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米桶
他发丝间藏着一道伤疤。南意知道,却从来不提。
“我最听话了,肯定好好吃饭。宁知许,你也要好好的。不准打架,不准熬夜,更不准天天吃泡面。”
给她系好鞋带又整理好裤腿,少年站起身,俯视角度瞧着她。
眼里是明灿笑意:“我知道。”
隔壁床的小男孩比她早一天出院,这会儿病房没人,宁知许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亲密熟悉的感觉令快要分别的两人心酸不已。
南意不想在他走之前还哭,那样一点都不漂亮。
“把我送回学校,你回酒店收拾收拾东西就赶紧去机场吧。”手指勾着他的小拇指,南意在他手掌虎口处亲了下。
“宁知许,说好了就一年,你可不准再跑了。”
九月的北方城市染了秋日的凉意,窗外的梧桐叶子挂了斑驳的光影。
宁知许额头碰了碰她的,眉眼比秋色还要浓郁几分:“意宝,等我。”
……
飞机起飞前,宁知许给陈安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以为这狗逼还在睡觉,他发了条微信过去:【我上飞机了。】
空姐过来提示关掉手机,宁知许没等回复,直接关了。
把南意自己留在陌生城市的心情并不好受,宁知许拇指摩挲着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在想,佛祖没有显灵,他的宝贝儿这两天刚刚遭受病痛。
旁边座位坐着的是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
笑着问:“这么小年龄也信这些吗?”
宁知许说:“不信。”
说来也是好笑,他从不信这些,却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平安顺遂。
也不知道这算是信,还是不信。
飞机落地时间是下午五点。
这座海边城市还和他走之前一样,潮湿闷热,又分外熟悉。
宁知许开了机,南意消息最先进来,问他到没到,坐飞机晕不晕,还嘱咐他一大堆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孤身在外地的那个。
他单手持着手机敲字,打开车门,钻进在机场外面等候的出租车内。
和司机师傅报了台球厅地址。
城市风景在眼前掠过,后座车窗开了大半,温热的风拂在脸上,宁知许莫名其妙想起,他和陈安歌一起来到这个城市时,就是这样的天气。
将近一个小时,出租车停在台球厅门前。
六七点钟,应该正是台球厅来客人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街角巷尾欢腾一片,霓虹高挂,台球厅里外却安静异常。
宁知许踩着破旧木板往下走,进门前注意到他养的那几盆花开放正盛。
第606章 告别
宁知许推门进去,光照不到的暗处笼着一团模糊人影。
啪嗒。
他打开灯。
大厅明亮空荡,安静的只能听到脚踩在粗劣水泥地上的细微声响。
“唐栀。”宁知许叫人。
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僵硬转头,表情说不出悲喜,眼里一片麻木空洞。
大概有几秒钟,她盯着他,似乎在辨认来人。
然后,她说:“陈安歌走了。”
五个字,轻飘飘落下。她想表达自己还好,想尽力扯出微笑,可是嘴角动了动,眼泪先淌了下来。
陈安歌不喜欢她哭,唐栀两手胡乱在脸上擦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爷,我要回家了,这个给你。”
她摊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银色钥匙。
台球厅钥匙一共两把。
宁知许的在他裤袋里。
唐栀拿的这个是陈安歌的。
这世界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是每次当你觉得马上要迎来曙光时,现实都会给你重重一击。告诉你,这就是生活。
陈安歌走了。
在一个很晴朗的、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用一种近乎绝情的方式割断和唐栀的联系。
他的告别只有一张字条、一枚钥匙、一盆绿萝,以及摆在床头柜那个被黑色塑料袋罩住的洋娃娃。
字条上只有寥寥几字。
——唐栀,未来路途漫长,千万别回头。
仅此一句,再无多余赘述。
他字不好看,唐栀二字却格外方正。
整整两天,唐栀没哭没闹,按时吃饭,定点睡觉。照旧精心照料窗边那盆绿萝还有门外花草。
像是完成一种使命,她替陈安歌等着宁知许回来,亲手把钥匙交给他。
台球厅是家。
家里要有人等。
现在任务完成了。
她也该回家了,回到她该回的位置。
……
傍晚,是陈安歌先来的电话。
宁知许趴在天台围栏上,看远处车流把这座城市割的四分五裂。
这通电话,他一点都不意外。
陈安歌欠他一个解释。
电话接通,双方良久无言。
直到听到他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宁知许才哑声问:“在哪?”
“火车上。”
陈安歌站在两节火车连接处,指间夹着燃着的香烟,烟灰扑簌下落。门窗上映着少年疲惫颓废的脸。容貌精致依旧,却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
“去哪?”宁知许想摔手机,想骂人,但更想知道他要去哪。
“不知道。”
这是直达婳城的火车,可陈安歌并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他只是要离开,去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好的地方。
宁知许压抑地、痛苦地声音从牙缝挤出,攥紧握在掌心的平安符。
“陈安歌,我给你求了平安符,我他妈还没给你。就差两天。”
他就比预定归期晚了两天。
就两天。
陈安歌靠着车门笑,香烟燃尽,他一口没抽:“你他妈不是不信这些。”
他也不信。
可他想要这个平安符。
日子过得太苦了,他也盼望着福运降临。
陈安歌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才两天,他开始想念这条狗了。
可是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安歌说:“唐栀她右耳听不见了。很久了,可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许狗,我有点扛不住了。”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没用。
和两年前看陈安歌倒在血泊里时一样,内心深处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宁知许说不出,我有钱,南意有钱,曲泊阳有钱,韩理有钱,我们都可以给她治病,这样的话。
他是世上另一个陈安歌。
知道他所有挣扎和无奈。
陈安歌是在彻彻底底和唐栀告别。
平安符的尖角戳的他掌心生疼,宁知许想再疼一点,提醒自己,也提醒他:“陈安歌马上就会好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人总要靠着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陈安歌笑,眼里一片荒芜寂寥:“你不信佛,我不信这世道。太操蛋了。”
火车到站,车站的路灯映了进来,微弱的一小块橙色光亮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陈安歌垂眸,想起了台球厅大厅那盏橙色的灯,温暖明亮。
他张开掌心,五指收拢,抓住了光。
他说:“许狗,哥哥要去浪迹江湖了。”