅演员过来,因为表演场次很少,宣传铺天盖地,价格炒的很高。
景玉感兴趣地回答:“我读高中时候,英语课本上学过这个故事的电影版本耶,奥黛丽赫本出演的。”
克劳斯却注意到另一点,他说:“你好像很少和我提起你之前的事情。”
“毕竟我的过往乏善可陈,没有什么轰轰轰烈烈的大事情,”景玉坦言,她问,“表演一直到什么时候结束?”
“晚上十点。”
这个时间点很好,景玉思考一阵后,欣然应邀。
音乐剧表演仍旧是在Tigerpalast举行,这个法兰克福最顶级的歌舞及其他表演场所,平时的票价一般会在60欧左右。但是,因为今晚前来表演的是百老汇的顶级团队,只表演三场,令票价急剧飙升。
放在平时的话,景玉一定会因为票价而犹豫。
不过,有慷慨到不会计较价格的克劳斯先生帮助,景玉很乐意去享受一下这场音乐剧。
克劳斯先生就坐在她旁边,自从开场后,景玉再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她很专注地看完整场《窈窕淑女》。
在原版的《卖花女》的结局中,伊莉莎选择离开了教授,决定嫁给另一个追求她、爱她的人,开了家花店,完成自己当花店店员的梦想。
「伽拉忒亚并非真爱皮格马利翁。」
这是萧伯纳亲自写下的内容。
但克劳斯请她看的《窈窕淑女》和萧伯纳版本的《卖花女》不同,被教授改造成优雅淑女的伦敦卖花女伊莉莎,并没有离开普金斯教授,而是选择留在教授身边,继续陪伴他。
一个童话般的浪漫结局。
歌剧结束后,克劳斯的司机送两人回去,但准备上车前,景玉改主意了。
她想要吹一吹风,她喝的苹果酒酒劲儿慢慢地上来了,这让她头又有些不太舒服。
克劳斯选择陪她散步。
法兰克福并不如中国安全,尤其是火车总站的东北地区,那边的Elibestrasse和Taunusstrasse两条街道是法兰克福最主要的红灯区,很多性交易和非法毒品交易在那边举行,以及许多瘾君子。
尽管周围有警察巡逻,甚至有四家安全巡逻人员值勤,但在夜晚,单身的女性最好还是远离那边。
这些东西,克劳斯早就告诉景玉了。
景玉做的很好,她基本上不会靠近那些有风险的区域,她很惜命。
一般来说,晚上八点后,她就不会独自出门。
任何国家的治安都不能和祖国相比较,在这晚上,景玉裹紧外套,她有点想念故乡。
道路旁的酒吧,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个土耳其人抱着吉他,轻声弹唱着一首歌曲。
红叶落在地面上,浸泡着一汪不小心积落的雨水,雨水映衬着橙黄色近金的柔和灯光,景玉看到地上的影子,她和克劳斯,两个人的身影好像要接近在一起,又若无其事地分开,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景玉盯着影子看的时候,克劳斯往她方向走了一步,他的影子高大,将她的半个影子都遮蔽进去。
只看影子的话,好像她依偎在了克劳斯先生的怀抱之中。
道路旁,有个人在哼唱着方才音乐剧《窈窕淑女》中的插曲:“……warm and t
第65章 六十五颗
“300欧?不要,”精打细算的景玉下意识地拒绝他,“太贵了,以前睡一晚才这个价格!”
对方涨价实在太猛了。
黑暗中听见克劳斯一声笑,他并没有勉强。
景玉缩回手,她感觉到手里面的相册被人拿走。
被克劳斯这一打岔,景玉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小钱钱上面。
黑暗中,她听见克劳斯的衬衫发出细微的声响,那是随着他做动作而起的声音。
这令景玉心脏不由得怦怦跳两下,也完全忘掉了刚才相册里的那个浅金色头发、鼻青脸肿地穿印着汉字衣服的白人男孩。
现在的景玉还没有办法适应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克劳斯先生却能精准无误地拿走她手中的东西。
浅色瞳的夜视能力比深色瞳要好很多。
就像现在,就像四年前。
黑暗之中,景玉没办法看到克劳斯,但对方能看清楚她。
一举一动,清清楚楚。
这一点,哪怕过去四年时间,也没有改变。
“需要我帮助吗?”
他问,声音和四年前、在地下室中问她时一样。
不清楚是不是景玉的错觉,克劳斯先生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当时那种高高在上、怜悯的审视感。
这次对方的确真的想帮助她。
景玉说:“是的,谢谢你。”
克劳斯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的手掌很热,景玉触碰到他掌心的茧,还有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食指左右两侧,这些部位是他用枪留下来的。
不知道克劳斯先生有没有参加新的狩猎季。
景玉心不在焉地想着,她的指尖试探着碰了碰克劳斯先生掌心的茧子,想要从茧的厚度来判断他究竟有没有去狩猎,但克劳斯却将她整只手握紧。
紧到她完全挪不动手指,完全被包裹住。
“别乱动,”克劳斯温和地说,“不然我怕忍不住对你免费。”
景玉安分了。
外面的情况比这里要好一些,安德烈的妈妈指挥着佣人拿来了一些备用的灯,有些原本是为了生日妆点氛围的烛台也点燃起来,将房间映照出橙黄色的光泽。
她也终于注意到克劳斯和景玉,笑着过来:“我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应该可以解决了……”
景玉用力将手从克劳斯手中抽出来,挤压的她手指和手背都很痛。她低头,轻轻地吹了吹自己的手。
克劳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地与对方交谈。
头发变成棕色,个子已经长到很高的安德烈朝景玉招手,想要她过来看自己做的漂亮小灯笼。
等景玉离开之后,克劳斯才看向对方:“安妮塔,你不应该给景玉看那张照片。”
安妮塔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太太,她留着复古的法式波波头,头发是深棕色。坚持己见,友善率直。
现在,她问克劳斯:“你难道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过去?倘若她知道你童年在中餐厅打工的经历,或许会因此理解你。”
——不止这些。
——克劳斯的母亲瞒着所有熟悉的人,偷偷生下孩子,而埃森家族对此一无所知。
——现任的埃森先生,当时就已经富可敌国。但在他唯一的孩子—克劳斯睡在中餐厅杂物间中、只能吃剩菜果腹的时候,埃森先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安妮塔不能再说下去。
她担心会触及到克劳斯先生一些并不愉悦的记忆。
比如说,那家有着道貌岸然院长的孤儿院中,克劳斯的生活经历。
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安妮塔别有深意地提醒:“克劳斯,你知道吗?博取爱意的另外一种方式,是同情。”
“我不需要,”克劳斯说,“请你不要再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